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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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参赛小说】+老师妈妈（4700字）
文/黄璜
秦文雅是大山乡大山小学的六（1）班的语文老师，自然也是该班的班主任，她的老公孙文是这个小学的校长，夫妻俩以校为家，夫唱妇随。
新春开学不久的一天夜里，门卫从学校值班室打来电话：“六（1）班的学生张军凌晨3点钟在班上哭泣。”慌得秦老师俩口子立马来到教室。张军见到班主任秦老师，一下扑倒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秦文雅意识到，此时的张军一定是因为恐惧全身哆嗦，她下意识地搂住张军，低头轻声安抚说：“别怕，有老师在呢！”半晌，张军才结结巴巴地说：“爸爸妈妈吵架要离婚，妈妈半夜走了，爸爸因为要出门寻找妈妈，就把我送到了学校。“秦老师心中顿时萌生的那怨气啊，不好在孩子头上发泄，只能撒泼在老公校长身上。
“当班主任竟然这么倒霉，这个可恨的学生家长。”秦文雅的声音似乎划破教室外的黑夜。
孙校长两口子只得先把张军先领回家，秦老师为张军铺好床铺，叹了口气说：“孩子，你先睡觉，等天亮再说吧。”
张军还在低声哭泣，那断断续续弱小的哭泣声也很快被窗外的黑夜所吞没。
【一】
第二天一早，秦文雅老师便去赶集，西红柿、马铃薯是特地为学生张军的午餐准备的，这叫有备无患。
没想到学生张军特轴，也许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或许是因为害怕老师的缘故，一大早脸也没洗就去了教室。当秦文雅从集市上回来发现，老公孙文正看着饭桌上的一碗鸡蛋面发呆，看见秦老师便说：“这个小子，不是自家的娃就是不养家，给他煮好的鸡蛋面，他就是不吃？这样吧，你等会给这个娃娃送3个点心去。”
中午放学铃声一响，秦老师便到教室来找张军，只见他还在教室，那装模作样的读书让秦文雅老师看着心痛，老师平常的威严此时对学生张军失去了作用，也不全是，秦老师发现，她在叫张军的时候，尽管张军故作没听见，但孩子颤抖的双手告诉她，此时的张军特需要父母的亲情呵护。
孙文的厨艺一向不错，西红柿炒鸡蛋、土豆肉丝是他的专长，曾经这两道菜因为自己的孩子，不知做了多少回。
饭桌上很安静，三个人吃饭的速度都很慢，秦文雅第一次给学生张军夹菜，张军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说了声“谢谢。”秦文雅再次给张军添加米饭时，张军说了声“饱了。”随即便快速吞咽碗中的饭菜。孙校长打趣地说：“孩子，这在家里呢，慢点吃哈。”张军虽然点了点头，可依然还是想快速逃离这个不属于他的“家”，很快，张军慢慢放下碗筷，同时用右手擦一下小嘴，接着便溜出了厨房。就在孙文摇头的同时，没想到张军却把头探进厨房，大声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也真的跑走了。
【二】
孙校长决定放学后陪秦老师对张军同学进行一次家访。
张军的家庭不错，是一座两层小楼，门前两颗桂花树已经有碗口粗大小，枝繁叶茂，甚是好看，桂花树下停放有一辆五菱之光私家面包车。秦老师心想，这个家庭在农村应该算是富裕户。
她走进院子，看见一为中年男子，正在饮酒，只见他肥头大耳，光着上身，挺着个大肚皮，左右臂膀上各刺有青龙黑虎的图案，在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放有几个方便袋，袋中装有他刚从街上买回的几个卤菜。这个男人正是张军的爸爸张师傅，张师傅见来了客人，只是笑了笑，也没招呼，只顾喝他的小酒。
这可惹恼了班主任秦老师。“哪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爸爸，半夜就把孩子送到学校？”
这个张师傅一听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便挠挠头说：“我和老婆昨夜吵架了，因为要去找老婆，才那么早送张军上学的，这也正常，谁家没个特殊情况？”
“我们就是因为这事情才来家访的，你还有理了？”秦老师的话中带刺。
张师傅突然显得异常激动，很不赖烦地说道：“老婆要离婚，今天我很烦，以后孩子就交给你了，你爱咋咋地。”说完这个张师傅夹起一块卤猪肉塞进嘴中，那猪油不时从嘴边流出。
秦老师看着就来气，真想上前扇他几个耳光。
孙校长看这情景，没有言语，拉起秦老师的手，轻声说了句：“走吧，今天不是沟通的时候。”
秦老师窝着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路上故意来找老公校长的茬，孙校长也故意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三】
在自己家门前，秦文雅发现一位瘦弱矮小的少妇站在门前。她中等身材，染着黄红色相间的流海发型，和她简单朴素的衣服极不协调，长相一般却打扮入时。这个女人就是学生张军的妈妈王雅婷，秦老师也只好接待。
在秦老师家中，王雅婷一脸的委屈，她滔滔不绝地诉说了张军的一些事情，说是这次张军的爸爸经常嫌弃她相貌丑陋，非要跟她离婚不可。
秦老师因为刚刚见过张军的爸爸，反而静静地听她诉说，面对这位激动的学生妈妈，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雅婷走后，秦老师陷入了沉思，她的心也感觉很累。说内心话，她真不想管学生的家务事，可不知怎么的，学生张军半夜受屈无助的神情总环绕眼前。
那段时间，她耐着性子在电话中做张军妈妈的思想工作，她劝王雅婷，为了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健康成长，请她再给张师傅一次机会。
可没想到，这边的工作刚刚做好，张军的爸爸却从外面带回家一个年轻少妇，公然成双成对、双宿双飞了。
王雅婷和张军的爸爸是协议离婚的，根据协议，张军的抚养权归父亲张师傅，随后，王雅婷便独自一人外出打工了。
【四】
自从张军的爸爸妈妈离婚后，张军在班上总是沉默寡言，闷闷不乐。秦老师看着眼里，急在心中，她经常中午把张军带回家吃饭，找他谈心，谈他的爸爸妈妈，谈人生目标，张军在秦老师的呵护下成长。
虽说张军在秦老师的呵护下成长，可晚上他不得不回到爷爷家生活，张军的爷爷奶奶家住房简陋，也没有自己的书房，白天做作业只能在饭桌上完成，如果放学迟了，那40瓦的灯泡就像萤火虫的亮光。每当老师布置的作业写不完时，他就胡乱写点，或者第二天一早找同学抄袭作业。晚上也只能和爷爷睡在一起，因为爷爷瞌睡少，爷爷经常在夜半时分和张军唠叨，究竟爷爷唠叨些什么，张军什么也不记得，每天总是很累很烦，他尤其惧怕周末，他不想呆在家中，他渴望自己快点长大。
“张军，你看看你写的作业！”秦老师的话语简洁震撼，像一个炸雷在撕裂张军的心肝。
张军低着头慢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来到秦老师面前，他不敢正眼去看秦老师，他忽然觉得秦老师不再美丽，那上翘的嘴巴，那激动得发红的长脸，还有那瞪圆了带着寒光的眼睛，张军站在讲台前呆若木鸡，也不回答老师的问话。
越是这样，秦老师越是生气。
“前段时间没找你，就是考虑你家庭的特殊情况，可你最近怎么变得如此颓废？”
张军还是不出声，他内心早已经知道错了，可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呢？说什么也不会管用的，就任凭秦老师批评吧，心想批一顿完事。
秦老师咆哮了，她顺手用手臂在张军的头上敲了几下，秦老师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不知怎么的，突然划破了张军的头皮。俗话说，人头上的血是山泉上的水，那血顿时顺着张军的脸蛋浸红了衣领，班级顷刻间一片哗然。
秦老师先是故作镇静，安排和学生们自习后，便慌慌张张地带着张军去了医院，那是个很小的口子，无需缝合，医生给他上了点消炎药。秦老师租了辆出租车，带着张军去他家道歉。
“我的孙子，谁这么狠心啊？”张军的奶奶甚是心疼。
“对不起，我在批评张军的作业时，手上的戒指不小心划破了张军的头皮，我已经带他去了医院。”秦老师无奈地道歉着。
“我可怜的孙子，还疼吗？”奶奶搂住孙子，泪水沿着那布满皱纹的老脸往下流。
“不疼，奶奶，不怪秦老师，怪我成绩退步。”张军在一旁为秦老师说话。
此时，张军的爷爷来了，他先是一脸的怒容，当看了张军的头和衣领时，只是叹了口气，便让张军的奶奶做饭去，他微笑着要留秦老师在家吃饭。
秦老师再次道歉说：“真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张军的爷爷奶奶送走了秦老师，事情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也就这顿午饭后，张军突然上吐下泻，张军的爷爷只好打电话叫回张军的爸爸。
“张军，你怎么了？这个秦老师，还说没什么，都打成脑震荡了，我找她去。”张师傅让父亲带张军进了医院，自己便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学校。
张师傅一脸的怒气，他直接来找孙校长：“孙校长，你家的秦老师把我家的孩子都打成脑震荡了，你看怎么办吧？”
“张师傅，你先别激动，若是秦老师的责任，她会负责的。”校长孙文立马叫来秦老师。
“张师傅：‘我做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就突然变成脑震荡了？他是否受凉了？’”
秦老师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张师傅打断了话茬。“看你打扮得这么妖艳，就一定不是一个好老师，孩子的医药费你必须负责。”
张师傅的话语让秦老师一头雾水。
张军已经挂上了点的，经过医生询问检查，原来张军上吐下泻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中午吃了没有加热的剩饭剩菜。
秦老师的心虽然放了下来，可张师傅的话语却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对不起啊，秦老师。”张师傅只有一句淡淡地道歉。
就这么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事了，秦老师被张军父亲的言行弄地哭笑不得。可她转而又想，不完事又能怎么了？谁让你选择了老师的职业呢？
【五】
国庆小长假过去了五天，那天傍晚，秦文雅突然想起给张军的妈妈王雅婷打电话，她想和王雅婷聊聊张军的在校情况，没想到王雅婷此时正带着张军在来秦老师家的路上。
一见面，王雅婷和学生张军都显得很高兴，王雅婷对秦老师说：“通过之前张军食物中毒一事，加之张军的继母也无心抚养孩子的意愿，我在国庆节一放假便找了张军的爸爸协商，最后，张军的爸爸便主动放弃了对张军的抚养权，张军以后会变好的，也感谢秦老师两口子对孩子的照顾。”
这个结果是秦文雅希望见到的，她问张军的妈妈：“那张军今后是否需要转学？”
王雅婷微笑着回到：“不用，我已经在街道租了一处住房，今后有张军的外公外婆负责张军的生活和学习。”
说着，王雅婷从提包中取出一张卡递给了秦老师，她说：“这里有一千块钱，请您负责孩子这学期在学校午饭费用什么的，若是不够，我可以充值，关于孩子的学习还请秦老师今后多多照应。”
“没关系，这好说，你就放心去打工吧，我也权当多了个‘孩子’来养。”秦老师的话语温馨，却让在一旁的学生张军心存温暖，刻骨铭心。
晚上，秦老师找老公来聊张军的事情：“我说孙校长啊，关于我班的张军，往后吧，咱们就权当自己家多个孩子。”
秦老师的话似乎没有商议的意思。可孙校长听后，却显得兴奋，也风趣地说：“夫人，遵命。我也正有此意呢。”
“别糊弄我，看你今后的表现。”秦文雅笑了。
关于张军落下的课程，两口子达成共识，秦老师负责语文，孙校长负责数学，至于这孩子的生活，两口子决定今后多关注。
说来也怪，自这以后，张军也一改从前的拘束，便经常出入秦老师的家庭，学习同时也变得刻苦。
【六】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一学年的时间飞快即将过去，张军也即将离开大山小学了，六（1）班毕业典礼那天，张军一早递给了秦老师一封信和一张自制的贺卡，贺卡上工整地写有“祝福老师妈妈：身体健康，事业舒心。”赠语中“老师妈妈”的称谓令秦老师倍感温暖。
在毕业典礼上，秦老师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她想给孩子们留下临别前的别样印象。今天她像个总导演，欣赏着学生们自编自演的毕业晚会。班级的黑板上写有学生自己设计的联欢会会标：梦想从大山出发。
秦老师大声地宣布：“六（1）班毕业典礼正式开始，请同学们欢呼起来吧！”孩子们便一窝蜂似的涌向班主任秦老师，有的送鲜花，有的送卡片，有的送甜点，有的苹果……
秦老师一边观看着同学们的文娱汇演，一边浏览着张军的书信：
敬爱的秦老师：您好！
首先允许我叫您一声，老师妈妈。这一年里，我的家庭发生了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让我好长时间都走不出阴影，我多么渴望能够有一个温馨的家庭。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出现了波折，但我的内心世十分清楚的，我很感激您对我的关怀和教导，也请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做个小男子汉的……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不想说假话和空话，我给您写信的目的就是想让您放心，我会努力做好自己，争取将来考取师范大学，向您一样，当个好老师。
……
读完张军的信，秦老师笑了，此时她觉得自己就是大山小学最幸福的“老师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