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过几声闷雷,刮起一阵大风,雨,便在窗外“哗哗哗”地诉说起了天与地之间的语言。
啪啪,大风裹挟着雨点由窗而入,打在稿纸上,溅在脸上,正在办公室里伏案写稿的我,瞧了瞧腕中手表,才知道已是傍晚近七时了。看来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我干脆开灯展纸,重新伏案写那未完之稿。
“叮铃铃……”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谁还会在下班后找人?”我嘀咕着。电话里,一位同事告诉我:母亲正拿着雨具在下面值班室里等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奔向值班室,只见母亲一手抱着雨衣,另一手拿着雨伞等在那边,雨水从她那花白的头发上往下淌……我眼眶一热,哽咽着说:“妈,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来了……”我急忙掏出手帕为母亲擦拭头上、脸上的雨水。原来,八十多岁高龄的母亲,见我下班时间过了许久还未回家,便冒着倾盆大雨送来雨具。
“这老天爷也真是的,怎么就偏偏在这下班的时候下起雨来。我看你中午出门时没带雨具,看看路途也不远,就把雨伞送过来了。”说着,母亲就顺手把雨伞递给我。“孙女和她妈妈这时候也没回家,看来也是被雨挡在学校里吧?我顺路将这几件雨衣送过去。”母亲转身要走。“妈,这么大的雨,您就别操心了,我打个电话让她们雇一辆三轮车回家就行了。”我赶忙拦住母亲道。
雨,渐渐小了。拗不过母亲要给儿媳、孙女送雨衣的心意,我只好叫来一辆三轮车载上母亲。望着在那淅淅沥沥的雨幕中,渐行渐远的母亲,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母亲是个平凡的人,平凡得就像路边的一株小草。可她拥有一颗朴素的爱心,一生与人为善,爱子女,爱家人,宽容他人,操持家务,是母亲全部的生活内容。为此,在农村老家,母亲人缘极好,从未与人红过脸,她的大度、宽容与善良在邻里中有着极好的口碑。记得在那个“史无前例”的年代里,母亲一担水、一担粪,辛辛苦苦种出了满园瓜果。村里有一个与寡母相依为命的男孩饥饿难耐,几次到果园里偷摘果子吃,母亲见了不仅没有丝毫的责怪与生气,还多次摘了些瓜果送上门去,那对孤儿寡母感动得不知说啥好。当时,年幼的我对母亲的做法十分不解,颇为愤懑道:“你怎么没骂他?”。母亲对我说:“小孩子家懂个啥?她家穷啊,不然怎么会做那种事呢?咱们送些瓜果给她母子俩,算不了什么。”
记得当年,我刚要上初中,一直想不出办法缴交那三元钱的学杂费的母亲,只好把全家人仅有的口粮五十斤地瓜丝,挑到县城集市出售。当她由集市回家,就把我叫到跟前,把从村口买回来的一根冰棍递给我,抚摸着我的头说:“孩子,别怪妈,书我们明年再读也可以吧?”母亲的话语说得很淡然,我也茫然地点点头,那年上学的事差点就此搁浅。后来,还是母亲东挪西借,才凑足了我上学的那几块钱,在学校开学半个月后,我才得以到县城读初中。
当年,险些让我无缘上中学读书的这件事情儿,直到我参加工作之后,一位外村的村姑,前来认干娘之时,才揭开谜底。原来,那天,母亲就在准备将地瓜丝出售后,给我当学杂费的那当口,一名借钱到集市上来买了一袋地瓜丝的农村姑娘,竟然上了一回茅厕,那些刚买来的地瓜丝就被无良的小偷给偷走了;而母亲,却毫不犹疑把那关系到我上学读书改变命运的几十斤地瓜丝,悉数给了素昧平生的他人。
后来,我在县城安了家,母亲也随我们从老家的小山村迁往县城居住。在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初,能够随孩子到县城居住,在老家的乡亲们看来,那是“阿婆有福气,到城里可就是享清福啦”。但,母亲那种乐于助人的善良禀性丝毫没有改变。在操持家务之余,整栋宿舍楼那上下一百多级公共楼道,成了母亲“承包”的“卫生责任区”,整天不是扫就是洗,从梯层、栏杆、扶手,直至梯层上的痰渍、污垢,她都用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我担心母亲年纪大了,干活时累坏了老腰或者不慎摔倒,劝她不要再干了,要么由我来干,她总是笑笑说:“人老了动一动,身子骨倒觉得舒服。”母亲的话,从来就是这样朴实无华,又是那样的入情入理。因此,她成了这宿舍楼里最受人尊敬的人。
昨晚春雨润春梢,夜窗朦胧寄吾思。天堂里也有助人为乐吗?我想如果有,已经进入仙境母亲,肯定秉性使然,依然守护这份朴素的善小,依旧一门心思,乐此不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