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 痛

有人跟我提议，我家有院子，应该养条狗。女儿自小怕毛茸茸的玩意，我们平日上班也无太多时间顾及，怕委屈了它。关于养狗的事一直犹豫着。

这天朋友不管我乐意不乐意，将狗抱来我家。但见它一身棕色柔顺的毛发，两片耳朵耷拉在脑门两侧顺道贴在脸部，肥嘟嘟的身材，不到两尺长，两只眼睛怯生生左顾右盼，走起路来，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慢悠悠的前行。女儿见了有些小惊喜，似乎不那么害怕。小狗和她很有缘分，用鼻子嗅在女儿脚上不停地亲吻。女儿好奇，蹲下身子试着用手抚摸它。它温柔友好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女儿看，尾巴有节奏地摇摆，犹如缘分天定的友人，一见如故。女儿说，这小狗真乖，真可爱，情不自禁地喊出“乖乖”。就这样“乖乖”留在了我们家。

不到一岁的乖乖很快熟悉了我们家的环境：围墙、铁门、院子、树底、水池、台阶、房门。  

这下可忙坏了刚上小学的女儿，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和乖乖问候，拥抱，之后才去洗漱。上学出门乖乖将女儿送至铁门外，直到说拜拜，看着女儿坐上老公摩托车远离，它才一摇一晃回到院子。

  乖乖不是一般的乖，它没有别的宠物狗那么娇贵，需要一日三餐火腿肠肉类等伺候。我们上班早出晚归，只有傍晚下班回来才有它吃的食物。乖乖从没苛求过我们给它食物的质量、数量、甚至冷热，填饱肚皮便好；更没有富人家养的宠物狗那样穿着花衣裳，戴着响亮的银铃被贵妇人牵着每天去溜公园。水池边，雨棚下，箱子里铺就几层稻草便是乖乖的狗窝，虽简单但冬暖夏凉。我们家的狗与人一样穷养着，培养独立，懂得自立，行事低调，过着朴素普通狗的生活。乖乖似乎很理解我们家的家规，乖得有点让我们心疼，乖得让我怀疑狗的本性，我甚至觉得它是条无用无能的狗。

  邻居家的狼狗不知何时盯上了我们家乖乖。狼狗高大凶猛，每天候在我们家门口，伸着舌头，留着哈喇子，喘着粗气，色眯眯看着乖乖，只要乖乖一出门，便扯着它，将它身子翻来覆去地摆弄，似乎想吞并它又疼爱着不舍地玩弄着，享受着欲纵故擒的过程。乖乖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也无力反抗，任其调戏，挑逗，甚至在我看来近乎的猥狎与侮辱，它也忍气吞声，从不叫喊。看着可怜善良的乖乖，我憎恨起那狼狗来，几次拿棍子驱赶它，乖乖只默默看着，并不表示赞同也不吭气助力，第二天又被狼狗逮去成了它的玩物，真是个弱者，懦夫。

 直到有一天，彻底改变了我对乖乖的看法。一早送女儿出门，狼狗早堵在门口。女儿害怕不敢开门，我用力跺脚大声斥喝试图赶走它，它却一动不动坚持守候在原地，正僵持着，突然乖乖跑出来冲着狼狗凶神恶煞的大叫大吼着，与狼狗势不两立，有与之拼了的意图，让我们大吃一惊，这突如其来的凶狠让狼狗也感到震惊与意外，乖乖边吼边从门缝里冲出去，对着比它高大几倍的狼狗毫不留情也毫不畏惧的歇斯底里“旺旺”地怒吼起来，冲上前跳跃起来对着狼狗就要撕咬，狼狗见势不妙居然吓得退缩逃跑了。乖乖以胜利者的姿态摇着尾巴把我们送出大门。那一刻，我被乖乖的异常举动所震慑，是什么力量让它在关键时刻冲在前面临危不惧出来保护我们母女？女儿为它竖起大拇指；我为平日看不起乖乖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更为乖乖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迁让美德感到骄傲；原来它不是懦弱无能，而是大是大非面前懂得如何忍让迁就保持和谐，友好的局面。我的乖乖原来是只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狗；是懂得人性明智忠厚老实的狗；是大智若愚难得糊涂的狗；平日里自己忍辱负重，忍气吞声，一旦主人利益和安全受到侵犯时，却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履行它护卫主人的职责。乖乖成了我们全家人可依赖，最靠谱，有安全感，不可缺少的一员大将，给我们原本平淡的家庭带来了热闹，充实，成了我们饭桌谈论的焦点，让我们家更加和谐，友爱，温暖！

每天傍晚下班回家，乖乖远远听到熟悉的摩托车声响，就狂奔出来到路口接我们回家，不停地亲吻我们的脚趾。今天有些异常，不见乖乖前来迎接。奇怪，乖乖去哪了？女儿几次站在门口翘首期盼，天色渐黑还不见乖乖的影子。老公出门呼叫也不见乖乖回应。难道贪玩串门去了？这时隔壁狼狗垂头丧气地来到我们家门口，我问它：“看到我们家乖乖吗？它去哪了？”。它吐出长长的舌头凝视着我们，表情有些异常无奈，似乎也在找寻的疲劳中等待乖乖的归来，这时我们意识到我们家乖乖不见了。

    一个星期家里气氛紧张，谁也不想说话，在沉默等待中度过。女儿时不时难过地问我：“妈妈，乖乖是不是迷路了？还是被骗子带走了？”

    正当我们苦于痛失乖乖无可奈何的时候。父亲一个电话把我们从悲痛中拉回：“我在县政府开会回来的路上，奇怪有条小狗一直跟着我脚后跟不肯离去，踢也踢不开，是不是你家小狗？”乖乖在我们家时，父亲来过一次我们家，他们见过一次面。“我们家乖乖不见了，肯定是它，迷路了，赶紧把它带回。”

    失而复得的乖乖回到家里，像受到惊吓被丢失的孩子样又喜又悲，一个星期的流浪，但见乖乖瘦了很多，可怜的乖乖不知为何出门迷了路，越走越远，找不到回家的路，幸好路上遇到父亲，便跟着他找到家门。乖乖依偎在女儿怀里许久许久，静静地静静地，此时无声胜有声，无需语言的沟通，彼此告慰久别重逢的心灵。

    经过迷路事件，乖乖更加乖巧，小心翼翼地守着家门，似乎再也不敢随意出门。流浪的日子不知道它吃的是啥？睡在哪里？可曾挨饿，受冻？被其他狗狗欺负？我不敢想象，幸好聪明的乖乖认识有过一面之交的父亲，终于回家了。

   女儿总觉得乖乖失踪的这些天肯定吃了不少苦，必须给它补偿回来，于是用零用钱去超市买来火腿肠犒劳它。每天傍晚放学便将自来水接上皮管，小心翼翼地给乖乖洗起澡来。乖乖特别听话，非常温顺地配合女儿摆弄梳洗，尽情享受着沐浴带来的舒爽，陶醉在被爱与被宠的氛围里。

   过了一个月，我们渐渐忘了乖乖丢失这件事，乖乖也从惊吓中恢复常态。

好景不长。这天回到家中，又不见乖乖前来迎接，乖乖再次失踪。我们沿着原来乖乖走失的线路反复寻找，希望奇迹发生，希望脚后突然出现乖乖熟悉的影子。一天，两天，一星期过去了，每天在寻找中拖着疲惫的身子失望而归。女儿说“妈妈，狗狗会不会和上次一样跟着熟人回家？”“会的，肯定是又迷路了。”我安慰女儿道。就这样我们一直在期待中度过，再也没见到乖乖出现在眼前。有人说现在是吃狗肉的季节，肯定被狗贩子抓去卖了杀了。女儿听到如此残忍的描述，哭成了泪人，一时间，家里笼罩着生死离别的气氛。我想着乖乖的一举一动，看着女儿伤心的模样，喉咙像堵着一股难以下咽的气流，心如刀割样阵阵绞痛。

  但凡餐桌上有狗肉任凭它的香味如何扑鼻而来，我们从不下筷子，乖乖的影子会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心中的忏悔也越加浓烈，悔当初为何不好好带着，让它两次丢失，以至于彻底痛失。祈愿乖乖能被好心人收留，不要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千万千万不要成为餐桌上的菜肴。

   人生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自古难全。乖乖已经离开我们家十年了，不知是否还好好活着？是否在新的主人家过的更加幸福安康？我始终不信乖乖会背叛我们嫌贫爱富跑去贵族家做了少爷狗，更不信有人残忍的将其杀害，定是有人看着它可爱强行霸占了它，也许它正穿着花兜兜被贵妇人小姐牵着逛公园，即使这样，我相信乖乖也是思念惦记曾经爱它想念它的主人，留恋它熟悉温暖的狗窝，毕竟金窝银窝不如曾经的狗窝。

   自那以后我们家再没养过狗，就因为怕触及那内心深处的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