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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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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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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忘怀鼠曲草

对生的叶片,翠翠,笑意漾春风;狭长的叶面,绒绒,野性埋蒿丛;单生的茎儿,嫩嫩,柔弱撑从容……这就是,生长于闽南海岛家乡田埂上,野地里,农田中,一种极为不起眼但又深得农家人喜爱的野生花草,乡亲们均称其为鼠曲草。

鼠曲草,学名称鼠麴草,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此种长于“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初春里,收于“北风卷地白草折”冬来时的鼠曲草,在临近清明节之时,在叶柄顶端或在叶面靠近颈部,便会绽放出数个淡黄色花蕊的花朵,随着时令迁延,花朵儿也逐序绽放开来,挤挤挨挨地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宛如田野上铺着一层鹅黄色的毯子,随着风儿流动,起起伏伏,飘飘悠悠的,好似一条飘动在绿野上的淡黄色锦缎。近前观之,那花儿也是星星点点,幽幽的,虽然不像其它春花那样大红大紫,但它那鹅黄的花蕊,在淡绿色叶片儿的衬托之下,也能显露出几分让人陶醉的小家碧玉风韵来;阵阵清香味儿随风飘散开来,赢得蜜蜂呀蝴蝶呀的青睐,纷纷前来凑一份热闹,给这海岛寂静的野地,平添了几多“绿野仙踪”似的盎然生机。之后,随着季节变化,那鼠曲草的花儿,就由淡黄慢慢转为白色再呈灰色一直到灰黑结出籽儿来。

至此,鼠曲草“当春乃发生”之母株的历史使命,便戛然而止;繁衍与生存的法则,就交由之“子”,来继续传承。总之,鼠曲草,一生最令人艳羡的时光,不外就是这“春宵一刻”而已。

春日之美,美之于色彩之缤纷;旷野之美,亦在于草木之繁华。就我对鼠曲草由初次见识,到对它生出几分敬畏之情,都拜那个时代所赐以及母亲的耳提面授。由此,儿时母亲的无心插柳之举,竟然无意之中合乎一代伟人的那句“实践出真知”之哲理;同时,也使我们这些苦坑里长大的农村娃,早早就体味到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之粗浅道理。因为,经历过食不果腹那个年代的人们,几乎都不曾忘却那些长在田野里,又可以拿来当做粮食替代品的野菜。这些事儿,确实是那个年代里的人们,难以绕过的事实,也是那个时代一个不得已的选择。可是,尽然如是,家乡中何其多的花花草草,便随着经年记事,而逐渐淡忘,反而是这种不大起眼的鼠曲草,印象尤深,并越来越清晰地成像于脑中。

母亲,是一位会持家的农家妇女。抑或,她从上一辈人的言传身教中,继承下来的就是“勤俭持家久”的传统衣钵,而这种一直为农家人奉为经典的至理名言,已经在母亲的骨子里,早就烙下深深的时代印记;我觉得,这种印记,就是中华民族世代相传的优良传承。

我刚好出生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里。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瓜菜代”时期的我,刚好世事懵懂,只知道老是肚子饿。

家中人口多,粮食少,咋办?肩负着家庭重担的母亲,只能向田野里觅。因而,闽南人农谚里的惊蛰“马豆生翅”、雨水“番薯下腿”等之类看似“无厘头”的农谚,实则暗藏哪个季节种植何种作物“玄机”的农家人种植农作物的生产口诀,此时竟然派上了大用场。勤劳的母亲,就经常利用工休的“寸光阴”,挎着个竹篮子,到已经翻种上了地瓜的田地里,趟着畦沟里的泥土,一畦一畦目不转睛地“搜索”,把那些原本收获时拉下的且已经发芽的豆子挖了回来,淘洗干净,权当食材;同样,那些已经种上花生的农田里,已长出嫩叶子的小小地瓜央儿,家乡人称之为“番薯青”以及叫“花生芽”的出牙花生,也捡回来充当口粮……如果口粮还是捉襟见肘,那些能够充饥的鼠曲草、引水浆、狗了匙等等野菜,就会进入母亲采摘的视野。因此,哪些地方的野菜长得多,哪里能够采到嫩一些的?母亲都门儿清。作为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的老小,为了不让我“闹事”,母亲也爱将我待在她身边,一来可以管束着我,二来我也可以帮衬母亲一把。因而,我也乐此不疲地跟随母亲四处“野逛”。常言道:见多识广。因为母亲的时常教诲我“哪些花草可以吃,哪些蘑菇不能摘,哪些花木是药材”……所以,家乡田野里能够拿来作为粮食替代品的野菜、野果,花木等名称,我自然也知晓的比其他小孩子早点而且多了些。

除了可供解口粮拮据的燃眉之急之外,鼠曲草还有一项做成粿祭拜神明和供奉祖先的特别“功能”。据家乡人代代相传,鼠曲草自古就被乡亲们用来做成红龟粿,作为祭拜神明以及祖先之用。据乡亲们口口相传,在清明节,祭拜先人,不能用红色皮的粿作为供品,这是首当其中的要务;其二呢,粮食金贵着呢,掺和上部分野菜或粗粮等来做粿,不失是一种勤俭节约的好法子。由此使然,鼠曲草也成了清明粿的“特供”野菜。因而,每到临近清明节,母亲总会在清晨之时,早早就出去采挖鼠曲草,以备清明节做粿之用。为了不耽误生产队的上工时间,有时母亲还得乘中午那段歇工的空隙,到野地里采挖鼠曲草。因为,多采一些鼠曲草,就可以省下多一点的糯米,多做出些粿来,敬奉祖先也就多了一份虔诚。

因为采摘的人太多,在这逼仄的海岛野地里,未免出现“僧多粥少”的境况。但是,母亲每次回来,篮子里总会比别人多且鲜嫩。邻家几位小侄女大嫂子,辛辛苦苦一趟两趟地四处寻觅鼠曲草,但每次采回来总是一点点而已。她们每每羡慕道,婶子阿婆真的像有双慧眼,眼神比我们年轻人好使多了,我们看不到的,她总能第一个瞧见,好像那些鼠曲草是她栽种似得。对此评价,母亲只是淡然一笑道:“你们年轻,只顾着着嘻嘻哈哈地玩儿,心不在一处;眼里啊,全都是风景。鼠曲草能自个儿招呼你来采摘吗?”母亲的这些淳朴的掉渣的大实话,也许是她采摘鼠曲草比他人多的诀窍吧?

记得儿时的一天放学回家,饿得脊梁骨贴着肚皮的我,一脚门槛内一脚门外,就闻到一股香味儿,耸耸鼻子便问母亲道,老妈,咱家做粿啊?母亲道,你属狗呢,鼻子还挺灵的。明天是清明节,做些鼠曲草粿,让你们兄弟几个上坟祭拜爷爷奶奶。我把那书包一扔,往母亲做粿的摊子上凑,企图再分享些许飘逸出来的粿香味儿,以解饥肠辘辘之需,也挟带有让母亲先行给我品尝一下的“痴心妄想”。 估计早就预判到我有非分之想的母亲发话了:别大不敬,敬祖宗的千万别动心思哦……母亲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使我本想伸出的手一下子赶紧缩了回来,心底里想,莫不是母亲有第三只眼,一双眼睛管顾着做粿,另一只眼睛盯住我“鬼鬼祟祟”的一举一动?可是,禁不住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捣鬼”,我还是一直盘亘在那乘着清明粿的簸箕边,久久不愿离开。犹如那些粿,是个强力磁场,将我紧紧吸住。机会来了!乘母亲出去拿柴火的空隙,我飞快地抓了一个粿,三下五除二填进嘴里,再猛地抓了一个,掖在背后,假装上茅厕,飞也似地窜出了家门。

等到我在外头野到该吃晚饭的那当口,才慢慢悠悠回来。刚踏进家门,母亲提着个竹扫把,早已等候着我,她一把抓住我的一只手,高高举起扫把道:“叫你不能吃,你还吃……”可是,那竹扫把虽然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只听着母亲叹了口气道,儿啊那可是生粿啊,吃了没闹肚子吧?啊!被母亲这么一问,我才激灵一想,可不是吗,吃进嘴里的那俩粿,怎么就有一股生生涩涩的味道呢?原来是还没有蒸好的生粿那!可是,我的嘴边还是怯生生地回答母亲道,没有,没闹肚子……

“东风吹来满眼春”。改革开放的春风,普惠了国人。闽南家乡的这个海岛县,也同样沐浴在这“满园春色”之中。之前,家乡人们那种“耕夫碌碌,多无隔夜之粮”之窘境,已经翻篇,一日三餐已被丰盛的食材所取代。可是,这种乡野之中的鼠曲草,依然未曾淡出人们“食”之视野,反而深得家乡人老老少少的钟情。不仅寻常百姓餐桌上常有它的身影,就是那些高档的酒店宾馆,或者擅长烹饪家乡风味菜肴的餐馆,都少不了鼠曲草做成各色各样的特色佳肴。一次,在一家素食餐馆里就餐,一份名曰“翡翠”的素菜一上来,就透出一股诱人的清香味儿,让人觉得那不是菜肴,而是一件让人欣赏的艺术品:盘中那六个圈饼,不仅颜色青翠,而且看起来润润的,好似一块块刚刚切割开来的碧玉那样的水头十足,令人不忍下筷子。经不住诱惑,咬开一小口,里面还包裹着红豆子做成的馅料;翠生生的皮儿再加上红扑扑的馅儿,吃在嘴里,那感觉真像似饴糖一样爽口。我还在纳闷着,这是用的哪门子食材做成的呢?厨师解疑道:鼠曲草。谁能想到,那是野菜做成的美食呢?

最难忘怀鼠曲草,乡村野菜常撞怀。如今,一想起儿时偷吃没经过蒸煮的生

清明粿那事儿,“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句古训以及母亲当年摘鼠曲草的艰辛,便会在我的脑海里叠影成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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