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情结
晚上遛弯回来,茶几上多了一捧桑葚,孩子说是邻居婶婶回娘家带来的。
桑葚是我小时候的最爱,不但味道甜美,长相也可爱。一个个乌紫透亮,体型饱满,肥嘟嘟趴在那里,憨态可掬。
我愉悦地品尝着这久违的味道,忽地想起孩子学校里那棵桑树,便问了一下。“早就落了一地了,黑乎乎的一片”,她漫不经心地说着,显然对这桑葚没多大兴趣,哪像我小时候,满坡遍野地去寻了来吃,那是不用花一分钱就能吃到嘴的美食呢!在那缺衣少食的年月,父母也没有闲钱给我们买好吃的,这野果儿正好解决我们的口腹之欲。
又到了桑葚成熟的季节,为了生活整天忙忙碌碌的我已少了些闲情逸致,再说野外也很少看到桑树了。
学校里的那棵桑树我是知道的,很有些古木参天的气势。第一次见它,已错过了结果期,蓊郁葱茏在校园中央,冠如华盖,树身遒劲粗壮,占了很大一块地盘,在微风里枝叶婆娑,给花红柳绿朝气蓬勃的青青校园平添了几分端庄稳重的雅。
第二次见它,已是满树的累累硕果,沐浴在初夏的骄阳里,如同包了岁月的浆,晶莹润泽。
据说十多年前学校二次重建,那棵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桑树因为长在学校的交通要道上,去或者留,经过多次讨论,校长还是极力保住了它。“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这是《诗经.小雅》里的句子,意思是说对于桑树和梓树一定要恭恭敬敬,更深了讲是对家乡对故土要有一颗敬畏的心。校长的良苦用心孩子们在多年以后或许会去细细领悟吧。
今晚因为这些桑椹,思绪慢慢发酵,穿过时光的水雾烟岚,记忆里关于桑葚的往事便在脑海里鲜活起来。那时我还是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丫头,大概六七岁的光景,哥哥比我大两岁,我喜欢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哪个窑湾里蛤蟆叫得欢,哪条壕沟里有小虾了,他摸得清清楚楚,就是出去玩从不带我,许是害怕我跟娘说他下水扎猛子的事。这次,他偷偷告诉我,村外东边那条河上一树的桑葚儿正长得欢实。我第一次跟他出去撒野,兴奋得不行。
这棵桑树长得可真是好地方,前前后后有槐树榆树等簇拥着,放眼望去葳蕤成一道黛色的墙,不远处还有座看菜园的小屋子。那时候坡上小屋子很多,都由几乎丧失劳动力的老人看守菜园。管他呢,先下手再说。正当我和哥哥贪婪地享受着这纯野味儿时,一声怒喝炸雷般响起,一个老头从小屋子里跑了出来。坏了,敢情这桑树有主人啊!“快跑”,哥哥一声令下,我回过神来,撒丫子开溜。那老头在桑树那里骂骂咧咧着。我只有使劲跑,拼命地跑,但没跑几步,一只鞋子甩掉了,回去捡起来继续跑,风在耳朵梢上呼啦啦地吹,一路狂奔回家喘匀了气,才感觉到那只掉了鞋的脚底生疼,是被路上的炉渣硌的。心里愤愤不平起来,凭什么你住得离那棵树近就成你家的了,我家旁边就是供全村吃水的水塔呢,也没让我家霸占了,还不是天天排队接水,真不讲理。一摸口袋又乐了,还藏了半口袋的桑葚呢,够我享用半天了……
时光的河很窄,一脚跨过来已是人到中年,时光的河又很长,长得淹没了多少成长岁月里的足迹,但这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撵掉鞋子的光辉历史,却永远烙在了记忆深处,定格在我懵懂的童年。
衣食富足的今天,桑葚也很大众地走进水果的行列里,包装精美。尽管我喜欢吃但很少去买,总感觉它们华丽的转身之后已缺少了来自乡间的朴野之美。在我心里,最难以释怀的仍然是咀嚼桑葚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