蚕豆

春夏之交，正是蚕豆成熟和大量上市的季节。每每此时，我总会想起孩童时代关于蚕豆的很多往事。

蚕豆之名的由来，元代农学家王祯在《农书》中说：“蚕时始熟，故名”；而明代医学家李时珍在《食物本草》中认为：“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又名胡豆、南豆。据宋《太平御览》记载，蚕豆由西汉张骞自西域引入中原地区。蚕豆营养丰富，是大众喜爱的美味佳肴。

大集体时代。霜降时节，我跟随母亲在自留地播种蚕豆。母亲在前面挥锄挖坑，我在后面下蚕豆种。那时候虽说我人小，但是撒蚕豆种，我很内行，一撒一个准。把蚕豆种撒在窝里以后，还要盖上农家肥或者草木灰，然后再盖上土。等到来年立春左右，蚕豆就开花了，再到清明左右蚕豆就成熟了。

我为什么喜欢撒蚕豆种呢？因为撒蚕豆种的时候，母亲叫我每一窝撒三粒蚕豆即可，往往趁母亲不注意，每窝我可以少撒一粒蚕豆，到收工的时候我就可以节约上百粒蚕豆带回家。

我常常把节约带回家的蚕豆藏起来，等父母不在的时候，我就把蚕豆拿出来放在火坑里烧熟来吃。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小孩能吃上几粒蚕豆是非常惬意的事情。有一次我吃蚕豆的时候，母亲听见我牙齿嚼得“咯嘣”一声脆响，走到我面前，母亲用手一摸，掰开我的嘴巴一看，知道我嘴里在嚼蚕豆。于是妈妈问我蚕豆是怎么来的？我老老实实地对母亲说：“我在撒蚕豆种的时候，你叫我撒三粒，有时候我就撒两粒，于是我就节约了上百粒蚕豆。在母亲面前，我不能瞒你了。”妈妈听了我的坦白，微笑地对我说：“幺儿乖乖，你做一个诚实的孩子，真好。妈妈喜欢你。”

那个时候农村小孩的文娱生活十分匮乏，我们除了打陀螺、踢毽子、捉迷藏，最向往的就是丢蚕豆串游戏。这时候我把节约的蚕豆拿出来，用一根布条把蚕豆串成一个直径两寸左右的圈圈当游戏道具。游戏规则是：一群小孩围成一个圆圈，其中某一个小伙伴，手上拿着一串蚕豆，可以放在任意一个小伙伴屁股后面。当这个小伙伴转到你的位置时，如果你还没有逮住丢蚕豆串的，你就会受处罚，或唱儿歌，或跳舞。接着受处罚的那个小伙伴，用同样方法把蚕豆串丢在任意一个小伙伴的屁股后面……很搞笑，很好玩。

我们地方的土质种蚕豆产量低，很多家庭不愿种蚕豆。但是，由于我的父亲喜欢吃蚕豆，哪怕产量低，我们家也年年坚持在自留地种蚕豆。没有种蚕豆的小伙伴们，有的用一枚毛主席像章交换我的一串蚕豆，有的用一枚铜钱交换我的一串蚕豆，有的用一分硬币交换我的一串蚕豆……凡是得到我蚕豆串的小伙伴们都非常高兴，非常开心。

而今想起蚕豆，就要想起丹丹小姑娘喜欢蚕豆花。丹丹小姑娘非常漂亮，稍微打扮一下就像蚕豆花一样。丹丹的眼睛犹如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那么明亮，仿佛黑夜里指引的星光，让我陶醉，让我向往，让我找到了安慰。

丹丹非常聪明，学习成绩比我好，遇到难题，我常常请教丹丹给我讲解。后来我的成绩比丹丹优秀，期末语文数学考试成绩，我是全校第一名。我的父母为了答谢丹丹，吩咐我每年蚕豆花开的时候，一定要给丹丹送蚕豆花，因为丹丹非常喜欢蚕豆花。丹丹的父母告诉我：“你送给丹丹的蚕豆花，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蚕豆花放在枕边，有时候丹丹睡着了，还死死的把蚕豆花抱在怀里……”

蚕豆到了收割的季节，我常常跟随母亲去割蚕豆。蚕豆主杆长度高的有两尺左右，主杆两侧长有状如老蚕的豆荚。豆荚有结一粒蚕豆的，豆荚有结两粒蚕豆的，豆荚有结三粒蚕豆的，但是豆荚结四粒蚕豆的却很少。

蚕豆刚成熟的时候，煮熟煎来吃，味道香特别清香可口。妈妈教导我，煎蚕豆，起锅的时候要放苦藠葱，味道才香。

有一次妈妈叫我去野外撬苦藠葱。在撬苦藠葱的时候，我不小心，掉在水田里，打湿了我的衣裤。于是我一手拿着苦藠葱，一手提着打湿的解放鞋儿，吚吚呜呜的哭着回到家。妈妈见状，立刻安慰我：“幺儿，别哭，妈妈心痛。你先吃几粒蚕豆，等会去把打湿的衣裤换了……”我一边吃蚕豆，一边换干净的衣服，乐在其中，无以言表。

40多年前，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往往还没有等到蚕豆成熟，我就瞒着父母去摘嫩蚕豆，然后用一根竹签串起来，放在火灶坑里烧熟来吃。因为我家姊妹多，为了争抢一串烧蚕豆，往往争吵打架。

蚕豆还是我父亲特别喜欢吃的食品。我父亲吃饭前，常常倒二两酒，用蚕豆来下酒。父亲往往吃几粒蚕豆，又喝一口酒。当我岁数大一点的时候，就不和父亲争吃蚕豆了，因为我知道父亲喜欢吃蚕豆。于是我常常给父母亲盛饭，常常把蚕豆夹在父母亲的饭碗里。我也常常得到父母亲的夸赞。“幺儿是好孩子，从小懂得孝敬父母亲。”

著名川菜有豆瓣鱼，豆瓣回锅肉……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用郫县豆瓣做调味品。别忘了郫县豆瓣的主要材料就是蚕豆。

但是那个年代我们家买不起郫县豆瓣。我母亲心灵手巧，自己做豆瓣酱。母亲对我说：“豆瓣酱的主要材料也是蚕豆，辅料是食盐、花椒、三奈、茴香、八角……做豆瓣酱，要在立秋以前，用伏天的山泉水，过了立秋以后的山泉水，做豆瓣酱就容易生蛆。豆瓣酱做好后，装在陶瓷缸里，盖上蜘蛛网，在端到太阳坝，用大太阳来暴晒。豆瓣酱晒过十天半月，味道才更好吃。”

我母亲做的豆瓣酱远近闻名。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母亲常常把自家做的豆瓣酱送一小碗给左邻右舍尝尝。我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要是桌上没有菜了，母亲就我给舀一小勺豆瓣酱和饭，那时的豆瓣酱和饭，吃起来别提有多香啊。

每每蚕豆上市季节，我总要想起儿时用蚕豆串和小伙伴们做游戏的往事。总要想起儿时母亲做豆瓣酱的往事。总要想起儿时摘蚕豆花送给丹丹小姑娘的往事……

而今父母亲早已离世，我再也吃不上母亲做的豆瓣酱了。儿时吃豆瓣酱和饭的香味，只能在梦中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