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璜
“娘,咋的啦?”三宝扔下行李,进了娘的房间,他发现自己的媳妇桂香正坐在娘的床头,娘正在打点滴。
“让婆婆安静地睡会吧?她昨夜一休闹腾。”桂香接着说道,“三宝啊,你先陪陪娘,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三宝从媳妇的话中隐约感觉到娘这次病得不轻。
晚上,当三宝和媳妇桂香提及给娘看病的事情时,桂香的眼泪像泉水一般哗哗地流淌,三宝从媳妇的眼泪中多少能猜出桂香的丝丝委屈,他想知道其中的一切。
桂香对三宝说:“前一阵地,我发现婆婆每到吃饭时,总是出门忙活,一开始我并没在意,最近我发现婆婆日渐消瘦,便开始留意她的行踪,那天中午饭时,我尾随婆婆出门,结果发现婆婆在屋后哭泣。”桂香擦擦眼泪接着说道:“然后我便去找大嫂、二嫂商量,两位嫂嫂不冷不淡地,她们都认为婆婆没什么大病,说等大哥二哥中秋节回来再说,我只好去找卫生站的王医生来给婆婆打点滴,这都快十天了,也不见好,婆婆的医药费也都是我交的……”
三宝摆一摆手说:“知道了,我得把大哥、二哥找回来。”
三宝拨通了大哥、二哥的电话。
大宝、二宝一到家,弟兄三人就商量凑钱给贾母去市医院看病,每家先凑三千元,有三宝负责,妯娌三个都在场,也都表示同意。
三天后,贾母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患的是胃癌,需要尽快手术,得交两万元的押金。三宝把医院的诊断书放进包中,便一屁股瘫坐在母亲的病床头,大宝和二宝也在一旁抓头挠腮。
贾母是个明白人,见此状况,心中猜出自己这次患的病绝对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病。她微笑着对三个孩子说:“我跟你们说,娘都六十好几的人了,娘的病娘心中清楚,你们得赶快把我弄回家去,我不想死在医院,再说,大宝二宝家的孩子读高中也正需要钱。”
弟兄三人只好躲到医院的一角商量,决定每人再凑五千元钱。
那夜,天贼黑,整个山后村寂静得很,山后村也就六七户人家,平时,男人们都外出打工,村庄也就几位留守妇女在家,二宝的儿子在县城读高中,老二媳妇还不时地去县城看儿子。
兄弟三家亮着微弱的灯光。灯光下,大宝媳妇在低声哭泣:“我嫁给你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去年我们才辛辛苦苦刚盖三间平房,还欠一万多元的债没还,加上三个孩子都读书,现在哪有钱给娘看病?三宝倒好,结婚时婆婆给他盖了二层小楼,如今婆婆患病,他就应该多摊钱。”
大宝也不言语,只在一旁唉声叹气,抓头挠腮。
二宝媳妇把五千元钱递给了二宝,二宝连声道谢:“谢谢老婆大人。”
“先别谢,等你娘手术后,你必须赶快回厂挣钱,你若丢掉这份工作我可不同意。”
桂香把五千元交给了三宝说:“你娘看病的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不能让外人说我们不孝。”
贾母的手术很顺利。
当二宝发现大哥少给二千元时,一肚子不痛快。他对三宝说:“三宝,我明天得回工厂,你侄子读高中太花钱,我不想丢掉这份既舒坦、工资又高的工作。”
三宝心中知道这一定是二嫂的馊注意。哥哥二宝平时是个典型的妻管严,他也不敢不听二嫂的话,弟兄俩为了在医院陪护母亲的事情闹得心中很是不快。
结果二宝还是丢下娘回工厂去了,不过二宝走时给弟弟三宝丢下了话,说有什么事情可找他二嫂。
大宝叹了口气说:“你们有事,就都先回去吧,这段时间我在医院陪护就是了。”
三宝没走,他也不能走,因为自从父亲去世后,娘就和他在一起生活,他心中清楚娘这辈子不容易。
三宝清晰地记得一九七五年八月十六那天的情景。父亲请来泥瓦匠来给大哥盖土墙瓦顶的新房,说是腊八给大哥完婚,不料父亲从山墙上甩了下来,就这样丢下他们弟兄三人先走了。
自从父亲走后,家里每况愈下,贾母整日以泪洗面,但她是个坚强的女性,大宝的新房最终还是盖起来了。可未过门的嫂嫂家却因此变了卦,三宝那时小,陪着母亲十多次趁着夜色去求未过门的嫂嫂,嫂嫂全家就是闭门不见,贾母流干了眼泪,半年内全白了头。
为了给大宝娶上媳妇,贾母对兄弟三人说:“咱家往回就苦苦吧,你们弟兄三个也别害怕,只要你们勤劳,往后的日子会慢慢地变好的。”
一九八一年的秋天,大宝在三十岁时,终于娶了如今的大嫂。
二宝、三宝初中毕业后也拜师学了木匠。
随后,二宝、三宝做起了室内装潢,然后各自盖了新房娶了媳妇。三宝心中清楚,如今自己的生活还算可以,自己住的二层小楼也是他和善良贤惠的媳妇桂香二人辛勤劳动建起来的,这与大哥、二哥没半毛钱的关系。
兄弟三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可他们的亲娘贾母仍然单住在那个四分五裂的老房子中。
三宝是个心情中人,他和桂香商量好,在自己的小楼东侧为母亲盖了两家小平房,说是先让母亲单住,实际上贾母是和三宝、桂香住在一起。
三宝想到这些,不经摇了摇头。
时间过得飞快,就在大宝、三宝准备给母亲办理出院的那天,三宝媳妇也去了医院,桂香突然对三宝说:“我总感觉下身不舒服,你就带我找医生查查吧?”
一番检查后,医生说桂香患的子宫肌瘤,建议她马上手术。
三宝只得留在医院陪护桂花,贾母先回到哥哥大宝家中调养。
当三宝和媳妇桂香回到家中,却意外发现大哥已经外出打工走了,更让他恼火的是母亲又回来单住了。
三宝怒火中烧,他在电话中将哥哥大宝好一顿臭骂。
亲戚们陆续前来看望贾母,三宝买菜,桂香接待。亲戚们在时,桂香笑容可掬;亲戚们走后,桂香便沉默不语。任凭三宝怎么来哄,桂香总把脊背和屁股对着他。
一个月后,贾母需要去医院化疗。三宝无奈,只得再次打电话让大宝和二宝都回来,三宝当着桂香和两个嫂嫂的面说:“母亲明天去医院化疗,我们弟兄三人每人负责五天的陪护,每家必须再交两千元给母亲治病,等化疗结束公开算账,多退少补。”
那夜,家庭会议是在三宝家开的。一开始三宝就好像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三宝说,我先把母亲前段时间的花销公布一下。当说到家中来人买菜用掉80元时,大嫂在一旁插嘴道:“怎么就刚好花掉80元整了?那天姑父来,我还从家中拿来了20个鸡蛋呢。”三宝吃惊地拿眼睛去看大嫂,然后记上了这笔开支。此时老二媳妇在一旁说道:“你们招待客人让我们平均摊钱就不合理,但凡亲戚来看婆婆也都不空手,亲戚们给的钱和东西怎么安排啊?”老二媳妇的一席话顿时让桂香撅起了嘴,桂香愤愤地批评三宝:“就你爱管事,你把娘这次看病的钱给他们算清楚了,以后娘看病就应该交给大哥负责。”说着桂香躲进了房间,接着从屋里隐隐约约地传出“呜呜——呜呜——”的哭泣声。
此时,大宝低着头不出声,二宝靠在门旁只顾抽烟,三宝叹了口气说:“我媳妇桂香说的也对,正好大哥这次少给两千元,下次母亲的化疗就请大哥负责吧。”
大嫂听到三宝这么说,骂起了大宝:“我看你就来气,人家盖楼,你住平房,人家有钱说话响亮,你呢?我看你就是一个窝囊废。”说话间,大宝媳妇也抬屁股走人了。
第二天一早,二宝给三宝送来两千元,说是工厂离不开。三宝让二哥把钱送给大哥,随后,三宝也给大哥送去两千元。
大宝坐在桌前呆呆地看着这些钱,大宝媳妇此时将房门反锁,躲在房间哭泣。
俗话说的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话一点不假。
忽然,大宝嗅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他一声尖叫:“快来人啊。”大宝一脚踹开房门,三宝立马赶来摇响了大哥家的铁牛,大宝背起了媳妇,二宝抓起大桌上的钞票,他们慌慌张张地向乡医院奔去。
大宝媳妇喝的是百草枯,幸亏喝的量少,加之在医院抢救及时,因此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大宝媳妇得救了,可给贾母治病的四千元却没了。
二宝俩口子既没来看二嫂,也没和贾母打招呼就走了。
贾母又回到了三宝给她盖的那两间小屋里,当她得知大媳妇寻死这件事情时,眼角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大宝给三宝送回了那四千元,他揉搓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对桂香说:“我不能在家陪护娘了,我必须出门赚钱,我的那份钱就请你们先垫付一下吧。”
夜晚,弱弱的月光挤进了门窗,三宝呆呆地瞧着大哥送来的钞票,眼角噙着泪花,他问桂香:“这可咋办啊?”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桂香才用那份弱弱的声音对三宝说:“三宝啊,你赶快把日用品准备准备吧,明天一早我俩就陪娘去医院。”
淡淡的月光下,三宝轻轻地把媳妇桂香搂在怀中。
【作者简介】:黄璜 安徽省肥西县金桥小学教师,合肥市作协会员,安徽省首届书香家庭。文学作品散发《参花》《楚风》《当代文学.海外版》《新安晚报》等,曾荣获安徽省“江淮小说奖”,叶圣陶教师文学提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