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尴尬的旅行

早就想去看望在常熟做服装生意的三弟，只因路途遥远而未能成行；适逢国庆节有4天假，我决定携女儿静静做一回逍遥客，一路上秋光秋色尽收眼底，开开心心浏览风景，顺便了却了这一桩心愿。但我压根儿没想到这是一次尴尬的旅行。

因没有搭上当天去常熟的末班车，我选择了到南京后再中转；10月1日17时30分，当我们踏上合肥开往南京的班车后，猛然想起忘记带身份证了，倘若当晚在南京滞留而住不上旅馆该如何是好？心就一直悬着。抵达南京大约是21点，我和静静在车站对面的餐馆花三块钱要一碗牛肉面连汤带水喝下去也就饱了。在这之前，我曾断然拒绝了一个像尾巴样缠住我们的旅社拉客妇，静静起先闹不懂此人的目的，明白后则埋怨我道：人家好心叫我们住旅社，那我们干嘛不住呢？又央求我：“天晚了，我们赶紧住下来吧爸爸。”当时，我一门心思地想找一家较体面的、能洗热水澡的国营旅馆。以免掉进黑店挨人“宰”。这一失误，致使我们在陌生的南京街头“流浪”达数小时之久。

由于假日游客骤增，车站附近的旅馆皆已爆满，就想起刚才汽车过南京长江大桥时好开心的女儿曾天真的说：“今天是国庆节呀，下车后爸爸耶我们要住高级地方吃高级餐。”我幼稚的孩子，问题是这样的高级待遇谁肯给咱们呢？！你的平民爸爸或许这辈子都无缘享受那所谓的肥马轻裘、锦衣玉食了。

女儿尚年幼，脆弱而敏感，我不忍心直接讲出来扫她的兴，索性不语。喜滋滋的静静却依然在为她的美好畅想曲而陶醉不已，还挺认真地解释道：“我知道会的爸爸，国庆节就是不一样嘛！”现在，无情的现实残忍地粉碎了女儿天真烂漫的梦想，秋风萧萧，长路漫漫，我们父女俩走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衣衫单薄，举目无亲，倍觉缕缕寒意，哪来的情趣儿赏花观月？而此刻，我这做父亲的感觉比什么时候都苦涩和无奈。我心里着急走得快，静静则直嚷嚷：“爸爸我走的好累哟。”我心里直叫苦，甭说她一个小孩子，我都走得昏头昏脑疲惫不堪了，笨重的皮鞋恐已磨烂我的脚板了。但见我心爱的女儿，噘着小嘴唇满脸泪花挪挪移移总掉在我后面很远，突涌的悲哀弄痛我忧柔的心，这会儿我算是真正明白了能有个温馨和美的家在人生之旅中是何等地幸福自豪啊。

大约到子夜时分，一个叫“宁安”的小旅馆看在我带着个小孩子的份上，破例“收留”了我们，谢天谢地，终于安顿下来。

次日清早，我们匆匆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就离开旅馆开始找车站找汽车，当我懊丧地发现偌大的南京城竟然没有一辆直接到常熟的班车后，心凉了半截不说，也着实给气懵了。马路上车来车往搅起的尘烟，还有头顶上毒日头无情的灸烤，足令束手无策焦头烂额的我更加心烦意乱，无奈之下，只得买好下午2点到无锡的车票再中转一次。好不容易来一趟古都金陵，趁着这等车的空隙儿，我们暂且抛下这诸多的烦忧不快，便牵着女儿的小手兴致勃勃地走进风景优雅青荷飘香的玄武湖公园，逛了“古堡探幽”等景点，静静还在“儿童乐园”里疯了一回。太阳真晒人，可满头大汗的女孩儿倒是玩得特别地开心……

抵达无锡已近黄昏了。我们赶紧挤上开往常熟的班车，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人生地不熟的，我生怕再瞎折腾白浪费时间，就掏出二弟其松的住址条子向同车的一位小姐姐打听，谁料想这一打听又弄出一段尴尬来。原来，无锡和常熟都有一个叫“安定乡”的地方，那小姐姐只当我们是去无锡的安定乡，就照直说了。当我们被汽车“吐”出来，丢在漆黑一团的马路边时，我哪里会想到这儿距咱们的目的地还有20多公里呢？待明白粗心大意的自己又出了差错儿，顿时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头都大了三圈。静静则开始哭哭啼啼，一边埋怨我判断失误与轻信别人，我更加气急败坏，于是连哄带劝信誓旦旦道：“静静你放心，今天咱们就是打的都要到你三爷（三叔）那，好大事儿！”幸好拦停了一辆过路车子，赶到常熟已是万家灯火了。我拖着满脸泪痕的静静走街穿巷胡乱打听，硬是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二弟其松的住处，但见铁将军把着门，就坐在屋前苦等。冷和饿姑且不说，常熟的蚊子知道我们是异乡客也赶过来捣乱，等到夜10时许，才见二弟骑着辆车子从舞场上回来……

悠悠岁月浓浓亲情，永远富有抵挡不住的诱惑，如同一泓清泉一轮新月，如同烨烨火焰涛涛江潮，而我们人生路上，曾苦苦承浴着的焦虑、无奈与失落，以及我们这次尴尬的旅行，只不过是平凡人生一道难忘的风景罢了。

（记于1993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