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就是与宝岛台湾仅一水之隔的闽南海岛上一个小村庄。
“浪花跳,野花香,鸟儿叫”……因为靠海,小村庄也有可人之处。正是由于乡村四季风景易,无不成就了我孩提时代的一段美妙时光。尤其是每年一到“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节,在家乡田埂上、道路旁或者荒坡上,到处都生长着一种开着橘黄色花朵,乡亲们都称它为“臭菊”的气味很难闻的野花,可是就是此名讳土里土气的不雅花儿,它却能够成为一道颇受农家人喜爱的独特风景。
小村尽然多野趣,似水流年忘却多;但,唯有此草菊花,伴随着曾经的孩提时代之“旧时相识”,时常入梦来。
其时,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我,正赶上“文革”,老师们都成了“右派”,十来名学生不是回家当起了放牛娃,就是背起箩筐四处捡柴火,到处悠悠荡荡的,任由其家人“放羊”。因为年小体弱,做不来啥大事情,我经常要与草菊花打交道:替大人用镰刀割掉草菊,然后捆扎成一捆捆的,等待大人们来挑走,送到大粪坑里去沤成肥料。这样一来,就可以赚几个工分,帮助家里年底“分红”。所以,在那没书可读的日子里,我倒没白白浪费时光,就如此“小打小闹”,替家人分担生计上的些许困窘。
有一回,割掉了一大片草菊,我就待在地里,一边看那天上的从狗白云,一边等候着大姐来挑回草菊。可是左等右等,等到太阳都下山了,还不见老姐来,又累又渴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草菊堆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到了啥时候,姐姐摇醒我说:“野地里的蚊子忒毒,好在是草菊花保护了你,不然叮得你起一身的红疙瘩,看你怎么受得了!”对于姐姐所说的“保护”,儿时的我也是懵懵懂懂的,但对于它的“保护”,我却发自内心地感谢:哎呀真是老天爷保佑,草菊花你好!我抱起一把野菊花,轻轻地伏在它的花叶上默默地说。记得当时,老姐还告诉我,草菊花是咱农家人一种不花钱就能够驱蚊子的好东西,还可以沤成最好的农家肥,也可以保护庄稼呢。
从外观上看,草菊花的长相就像灌木丛那样茂盛,叶子也长得也与盆栽菊花的叶子毫无二致;花朵呢,也跟盆栽的万寿菊那样大小。总之,草菊花无论从枝干、叶子,或是花朵的外形长相,都称得上是菊花无疑。它一般在仲春时节抽枝生长,先是拼命地抽发枝干,随即便长出嫩绿色的叶片来,尔后随着时令的更替,叶片就慢慢地由嫩绿变为青绿,再变为墨绿;而枝干呢,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粗糙黒褐。此时,草菊花的枝干,不要说与婀娜多姿的杨柳相比较,就是跟与其相类似的野花呀野草呀相比较,也是“丑小鸭”一个。可是,一到仲秋百花肃杀之时,却是它旺盛的开花季节,漫山遍野尽是随风摇曳的“黄金甲”,并散发出浓郁的气味。老一辈人讲,就是因为草菊花的这种特殊气味,才使得成群结队的蚊子不敢胡作非为,且退避三舍。因此,海岛上的农家人采摘几枝,在傍晚时分,蚊子刚刚出来猖獗之时,放在屋子里权当驱蚊的蚊香。仅此一举,既环保卫生,又免除了蚊虫叮咬之苦。
草菊花由于耐旱,易种易活,有着极强的生命力,长势茂盛得像灌木丛。据乡亲们口口相传,解放前我们的海岛上,特别是东南沿海一带的风沙口,“沙虎”肆虐,曾经有十多座村庄、千亩良田就葬送在“沙虎”之口中;东南海边一带的许多乡亲因此患上“红眼病”,还得背井离乡出外乞讨。为了阻挡风沙害,海岛上的芸芸众生,想出挑土压沙、植草阻沙等等可以穷尽的办法,来阻拦风沙的侵袭与危害。因此,诸如蓝投、沙棘、草菊等耐旱又易种易活的植物,就被人们信手用来作为卫护庄稼免受“沙虎”肆虐的当家品种。
随着海岛的解放,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时任县委书记的谷文昌,带领海岛军民“上战秃头山,下战飞沙滩”,种植木麻黄,捆住了“沙虎”,那些原始的阻拦风沙的种植品种,就逐渐地淡出“江湖”。可是,草菊花却没有因此而被“淘汰出局”,始终为海岛人情有独钟,乡亲们依然在庄稼地周遭,种植一些草菊,一是可以作为“护身”,用以劳作时驱除蚊虫的叮咬;二来可以物尽其用沤做肥料,肥沃土地,滋长庄稼。我想,就是因为草菊那种与众不同的本领吧。
物尽天华皆是宝,人间草木无枉生。草菊,由于实实在在的用处,因此人们钟情它、喜爱它,这就是它的价值之所在。由物之于人,我想,做人只要对他人有益处,有用处,价值也就在其中了,尽管它并非如“桃之夭夭”那样抢眼,也不比上杨柳那样婀娜,也能获得人们对你的厚爱与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