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草

文/黄柳军

一

早上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棵太阳伞一样的荔枝树也没有一点声息。要是平常的日子，天还没放亮，荔枝树上早已传来频繁的鸟声，异常热闹了。现在一切太过于平静，我反倒觉得不太正常。

难道此时的平静，是因为昨天天气突然变冷的缘故？或者是那些鸟儿像我一样贪睡，久久不愿起来？

走出卧室，我才看见整个院子湿漉漉的，再抬头，半空中飘着菲菲细雨，还吹着冷风，比昨天更冷了。看这架势，好像南方就要迎接冬天的到来。然而，南方的十月，离冬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前几天居民还要吹空调驱暑；当然要是在北方，十月已经是天寒地冻的了。昨夜从新闻中，我看到河南洛阳已经是大雪纷飞了。

平常我习惯了晨跑或散步，于是撑起伞来到了河堤上。当我站在河堤上，偶尔看见附近一些居民撑着伞来回走动；还有一个姑娘，戴着一顶鸭舌帽，冒雨晨跑，浑然不顾头顶上飘落的雨丝。

脚下的河水，比入秋前浅了许多，此时慢悠悠地流向墟镇；几只不怕酷暑寒冷的白鹤，依然自由自在地飞翔，然后落进田埂上不见踪迹；堤岸两边的绿化树，排好队，迎接来来往往的客人，永远带着绿色的微笑。

我偶尔望望河水，偶尔望望绿化树，偶尔望望四周泛起黄色波浪的田野，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又到了丰收季节，那些黄得有些诱人的谷穗，早就谋划好了归仓的事宜，只待农民早晚动手了。

二

望着故乡的一景一物，呼吸着冰凉冰凉的新鲜空气，我异常满足，安于现状，心想，也许我这辈子再也不想也不愿离开故乡了。

是啊，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每天梦见的都是亲爱的故乡，现在与故乡共同生活了近一年光阴，我愈发觉得故乡越来越可爱了，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她了……

正当我沉浸在与故乡一起生活过的美好时光时，我突然看见堤岸边，一棵绿色的“野草”映入眼帘。这棵“野草”，虽然长得矮小，但于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慢慢凑近它，忽然看见它身上挂着不少“灯笼”，立即惊叹一声：灯笼草！

不错，这棵“野草”确实是灯笼草。

辨别了它的身份，我又惊又喜，因为现在的故乡，已经很难见到它的身影，成了稀有“物种”。我忙蹲下来，然后放下雨伞，双手搓了又搓，接着才伸出有了不少温度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挂在灯笼草上的每一个“灯笼”，仿佛撞见了令我魂牵梦绕的童年，同时惊叹于这棵“野草”，在凄风苦雨中依然挺直腰杆，没有父母呵护，没有兄弟姐妹安抚，孤零零地站在堤岸边，却茂盛生长。

在老家生活了近一年，很多植物都不见了，比如月季花、大红花、胭脂花、鸡冠花、日日红，就连童年最常见的仙人掌也完全失踪了。

记得童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孩子唯一的乐趣，就是用家里用旧用破的盆盆钵钵、水桶粪桶，或者是腌菜的瓮盖等作为花瓶，种些月季花、大红花、胭脂花、鸡冠花、日日红等。这些物种，在短短几十年时间就从村子里消失，是有一些原因的。一是现在农村孩子少了，聚不到一块想些正经事儿来做，二是生活富足了，现在的孩子娱乐方式很多，电视看腻了有游戏机，游戏机玩腻了有五花八门的电脑，现在又做了低头一族，天天上手机磨微信。当然除了这两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导致一些物种消失，如环境污染日益严重，又如农村“大开发”，水泥路铺天盖地，新建的楼房一幢接一幢，几乎把那些物种生长的地方占尽了。

灯笼草随着环境的变迁，如今也变得异常稀有。今天我还能遇见她，确实有点意外。

三

我用温热的双手，从灯笼树上摘下一颗“灯笼”，尽管有点不舍有点不愿意，但我必须残忍一回。

我撕破“灯笼”，只见里面有一颗青涩的果实，然后把果实送到嘴里，慢慢咀嚼，慢慢品尝，慢慢回味，苦苦的，甘甘的，像童年的味道……

灯笼草是草本植物，一般身高为30至90厘米。花期在6、7月份，9、10月份结果。灯笼草，也是一剂中药，有清热、行气、止痛、消肿的功用，主要医治感冒、痄腮、喉痛、咳嗽、腹胀、疝气、天疱疮等症状。

灯笼草的药用价值，我是非常了解也是深有体会的。

记得小时候，村里谁感冒了，用灯笼草煲水喝，病就会很快好起来，特别是那些因感冒严重忽冷忽热无精打采的病人，用它与“水顿”一块煲水喝，药到病除，效果非常明显。

对于灯笼草，我是非常难忘的，因为在我刚读初中的时候，因为上学被“西风雨”淋了一次，下午放学归来，不想吃饭，全身无力。据说，初秋的“西风雨”是异常厉害的，一旦被它淋湿，人就容易患病。

半夜，我躺在床上忽冷忽热，全身盖上棉被仍然感到异常难受。母亲让我服下一片“安乃近”后也无济于事。那一夜，我不知是如何挺过来的，额头发冷，嘴唇发热，浑身打颤，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好像迷迷糊糊中还听见死神在召唤。

第二天，母亲从菜地里拔回一棵灯笼草，父亲到村里的水塘里找了一条“水顿”，然后把灯笼草和“水顿”一块熬成药汤。我喝了一碗，不过一个时辰，我居然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不到一天时间，我就能下床活蹦乱跳起来。没想到灯笼草真的很神奇，成了我眼中的神药。

至于什么是“水顿”，相信我说出来农村人都不会感到陌生。在农村池塘边，一般都是村民的菜地，村民会在靠近池塘的菜地边插一些竹子，既防止菜地边缘滑陷，又给一些豆类植物作附身设施。“水顿”就是这些竹子插入池塘淤泥的部分，时间越久，治疗效果越大。

因为曾经救了我一命，今天当我无意中再碰见灯笼草时，不仅心怀感恩，而且怀念起许多童年往事，以及那些渐渐远去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