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

七月半

文/一斤

当阿暖啊带着弟弟出门走向滩头的时候，太阳还热热地照着。他望了望广大的滩涂和遥远的张网锚地，那里舟墨点点，那是阿爸他们的张网船只。现在应该是涨潮了，阿爸他们的船差不多要回返了。

今天可是七月十五，队里要做“七月半”。昨晚阿爸嘱咐他要早点带弟弟去吃，但要安心候着，不要在海边乱走，更不能下海。他听奶奶说每年七月半左右是地宫门大开的日子，孤魂野鬼要出来在大地上到处游荡，一些落水而死的鬼会在海边寻找一些运气不好的人作替生，让自己得以超生。奶奶的话使他心生畏惧，每当七月半临近，便不再到海里凫水，晚上头，也早早地进屋睡觉，不再调皮捣蛋，乖了许多。

滩头实在是热，没有一丝儿风。他和弟弟到了队上渔寮儿的阴影里站了会儿，伸头往门内瞅了瞅，只见寮里三个伙计在准备供菜，一人拉风箱烧火，一人洗菜切菜，一人掌勺做菜，都光着膀子，全身汗渗渗的。旁边的脏兮兮的黑地面上，放着三四个已经做好的菜肴，全用脸盘盛着，上面落有几只苍蝇。确定时间尚早，他便带着弟弟走到水井边玩，这可是滩头唯一的水井，它照顾着上下郎6个张网小队近百号人的用水，可能是前段时间刚下过大雨，水满满的，稍有点浑浊，水面上游弋着几只长脚的蚊蠃。阿暖啊和弟弟玩了会儿水，觉得实在无趣，便向石滩的西边走去。这里坐落着一座小庙，供着一小尊神灵，庙小只容一人上香。这神灵凶煞，据说特会“摸”人，胆小的大人、小孩经过都是匆匆而过，怕与它打照面，惹来是非。每年出事的尸体捞起来都放在这里，一个人经过往往头皮发麻。阿暖啊和弟弟没走到便快速折了回来，从十队的草寮前过，看到寮里烟气缭绕，香喷喷的，肉油香与鱼鲜的腥味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特殊的气味，在门外窜荡。

涨潮了，海水在滩涂上快速返回，直到出现在视野中。它带着白浪头奔腾，飒飒生风，有如神灵在上面蹈舞。近了近了，更近了。看到这些，阿暖啊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拿起一枚石子随手抛了出去。是呀，阿爸他们的船口快要返航了，等会儿又可以大吃一顿了，想起那很久没吃的大块大块的有嚼头的东坡肉，阿暖啊流下了长长的涎水。

太阳落到山那边去了，滩头只剩阴影笼罩，似乎凉快了许多。十五的圆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了东方，放着冷淡的光照着人间。

瞧阿爸他们归航了，借着海水的奔涌之势滑进了港口。下涂，卸货，抬鲜，两人一扛，动作利索自然。今天的他们心情似乎比往日急切些，来来回回不会儿便完了事，但鱼货的量一点也不比往日少。

渔寮里供菜已准备完备，一个伙计去庙里烧香拜佛也已经回来。大人联手把供菜都端到滩头上，面海放着，阿爸在卵石里插上两支大红烛，与众人各执三支香，对着海面拜了三拜，口里念念有词。有伴计已在稍远处烧纸钱，火光映红他们黑红的脸膛，有点微风，青灰的纸钱朝这边飘，到处落，有些还落在供菜上。

终于开吃了，十几人围成一圈，有的坐在小凳上，有的坐在大石块上，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干脆站着吃。小孩子每人都分给一个碗，大人夹给他们吃。每个菜端出来，大家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便盘碗朝天，空空如也，仿佛吃的人是几十个、上百个……

夜幕逐渐暗下来。伙计拿来煤气灯，磁磁的响，把一部分区域照得通亮，如同白昼。十个脸盘的菜都是一扫而光，对这些干力气活的人来说，这可是一顿丰收的饭，它庆贺来年好收成，也祈求神灵能保佑队上伙计平安无事。对小孩子来说可是一顿饕餮大餐，家里的七月半远没有这么丰盛，这么好吃。

月亮升高了，又圆又大，把海滩照的很皎洁。趁这时间，有人在清洗货物，有人在挑红虾，有人在煮烧鱼鲜，大家都在赶着完成手头的任务。想早点带着孩回家。

当阿暖啊和第弟跟着阿爸沿石阶攀登向上的时候，月已挂上树梢，周围星光点点闪闪。当他回首看时，东边的海滩已有人在放纸灯，且慢慢地多了起来，由东而西，小灯连成了一片，与月光辉映着平静的海面，凄凉而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