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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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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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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德续章——痴子洗井

别山镇桂花岗仙楼痴子洗井,发生在刘大爷县电视台爆名后。当然,痴子也因此一夜“网红”。

仙楼古稀老人刘大爷抵制井田流转上项目,并骂村人多不敢招惹的、面阔眉横肚腆的村长,恰被检查扶贫工作的县委桥书记撞见,随行记者把他连同“红井”录入镜头,上了县电视台成了典型。但刘大爷也付出惨重代价——半月后夏大丫这井旁的土鼓堆忽然翻陪的增大。这增大的部分是刘大爷的。

仙楼井田流转停止,横着走路的村长蔫了脑袋,对人也客气起来,村民们本该高兴;然而刘大爷的故去,却让人难以开心。

直至秋旱,痴子这天在镇街桂花岗路尽头“仙楼便民门诊”前,缠上两个打井洗井人,大伙这才开始振奋。

这天,蔫着脑袋、通红着阔面、愧于见人的村长,觉脑汁水混沌,头晕,便来“仙楼便民门诊”问诊,想让八十高龄、针灸术远近闻名的女中医芳菲给瞅瞅,忽见里间这张白布单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熟悉的面孔——见井喊娘、见自来水喊老婆的冯痴子。痴子已是年近三十的汉子,已不似先前那样发乱如草、黄面瘦肌、衣衫褴褛,挺像一个正常人。冯痴子正脑袋、面部、胸部、胳膊、手臂、腹部及至脚趾享受着数十银针,红体恤衫蓝短裤的,小腿黑毛裸露。村长便知传闻的芳菲私下收养这孤儿是真。便讪笑。耳不聋眼不花甚至头上银丝也不很多的芳菲,忙温和解释:“ 娃儿见井喊娘,见我喊老老娘,听着撕心、揪心,我索性没经过村里,私下……当个小儿子养,农村都富起来了,不差他三顿饭,还能守院什么的帮我点小忙……”芳菲其实已知道村长背了个政纪处分。“善举善举。”村长讪笑附和,挺无趣的抽抽着鼻子,嗅外间这长排药橱散发的百草芳味。芳菲开始给冯痴子拔针。针尚没拔完,痴子陡见从外面进来两个讨水喝的壮汉,呼隆坐起喊,“老……老老娘,打……打井!……”芳菲边继续为他拔完身上的银针,边回头望一眼,瞅见门店前果然停一辆满载打井工具的农用三轮;可痴子又喊,“村长,刘……刘爷爷死……死了,埋在井……井娘那里……”芳菲瞥眼发现村长紫胀了脸,浑身一抖。

村长忙声音如蝇来辩解:“刘……刘大爷他……他把那寿衣往身上套,所以才晦气……”但冯痴子已躬身去为两位口渴讨水的汉子提专备的凉茶壶,芳菲欣慰的笑。

但接下来,事儿发生了。

一个进来买药的村民问打井人“你们不洗井吗”,俩咕咚咕咚喝够水的打井汉子抹一把嘴笑道“洗”。

——就是这“洗”字,引发了冯痴子的怪异举动,他俩去发动三轮农用车,痴子挡住不让;俩汉子以为痴子要茶水钱,便往屁股兜里摸,痴子摇头、摆手;俩人着急的眼望定说,“痴子兄弟,我们得寻活儿挣钱养家哩!”要推开痴子,痴子则耍赖一屁股坐到车前地上,嚷:“井……井娘肚里没水、没水!!”正闹得不可开胶,白帽白半截袖大褂的慈颜芳菲出来了,笑道:“痴儿让你俩为他井娘洗呢!”说的俩人直愣眼。

老太太笑,让他俩趁天才半晌午,随痴子走便是。声明,一切费用都由她结算。包括中午饭费。

——“冯痴子洗井”,就在这个碰巧的时刻,成为别山镇桂花岗仙楼一桩令人来精神的事儿传开。一些望着秋旱干着急的仙楼人,在打井洗井农用三轮通通通通的停在夏大丫和刘大爷墓旁时,都赶来了。想看这烂沿的井是否还出水。

可洗井人担心村头这刘家的田边土质,担心这眼井太古老,担心井下落进的泥和烂砖太厚,担心他们这两寸管的一体泵机难以应付,问冯痴子咋办?

痴子这时已趴到井沿瞅了瞅,爬起来也来拉他俩趴下瞅瞅。两人站着不动。但一瞥眼看见:这是一口烂沿竖井,即井口、井肚均一米半多点的直径,且是老窑出的尺长大方转砌就。估计三丈来深,底下已被填起来。可在痴子的死缠下来沿口一瞭,竟见井底居然有点水影儿。

痴子喜得就要下去看看,吓得两个洗井人慌忙制止,声称出了人命不负责。而这时围观的人正在增多,忽然有人挤近前说,“这井,是当年赤卫队女同志、清华大学地质系肄业生冯枫叶,逃到这里养伤期间,根据‘掘地三尺有黄泉’古训和地质理论,带领村民挖的……”有板有眼。众人一看,竟是嘿嘿直笑的犯错误村长。

村长这才向大家朗声汇报式说,县里已确定,这井定名“红井”,村里将上红色旅游资源项目,咱这村将来会成为县城以南的最棒景点!村长说得起兴,村人都好奇的挤向村长;然而就在这时,不见冯痴子,有人开始寻找。洗井的人也边卸车边拿眼寻,声音发抖的呼唤,唤得薄衫村人都脊梁沟子里吓出冷汗,大家的四处来寻,一齐呼唤,这才听见井底下喊:

“井……井娘……肚、肚子里……扔筐……捞泥……砖!!……”

村长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忙组织人,来帮助痴子和洗井人;大家这才发现,有根犁地用的旧牛耕绳,从夏大丫和刘大爷墓地旁树根上扯过来,延及井口,这才明白过去痴子是靠这根绳子攀爬汲水充饥。众人于是七手八脚,忙为井下的痴子用绳索吊下竹筐。

洗井人洗井的法器准备就绪时,井下的痴子已在众男女村人的协助、配合下,把井底淤泥烂砖运出十多筐;当大家运顺了手,还要继续时,却见痴子从井口露出头来——原来他是手扒脚踩井内壁大砖蹬子,爬了上来的。大伙不由噫嘻噫嘻的赞,赞得一头一脸污泥的冯痴子两眼不认识的直骨碌,眼皮眨眨;当晓得大伙是佩服他练就一身爬井硬功夫后,咧嘴露出白牙齿,得意的嘿嘿儿笑。

洗井人开始摇动机车,用水泵洗井;通通通通的柴油机黑烟喷吐时,洗井泵开始哗哗哗哗的出水——有人见这水还挺清亮,用手掬一口尝尝,不由兴奋的大声喊:“甜!甜!甜唻!……”

冯痴子这时正脱下他这弄脏的红体恤衫,露出上身这因吃了芳菲医生家的饭食而结实起来的肌腱,露出他这依旧孩童般傻呵呵笑着的白白四方脸,露出一嘴的白牙;一位外地务工返乡的青年农民瞅着冯痴子这眼睛盯着“井娘”,兴奋的喊“娘!水、水……”,激动的掏出手机,咔咔咔咔,拍摄下这近午阳光下赤膊的影像。

第二天,县域的新闻网站,就出现了配题“赤子洗井”亮照。仙楼有人看见后兴奋的喊:俺村冯痴子“网红”喽!

2019年4月11日 于紫云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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