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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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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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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锄头

父亲的锄头放在院子东边一个简单的小房子里,那不是秘密。

小时候,父亲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我总喜欢跟在父亲的身后。在那些并不肥沃的田地里,父亲用他那把锄头种下了一季又一季的庄稼。一次次翻起了那些板结的黄土,然后又仔细地打碎那些大块的土块儿,在锄头再次扬起的瞬间,腾起一股尘土,静静地付着在父亲的衣服和汗珠上。

晨曦中,父亲的身影笼罩上了一层斑斓的光影,在我幼小的心里幻化出英雄的形象,因为,父亲和那把锄头就是整个天下,他能让我不挨饿、有衣穿,带给我那些连自己也表达不出来的快乐!

父亲依然在黄土地里种着我们的希望。我站在柿子树下,端着父亲那只粗大的茶杯,杯子里茶水非常浓酽,那种苦味我小时候一直不敢去尝。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喜欢那种苦味,我更不明白父亲会喝的那样的大度与满足。休息时,父亲就坐在放倒的锄把上,取下脖子上的毛巾,用力地擦下满是汗水的脸颊,然后边喝浓茶,津津有味地边给我讲述那些带着神话色彩的故事,从来没有过厌烦。

偶尔有一天,父亲的锄头脱离锄把,在空中呈现出一种极不规则的自由落体运动。我在一旁诞生出一种童趣的笑声,父亲则拾起锄头重新装在那只老槐树把上,然后在旁边的石头上叮叮当当的撞击。相继一种沧桑与天真的笑声混成一种幸福,慢慢散落在岁月里。

我一直嚷嚷着要把属于自己的锄头,因为父亲的锄头太笨重,我还拿不动,而且很多时候,父母说,等我长大了就不用扛锄头了。那个年纪,我自然不懂他们的用心,总觉得有一把自己的锄头才是一种快乐。

终于有一天,父亲带回来一把小锄头给我,樱桃木做成的锄把比我的个头高一点。那些日子我像父亲那样,在不平整的土地里碎土,很认真的把土打成颗粒状,很仔细地挖出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杂草......然而,短短的几天后便兴趣全无,那些看似很简单的动作在自己手里做起来竟是那样的得困难和乏味!

时间渐渐的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贪玩的小子了。上学后,我就很少跟父亲下地干活了,但我知道,父亲劳作的样子——他挥舞着锄头,熟练地锄好撒种的小坑,将那些不起眼的的种子扔进坑里,掩土,锄草......辛勤耕耘,直到收获。而农忙过后,他会放下锄头,去往异乡,拿起更笨重的工具,为全家人的生活辛苦地劳碌。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又一个10年过去了,我终于长大了,可以扛起我父亲的那把锄头了。那天,我在父亲曾挥汗如雨的土地上,歪歪扭扭地刨出一列小坑。父亲在那棵柿子树下,带着我不曾觉察的笑,抽完一支便宜的纸烟,满足地喝上一口浓茶,然后站起身,拍拍身后的尘土,从我手上接过了锄头......

如今,父亲老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很多时候在电话里总听到母亲说起父亲的身体......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扛起父亲的那把锄头,可是我又是那么害怕接过父亲的那把锄头。

“爸,你身体不太好,家里的农活就不要再干了,你和我妈......”路边,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在电话里说。我想,有一天我也应该在电话里说出同样的话来。只是在那片黄土地上,父亲一定还会把那些种子年复一年的撒下去。

父亲不是英雄,童年里关于他英雄的形象只是一种不成熟的幻觉。因为英雄不是一个人的,而父亲只属于我,只属于那个他永远也长不大的儿子。他只有苦茶一杯、锄头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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