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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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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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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酒

文/黄柳军


每年春节前,在我老家,每家每户都会酿好几坛客家娘酒,是每个家庭必备的年酒,和酿豆腐一样出名。

客家娘酒很好喝,营养价值高。我特别喜欢喝母亲亲手酿造的客家娘酒,不仅甜,而且也有后劲。我通常只喝一碗,脸就会红,浑身就像打了麻醉一样,有点轻飘飘的感觉。小时候,即使到了过年,我只是闻一闻客家娘酒味,根本不敢贪喝一口,直至长大后离乡到异地谋生,母亲都会给我带上一两瓶客家娘酒,说,想家了,就抿一口,故乡,就会永远在你心里。

从此以后,我就学会了喝酒,虽然酒量不大,而且二十多年过去了,也不见长进,但每当回到老家,我都会大碗喝起客家娘酒,把憋屈在心里的思乡情意,全部喝下去,连骨头都不剩。

每年春节回老家,喝客家娘酒,就成了我和兄弟们的最大享受,不仅解馋,而且也解了我们思乡的情意。所以,我们都称客家娘酒是思乡酒、母亲酒。

一般来说,喝酒会伤肝,但喝客家娘酒不仅不会伤肝,还会有很好的滋补作用。所以,一些人把客家娘酒看成是一种饮品,与其它酒品区分开来,就显得与众不同了。在寒冷的冬季,喝一碗客家娘酒不但可以暖身,还有很好的滋补作用。

在我们客家地区,坐月子的“老娘”,都要喝不少客家娘酒,因为产后的妇女身体虚弱,必须补一补身体。当然,她们不是单纯喝酒,而是辅以鸡肉,俗称鸡酒。煮法并不复杂,先放些姜片把鸡肉在锅里炒熟,然后与沸开的客家娘酒一起煮。

鸡酒香甜嫩滑,美味可口;有健脾开胃,行气活血特殊功效,妇女产后均吃这种娘酒鸡以补身体。娘酒的度数较低,也就十几度左右,口味大众化,尤其对女性美容、老年人抗衰老有一定功效,比较适合日常饮用。


有关客家娘酒的做法,还是在我童年记忆之中。自从离开家乡二十多年,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亲眼目睹母亲酿造的整个过程。

我曾经凭记忆写过一篇有关客家娘酒酿造工序的小文章,为了方便读者更详细了解客家娘酒,今天我就在这里再唠叨一下,也不一定全面,因为各家有各家的制作方式,不过都是大同小异。当然,酿酒效果如何,有时胜在细节。母亲酿造的客家娘酒非常好喝,她就有不少酿酒细节,或者说秘密。所以,以前我家酿造的客家娘酒,都会当作礼品送些亲戚,亲戚都喜欢喝。母亲酿造的客家娘酒为什么这么好喝,也许就是胜在细节。我和兄弟们时常笑母亲,夸她手艺好,不如酿些酒出卖。现在,母亲老了,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况且酿酒劳心劳神,我和兄弟们又开始担心她的身体,叫她别在酿酒了。可她不听劝,每年春节前仍然为我们准备几坛思乡酒。

酿造客家娘酒,制作材料主要是糯米。

客家娘酒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了,相传中原汉人因避饥荒、战乱,大举南迁。一群妇女徙步越过千山万水,进入宁化,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一个个昏睡在深山野岭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风夹杂着一种特别的香味沁人心间,一位年长妇女慢慢苏醒时,见一位满头银发、红光满面的长者,用竹制的杓子,从容器中舀出清澈透明的液体,递给老妇说:“喝下去吧!”老妇轻轻呷了一口,刚闻醇香浓郁的气味,顿觉心旷神怡,随即疲累全消。老妇按照长者的指点,给每个姐妹嘴里灌了一口,转眼个个醒,精神焕发。望着妇女们惊奇的目光,长者哈哈大笑说:“这是用糖米酿成的酒。”接着向大家介绍了酿造方法,之后,扬长而去。这群妇女找到她们先来的家人,就在石壁定居开拓,生息繁衍。后来,石壁成了客家人的祖籍地,客家娘酒也世代相传。

关于酿酒的制作工艺,首先洗净糯米,然后用大锅煮熟,接着把糯米饭放在大“母栏”(一种竹子编器,农村常用工具),撒些具有发酵作用的“酒饼”磨成的粉,用手搅拌后,摊开凉透。待糯米饭凉了以后,倒进一个大水缸里,缸口用布或透明的腊纸封住。为了方便观察糯米饭发酵情况,最好用透明的腊纸。待闻到酒香时,大水缸里就会渗出一些发酵的娘酒,此时将布或腊纸揭开,倒进一些米酒再封住缸口。待一、两个月后,把缸里的娘水分开倒进准备好的几个坛(瓮)里。娘水倒完后,再往缸里倒一定数量的清水,不能太多,按几个坛(瓮)容量配娘水和清水。过几天后,将缸里的水再倒进坛(瓮)里,几个坛(瓮)基本上能装满。最后将坛(瓮)抬到院子空地上炙酒。炙酒燃料是稻秸秆和谷壳。

炙酒不能用明火,只能用暗火。这道工序最劳累最复杂,特别是冒出的烟,通常会把眼泪呛出来。

炙酒后,就可以把坛(瓮)口封起来,这样,整个酿造过程就完成了。

听人说,糯米饭在大水缸里发酵时间越长,酿出的酒越佳。


春节前,九十多岁的外婆走后,因母亲过度悲伤,伤了身体,而她准备的年酒,一直没心情炙酒,娘酒还储存在大水缸里。

不过,去年春节,母亲还留存两瓮客家娘酒,完全可以应付整个春节。

今年春节,恰逢发生了新型冠病肺炎,闹得很凶,村里人都待在家,不敢外出。

幸好,母亲留下的两瓮客家娘酒,解了我和兄弟们的孤独。每天,我都会喝两三碗酒,喝得自己飘飘欲仙,神魂颠倒。非常时期,喝客家娘酒,最大的好处不是加强营养,而是减少外出,不至于病毒侵袭。

前几天,天气非常好,况且母亲留存的酒差不多被我们喝完了,她就准备炙酒。母亲把大水缸里的娘酒倒进四个瓮里,然后往缸里倒入一些清水。

昨天早上,母亲请来几位熟悉炙酒过程的村民帮忙炙酒,因为我们不懂炙酒,只能做些粗活,比如,把装酒的瓮抬到院子空地上,比如洗一些炙酒用的工具,比如在大水缸里,用酒篓把残留在糯米饭里的娘水掺出来。

记得小时候,每当酿酒时,糯米饭拌些糖,就成了孩子们解馋的吃食,特别是锅巴,吃起来就更有滋味,香喷喷的,至今甜在嘴里,在记忆中久久缠绕,令人难忘。

更有趣的是,每当炙酒时,孩子们就会围着火堆转,冷不防听到炙酒火堆里“啪”的一声,就知道上天又送来好吃的东西来了。在炙酒燃料中,除了稻秸秆,就是谷壳,而谷壳里难免留有精实的谷子,所以火堆里发出的声音,就是孩子们最喜欢听的乐音,而伴着乐音冒出来的,就是白花花的爆米,能不馋人么?

在物质匮乏年代,吃成了孩子们最大的问题,也成了我们的一种乐趣,只要能塞进嘴巴的,我们都会嚼得津津有味。

母亲和几位村都围着四瓮酒忙得团团转,或塞稻秸秆,或撒谷壳。

以前炙酒,只要抬出瓮就可以往瓮周身放燃料,而现在,每个瓮里都会套上一个铁制的筒子,往筒子缝塞稻秸秆或撒谷壳,这样更安全更保险,炙酒时不怕风吹,不怕烟灰四处飘飞,像硝烟弥漫的战场一样,呛得人眼泪直流。这是酿酒工序的一大改进。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后今天,我又一次目睹了炙酒过程。

待筒子里放好燃料,母亲和几个村民就往筒子底下燃火,点燃后,里面就会自动变成暗火。

随后,只见筒子里冒出来的烟越来越浓,说明里面的暗火越来越旺。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炙酒过程中,母亲往每个瓮里放些炒熟的乌黄豆和红曲。红曲用蚊帐一样的布袋子装好,避免红曲进入瓮里,因为红曲的作用是把娘酒染成红色。

炙酒最忙碌的时候,是控制好火,不能出现明火,一旦出现明火,就必须把它镇压下来,另外就是瓮里的娘酒开始煮沸时,就要及时从瓮里倒出一些酒,再往里面倒一些准备好的凉的娘酒。

待瓮里的娘酒煮沸后,我们忙得手脚乱作一团,都被烟雾呛成泪中人。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发酵完、掺出娘酒后的糯米饭,俗称酒酿糟。以前酒酿糟还被村民视为宝贝,保存在瓮里,平常时不时掏出一碗,作为家常菜。小时候,我吃过不少酒酿糟,用它拌稀粥,很好吃。现在,酒酿糟作为“饲料”喂猪和家禽,已上不得桌面了。

炙酒过程大概需要二个多小时,吃午饭前,四瓮娘酒就炙好了。母亲又往瓮里倒些米酒,待瓮子里的酒凉了一些,就可以抬进屋里保存了。

如何才能把客家娘酒保存完好?我看见母亲往瓮口封了一层保鲜袋,用小绳子扎紧,然后在保鲜袋上面放两片菜叶,接着用报纸再封一次瓮口,也用小绳子扎紧。

就这样,酿造客家娘酒的过程,算是大功告成。客家娘酒,不仅有年的味道,也有思乡的情意,更有母亲的勤劳和汗水,以及储藏在每一个客家游子心里的感恩和祝福。

202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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