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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其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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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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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建房史

地球人都知道,在城市商品房价一路飙升快要接近天文数字的今天,能够拥有一栋私宅,嘿嘿,那就是拥有了一份不菲的家产,拥有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尽管我们平凡生命的终极意义,我们所追求的人生价值,仅从物质层面来衡量,显然还远远不够。但,对于我们这些从农村涌入城市的新移民来说,能够在城市拥有一块遮风避雨、安身立命之所,怎么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一个奢望吧!

回想结婚那年,单位以我妻子是郊区户口而拒绝分配福利房。无奈之下,我把快乐单身汉时代的琐碎用品从集体宿舍里拾掇拾掇,用辆旧自行车驮着,直接搬到岳母家——是慈祥的老人腾出一间平房借给我们栖居。一年后,女儿出世。到底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有时候跟妻子拌嘴闹别扭磕磕绊绊吵将起来,性格强悍的妻子便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上了,古语曰: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搞得有家不能回,叹!蹲在夜深的小巷口叹气谱天,抽得满地烟头,只好硬着头皮去搬“救兵”,岳母那会儿还在养猪,倒泔水,烀猪食,白天已然非常辛苦,被我拍门喊醒就格外地恼怒,趿着拖鞋,蓬着头发跑来,一边打门一边骂道:“房子是我的,你们都给我滚走。”这当然是句气话,我们吵过好多回,就被她老人家骂过好多回,终究也没见谁被她撵走过。

那时候,还鲜闻房地产开发和商品房之类的说词,凡有城镇户口,有正式单位的,住单位公房,或祖屋;没资格享受的,只能去租,或者就是自建。因妻子娘家在城南张小郢,虽已出嫁但仍享有原住民待遇。记得那是我们一家三口一个划时代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美好夜晚——妻子兴高采烈地跟几个闺蜜赶到村部拈阄,没多久,就欢天喜地跑回来,大老远便冲着我喊道:小黄,我们拈到一块宅基地啦。那扬眉吐气的快活劲儿多像是刚解放那年俺们贫下中农分了地主老财的地儿似的!

次日一大早,来到宅基地,但见一块堆满垃圾且临近一条臭水沟的地方,心里真是凉透了。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我的工友们再怎么能干,怕也拿不到一片瓦面积的地吧?在废墟上建家园,美好的蓝图和千百倍的信心伴随一股冲天豪情,自年轻的胸腔里咕嘟咕嘟地升腾……最初规划是两大两小四间平房,有个独门小院,将来退休后,可养花种草观红赏绿,这快活似神仙的日子,让别人去羡慕嫉妒恨吧!

人生小目标仅此而已。周边都是空旷的荒地,还有菜园、水塘和猪圈等。如果能料到在不久的将来,这里会变成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随便搭间矮屋棚舍,都能收到租金,甚至会因为一条容不下一人穿过的巷道归属权、楼梯的走向、一株矮树苗枝蔓往谁家墙头延伸之类的破事,都能和左邻右舍吵嘴打架闹翻了天,以至于双方还抓烂了脸皮,当年,我们便会随意圈定宅基地范围,多占些面积,正反那会儿,周边还都是无人问津的荒地呢!可叹我等凡夫俗子,食人间烟火,又没有前后眼,更甭说先知先觉啦!

因为是头一回凭一已之力在城南开创建房史,遇到的难题还真不在少数,首先是资金和经验都严重不足。我是清池一浮萍,为衣食谋,漂泊异乡,随遇而安;做学徒时,月薪拿到手才二三十元,后来虽说转正定级了,也不过七八十元,结婚、生女,接连完成人生两件大事,积蓄花光不说,还连累了在乡下种田的父母双亲。当年,大弟刚成家,二弟和小妹在学手艺,小弟还在上学。父母光靠种地勉强糊嘴,平时人情往费,种子化肥,日常开支,摞起来也不是小数字,挣钱不多,花钱的地方却很多。向他们张口要钱,真是千难万难。为此,妻子常跟我赌气,闹得很不痛快,这也是后来她一不顺心,时常向我抱怨的“盖房子你又没借到一分钱”的缘由。

开始紧锣密鼓做准备。找瓦匠,谈工价,打听哪里能买到价廉质优的建材,一块砖还没砌呢,就忙得晕头转向了。那年,我的大弟已在外闯荡多年,木匠和瓦匠手艺都很棒,这时候他主动请缨,承包下来,于是签合同,议定每间工价是260元,搁现在来说是超低廉的。遂带着家乡10多个面孔和善、生龙活虎的壮硕青年兴冲冲而来。正是炎炎夏日,当一车车红砖黄沙水泥“轰隆隆”开进场地后,就要有人留下来看场子以防物资被盗;大弟惜护我,把我赶回家睡觉,自己留下看场子,凉风如缕,轻拂脸颊,夜空繁星高照,蛙鸣声声鼓噪,置身在城南的夜晚,倒也十分的惬意,不过,因临近臭水沟,滋生的飞虫直往身上扑,蚊蚋嗡嗡灌耳,此虫尤擅偷袭,皮肤奇痒无比,可怜的大弟,睡在凉床上,一夜间硬是被咬了一身红包,赶紧找顶蚊帐送来,但当年才二十出头的小伙瞌睡大,总是蹬开了帐门……

为了开源节流,岳母率领我们夫妻,或早或晚,拉着辆旧板车到处找旧砖旧瓦旧木料旧水泥板,然后连推带拽“吭哧吭哧”往回拉。我和妻子还到单位拉过翻沙车间废弃的黑沙以及旧包装箱板,汗没少流,罪没少受,肉没少掉。后来翻建二楼,三个月时间,我整整掉了18斤肉。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些苦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

终于在鞭炮声中上梁了,撒瓦了,又要忙着水电安装门窗油漆,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股脑儿全来了。因为手忙脚乱,吃饭、睡觉和上班,节拍都不正常了,人心烦躁,我和妻子穷争饿吵,相互埋怨指责,都搞得精疲力竭,人瘦毛长。

父亲了解情况后,把繁忙的庄稼活儿都丢给了母亲做,赶到合肥来。烈日下,风雨中,为我们筛沙、搬砖、拌浆,抬土,挖沟,什么活都做,只为减轻我们的负担,他一忙就是一二十天。因为有至亲们出力流汗,分挑重担,第一次建房,我们圆满实现了预期目标。

斯时,小女才一周岁,刚会扶着墙走路。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了。

当年房租也是超便宜的,月租才30元一间。就这样我们只留下一间自住,余下的统统租出去。我们在慢慢地积攒资金,等待时机。

没几年,随着“民工潮”涌来,外地人纷纷进城,打工经商做手艺,市郊的民房变得金贵起来,租金在逐年增长,妻子和岳母均动了心思,大家一致通过、一鼓作气翻成两层,呼声很高。于是,把靠南两间平房和旁边的披厦“哗啦啦”掀掉瓦顶,雇请来自肥西县的两名工头,一姓王,一姓李,浇圈梁,砌空心墙,盖到二层,仍是瓦顶。

我生来胆子小,房子是住人的耶,哪能搞成豆腐渣工程呢?所以始终坚持一个基本原则:一定要牢固,安全,宁可多花些钱,这样睡觉也蹋实。

尽管我心有不甘,可又能怎样,唯有埋头苦干,任劳任怨,我真是给这轰轰烈烈的城南建房史给搞怕了:“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诗经》上是这样描述“起早带晚”这个词语的。城南建房史,浸满苦和累,我们夫妻齐心协力,发挥聪明才智和不怕吃苦的精神,殚精竭虑,精打细算,张罗各种建材,从早到晚,都泡在施工现场;有时,还要跟随施工进度,跟工匠们一起挑灯夜战,忙得不亦乐乎,累得昏天暗地。

约一年后,我们又把靠北两间平房翻成二层,这回请的工头是我小妹的公公,毕竟是亲戚,凡事都好商量些,质量也做得好,还能处处为我们着想,多省些碎银两。可怜我那60多岁的老父亲,也忙里偷闲从老家赶来,为我们做小工……

最后一次,是在2004年吧,把靠南的两层推倒重来,斯时,父亲已病故6年了,我的城南建房工地上,再也看不到他老人家为我们忙碌的身影了!

这回的工头是个北方人,脾气暴躁,刁蛮难缠,一言不合就一蹦多高,他欺负我们两口子老实巴交,天天争吵不休,楼房盖到半拉子时,便扬言撂挑子,无奈只好多出些工钱,将他们打发走人,可谓“临阵换将”,走了一步险棋!幸好,换了个也是我们家门口的肥西老乡,姓方,小伙子挺配合我们的,苦战大半年,一幢气势恢宏的新五层楼在城南张小郢太湖路边终于峻工啦!

屈指算来,在城南建房,前后共四次,历时15年。自己辛苦倒也罢了,还连累双方亲友们跟着操心劳神,出力留汗。我和妻子因为建房,也不知吵过多少回架,苦煞累煞,往事悠悠,不堪回首!

至此,我今生在城南建房史,完美地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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