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丹

王香丹与丈夫欧阳天雄一起卖菜，地点固定，时间固定，成为市场一景。市场周围菜摊很多，但谁也没有他们红火。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愿意到他们的摊前聊两句。有的象征性地买上根黄瓜或者半斤韭菜；有的啥也不买，就是随性地问问价；有的说几句家长里短……无论买与不买，丹香也不恼，始终微微一笑。对于熟人，丹香的笑声更加开朗些，像一串银铃叮咚响，半入河风半入云，让人听着说不出的痒痒，说不出的舒服。

时间长了，欧阳天雄从顾客的眼神中收获了一脸的幸福感。当年自己就是被她的笑模样迷得神魂颠倒；有菜无菜，到这里转转。转来转去，终于把美人转回了自己家中。

有时候，他又是一脸的苦逼相，一想到自己的病与貌美如花的妻子，心中就无比的痛苦，无比地纠结。

在癌症确诊后，欧阳天雄就被派到家乡的分公司工作。他明白领导的苦心，这是让他尽量多地陪伴家人，安心治病，早日康复。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他半夜醒来，看着身旁温柔贤惠的老婆，幸福地笑了。夜，特别是春天的夜，野花的芬芳弥漫在这薄薄的空气中，随风飘洒。他贪婪地嗅着这花香，触摸着这明亮的光线，突然发现妻子比以前明显地消瘦了，头发也比以前稀疏了，怎么额头上还渗出汗珠呢？妻子也许太劳累了，过日子总不愿落在人后，起早贪黑，跟拼命三郎一样。我这辈子算是不能很好地报答她了。欧阳天雄一边思忖着，一边帮妻子把被子掀开一点，让她透透气。

欧阳天雄坐在客厅吸烟。他不断地回想过年时候的王香丹。她才30多岁，但生活的历练造就了她成熟的风韵。岁月犹如流水，荡涤去的就是张扬的光芒和起落的尘埃，留下的洞察世情后不动声色的冰雪聪明。她不经意地散发出成熟女人特有的性感和芬芳。这就是一种有内到外散发的芬芳，从心灵深处源源溢出，芳香而不扑鼻。可现在呢，已经憔悴不少。

欧阳天雄自言自语地说：“卖菜没有必要拖垮自己的身体吧？这又没有数量要求。明天不能让她出摊了。”

天明，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音信的黄元城突然来家中看望王香丹。她向丈夫介绍说：“这是我的初中同学。”黄元城却是自来熟，对欧阳天雄说：“你小子真有福气。他是我暗恋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的两个酒窝也在笑。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妙不可言的温柔气息。可惜，当时她……她家出现了点事情。”

欧阳天雄说：“你不要信口开河了，看年龄你比她大五六岁，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黄元城说：“是的。那年我在医院实习，我只看她一眼，就被她迷住了。后来听说她与上初中的黄元贵是同学，所以就写了许多信。”

王香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然后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火星，转瞬消失在眼波深处。她说：“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没有一个署名的，弄的心乱糟糟的。”

送走了黄元城，他与她都不说话。他的沉默换来的也是她的沉默。从此后，欧阳天雄的脾气变得暴躁无常。王香丹只是偷摸摸地流眼泪，不与欧阳天雄争论。欧阳老爷子看到儿子的性情大变，痛心不已；经常苦口婆心地劝儿子出去走走；不要动不动就朝自己的媳妇发脾气。

欧阳天雄赌气走了，三个月，完全处于失联状态。王香丹心里惴惴不安。夜晚，她经常失眠，有时候惊悸而醒。她经常自言自语地说：“快点回来吧，女儿很想你，我也很想你，家很需要你。”

正在巡查病房的黄元城突然看到欧阳天雄，说：“你怎么在这里？抓紧回家陪伴香丹吧。她的病得比你厉害。”欧阳天雄想知道详细情况，黄元城却被叫去参加会诊会议了。

欧阳天雄回到了家门口，一辆救护车也来到了家门口。他赶紧跑到车旁，看到的却是妻子冰冷的尸体。他傻了，傻愣愣地呆立着，嘴唇蠕动着……

几天后，黄元城转给欧阳天雄一条信息：感谢你，老公，你给了我全部的爱。你故意赌气外出是不想让我们内心负累，而此时，我恰巧没有把握丑陋的病容让你看见。因此，你我都是幸福的。在与癌症斗争的二十多年间，你一次次给了我最大的尊重……另外，我想请黄元城为你诊断一下，却又怕伤害你，我就让他说了慌；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说我已经是晚期了……记住：‘坚强与乐观永远是健康的良药’。”

欧阳天雄泪眼模糊了，嘴唇嗫嚅着向天空发了一则消息：我的傻女人……你说错了，包容与尊重才是最珍贵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