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金黄

【散文】落叶金黄

文/黄璜

世间就是这么小，转悠了一圈，我又转回了村庄。

回想我这些年在外打拼，我的汗水融化成了这座城市的血液在流淌，我的孩子们全都拼进了城市，拥有了各自的家庭和事业。如今我也觉得累了，自从老伴去世后，我决定返回故乡，追寻那份藏在心中的故乡情缘。

真正回家了，老家却显得熟悉而又陌生。我的老家坐落在潜山北麓的七星庄，村庄按地理位置分为七星东庄、西庄和北庄三个村民组，村庄居住着上百户人家。我的老家在七星北庄，地势较低，多为老宅，皆是徽式的建筑，家家粉墙黛瓦，整齐划一，最显眼就是青色小瓦和白色的马头墙构建的老屋，还有那每家屋后的竹园子，竹园子是村庄人们心中的依赖，每到冬季休闲时节，老人们各自拿起蔑刀，编织一些菜篮子、箩筐补贴家用，爷爷是个好把式，他会编织一种叫“猫叹气”的蔑器，“猫叹气”其实就是盛装冬季咸菜的生活蔑器，每到冬季，我家腌制的咸菜全都装进“猫叹气”，这让猫和老鼠忘之叹气。为此，老人们常在下人们耳边教导，庄稼人也要一门好手艺，这叫百艺好防身。

七星东庄和西庄地势较高，如今都是晚辈们自建的二层洋房，整齐划一，高端大气。村庄所不变的要算村中央的七星水塘，水塘是老少爷们生生不息的源泉，因为水塘呈七星状，曾经有风水先生预言说，七星庄是块风水宝地，至少有七名后生事业有成，财运亨通。于是，七星水塘就犹如小村庄的灵魂，也是老少爷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期盼所在。

站在村头，我饱含深情地环视四方，村庄还是那小村庄，只是相遇的青年和孩童都已不相识了。我的泪水也似乎融入村头那个七星水塘，这个七星水塘我是记忆深刻的，它曾经在我的梦里，追寻了数百次，不！准确地来说，应该说是901次。因为在我即将回乡时，翻阅日记中就有901次提及这个水塘，在这儿，藏有我心中太多的故事。我急切地寻找我和秀年幼时在水塘边插栽的两颗杨柳树，这两棵粗大的杨柳树根还在，旁边也又一次长出了几枝小杨柳，它们在东南风的吹拂下，不停地向我招手，我便俯下身来，用双手捧来清水，清洗杨柳上留下的岁月伤口。此时我便又一次想起秀，想起那个扎着麻花辫的秀。对了，我应该尽快回家。

站在自家的老屋前，一丝淡淡的愁便涌上了心头，面对那久违的老屋和屋后的竹林，我是左三圈右三圈的转悠，我的心中虽然有着太多的不舍，可老屋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能居住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下竹林，只在老宅的房基上也建一幢二层小楼。

当晚，我家的老屋显得热闹。小时候的邻居好友根子听说我回来，便来看我，正当我们叙说往事时，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字的小女孩突然跑进屋来，她睁大眼睛气喘吁吁地问我：“你是黄爷爷吗？”根子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女孩就是秀的孙女。”一听说秀，我便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秀的一切，其实秀就在门外，只是我不知道。

根子此时眼泪汪汪，他再次叹了口气说道：“都说七夕水塘保佑你官运亨通，事业发达，却也毁灭了一桩不该拆散的姻缘，你可能不知，自从你进城以后，秀的婚姻很不幸福，她的瘸腿老公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真正是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干，秀因此也抗争过，可招来的往往是满身伤痕，就在五年前，这个瘸子因为心肌病突发死了，秀也因此得到了解脱，如今她也是一个人单过着。”根子的话中多少有点责怪我的意思，于是我撇开话题，连忙掏出香烟和根子抽将起来，那烟圈环环相扣，飘向屋外。半响，我才向根子吐露此次回来的意图。

根子走后，小时候的一幕幕情景便陆续浮现在我的眼前。

秀是我小时的玩伴和牵挂。小时候因为两家大人相处友好，玩笑间为我和秀定下了“娃娃亲”。自那以后，秀便是我的影子，她的那两条麻花辫子总在我的眼前晃悠。上学时，妈妈总在我的耳边唠叨，要我照顾好秀，别让同学欺负秀。我总是口头答应，然后便一溜烟地跑去了学校，可每当听说有人欺负秀的时候，我也总是一马当先地去教训那个胆敢欺负秀的家伙。有一次，一个高年级的同学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调侃我和秀，气得我拿起砖头要和他拼命，那一场恶斗，我被打得鼻青脸肿。秀的妈妈却表扬了我，说我是个懂事的孩子，等我长大了，把秀交给我放心。那天中午，秀的妈妈让秀给我端来了鸡汤补身体。自那以后，我在心中暗暗许下诺言，将来一定对秀好。

小时候我只知道对秀好，也总喜欢和秀在一起，我们一起放鹅放牛，一道上学放学。只要是家中有什么好吃的，我总要给秀留一份，同样，秀的家中若有什么东西，也总是有我的份。

我和秀的关系既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是大人们定下的“娃娃亲”。至于是不是大人们所说的那种“爱”，我那时也想过等长大后，娶秀做我的老婆挺适合。

关于我和秀“娃娃亲”一说，我的爱人虽然知道，却知之甚少，妻子也经常在吵架时用它来说事，说我不该在考取大学后不该那么对秀，我无法解释，也因此感到纠结和不安，我内心的不安到不是我和秀的关系不清不楚，而是我每当听到秀过得不好的时候，我更多的是感到无能为力。其实我不是个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人，若不是秀的家庭出现了变故，或许我和秀能够走到一起。

命运总爱捉弄人。就在我读高中的时候，秀的爸爸突然得了一种满肚子都是水的恶疾，一年后，秀的爸爸走了，她的家中因此欠下了一大笔外债。这件事也因此影响了秀和她哥哥的婚姻，秀的妈妈本坚持秀和我的娃娃亲事，可秀却因为哥哥没钱付彩礼钱而做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就在我读大学的时候，秀毅然决然地却嫁给了七星西庄大队书记的瘸腿儿子为妻。我的妈妈为这事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我在省城工作，和秀有缘没分。可每当我听说秀过得不好时，心中总感到一种莫名的自责和忧伤。想到这些，那夜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便去西庄看秀，秀一见到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像雕像一般杵在门前，秀既没有和我打招呼，也没有请我进去喝杯茶的意思，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难道我是来错了？

直到秀的孙女出现，我这个久违的客人才受到应有的礼遇。“奶奶，这个人就是你昨晚跟我说的黄爷爷。”许久，秀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回家喝茶。”

在根子的帮忙下，我的二层小楼便很快落成了，搬进新家那天，我在家中宴请村庄上的几位老者，从买菜到下厨，都是秀亲自打理的，那天秀喝了不少酒，她说她乐意。看着秀醉意朦胧的样子，我的内心就像七星水塘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我为秀的孙女梳了几次麻花小辫。

再后来，我把秀迎进了我的新家。

1.                作者简介：黄璜 肥西县金桥小学教师 合肥市作协会员 安徽省首届书香家庭 曾荣获安徽省“江淮小说奖”叶圣陶教师文学提名奖等。

2.                通联方式：黄璜地址：安徽省肥西县金桥小学 邮编：231262邮箱：91624966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