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黑蝴蝶

母猪黑蝴蝶咬死了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把她养大的男人白饕餮。

那年腊月二十一，生猪的价格每斤又涨了五毛，养猪专业户白饕餮能出栏的成猪却已告罄。这几天他赚得盆满钵满，但突然没钱可赚让他十分难受。他红了眼，瞄上了黑蝴蝶，准备杀掉这头生育能力严重下降的老母猪。

他拿着杀猪刀进了猪圈，本想温柔地给黑蝴蝶来上一刀，结果黑蝴蝶眼疾嘴快，一口就咬断了白饕餮的右手腕。白饕餮失血过多，死在去医院的半道上。

黑蝴蝶冷冷地看着地上这把杀猪刀。这把刀杀死了她的很多发小，也杀死了她的很多子女。她的儿子们都被阉割，她的女儿们也都没有做爱的机会，他们就在白饕餮的猪场里吃吃睡睡，然后让这把刀捅入心脏。黑蝴蝶一直防着这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她防住了。

她突然发现猪圈的门是开着的。她顺着白饕餮的血迹走出了猪圈。左边是她经常乘坐的带特制笼子的农用三轮车。她不喜欢那个笼子。她继续沿着白饕餮的血迹走出了猪场的大门。她记得坐车出门时总是向右拐，于是向右走上了一条土路。不远处的一块菜地吸引了她。她吃了大半颗白菜后继续上路往前走。她记得白饕餮带她走上这条路时前方总有一头大公猪在等她。公猪们总是很直接，也很粗暴。但今天黑蝴蝶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那种感觉，她开始思考自己要往哪里去。

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开始了，她逃过了一次死亡，还获得了自由。

在十字路口，几个小孩发现了黑蝴蝶。一个喊道：“看，一头老母猪跑出来了。”

“哇，那么多蜜蜜，肯定生过很多小猪。”

“我知道她的名字，你们知道这头白猪为什么叫黑蝴蝶吗？因为她屁股上有块黑疤，像只蝴蝶。”

“那咱们去近处看看吧。”

“走。”

黑蝴蝶看一群小孩向她逼近，本能地往反方向退，然后奔跑。这条路微微有点下坡，这让她跑着很不舒服，于是在下个路口拐到上坡路上。她上了首阳山，消失在草丛中。

那几个小孩的父母怕黑蝴蝶再伤人，都劝白家人报警。白家人也怕黑蝴蝶再闯祸，于是打了110。

武警代港归、邝世杰负责找到并射杀黑蝴蝶。代港归从西边上山，邝世杰从东边上山，两人商定在舜帝庙碰面。两人都没有找到黑蝴蝶。他们正准备商量着分头到山上的岔路上找，领导通知他们先去看看伯夷叔齐的墓碑。

原来有人报案说伯夷叔齐的墓碑被弄倒砸断了，墓碑就在舜帝庙旁边的亭子下边。两人走过去一看，不像是人为破坏，像是让猪拱倒的。附近还有很多猪蹄印，看来黑蝴蝶来过。

代港归说：“当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我看黑蝴蝶也是快饿死了，才来这里乱拱。”墓碑是用沙子、石灰、水泥粗制的，损失不大，报案人看着也像是猪干的，就没多说什么。

腊月二十三晚上的鞭炮让黑蝴蝶露了个头。接到村民的报告，代港归先赶到了牛庄，但黑蝴蝶在夜幕下已经没了踪影。正想回去，他却听到一声枪响。代港归赶过去一看，原来是邝世杰发现了黑蝴蝶。

“打中了吗？”

“没有。我看像照片上那头老母猪，白乎乎的，但不敢确认，想看清楚再打，结果它发现了我，转身就跑。我开了一枪它就没影了。”两人顺着黑蝴蝶逃跑的踪迹往前追，荆棘太多，只好作罢。

黑蝴蝶受了惊吓，枪声实在太响了。她远远地离开了牛庄。

第二天她到了扣马村，扣马就是当年伯夷叔齐对周武王叩马而谏的地方，孟津警方自然也被惊动了。扣马村委号召八百村民以八百诸侯会孟津的精神围剿黑蝴蝶，宣传说与偃师警方商量过了，谁把黑蝴蝶弄死，猪肉就是谁的。于是寻找黑蝴蝶成了十里八村一项既正经又娱乐、既不太在意又不能不在意的群众活动。

但腊月二十五她就在王铎故里出现了，她拱倒弄断了一块刻有王铎真迹的石碑。王铎本是明朝大臣，后来投降了满清，他是个书法家，给子孙留下不少石碑，让他们卖拓片改善生活。幸亏有拓片、照片，文物部门说石碑可以被克隆出来。

偃师的文物部门开始担心颜真卿的墓碑，就打听一头老母猪怎么就跟墓碑干上了。白家人告知：盖黑蝴蝶的猪圈时用了两块石碑。

白饕餮没有被火化。火葬还是土葬现在没人管。腊月二十四出殡，白饕餮被埋在首阳古园里。

去烧头七的路上，白饕餮的儿子白春钢发现了黑蝴蝶。他马上通知了武警。怀着对杀父凶手的仇恨，他在远处冷静地跟踪黑蝴蝶。代港归先赶来，确认安全后开枪击中了黑蝴蝶，又到近处补了一枪。

代港归到猪身边，确认就是黑蝴蝶，确认猪已死亡。

白春钢说：“代警官，猪你弄走吧。”

“老母猪肉也没啥吃的。这是你们家的仇人，还是你处理吧。没想到它又跑了回来，也算叶落归根了。”

“我们家人都不想再看见这畜生，你还是拉走吧，臀尖、里脊还是不错的。”

“好吧。还是人懂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