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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守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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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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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丑陋的书包”,我背了十年

那个“丑陋的书包”,我背了十年

黄守浩

1970年正月十六,父亲送我到龙岩小学去报名,其他的事早已模糊了,而那个背了十年的“书包”却成了我永恒的记忆。

新年过后,我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用什么装书呢?这却成了父母亲的“心病”。他们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商量来,讨论去,却一直没有个结果。用篾片编一个书夹吧,一来我家屋后的山上全是杂树和石岩,没有一棵竹子,更何况父亲和哥哥都不会破篾片的活计。去买一个帆布书包吧,全家人天天眼巴巴地瞅着鸡屁股,指望着某天掉下来的蛋蛋去代销店里换二两盐,以解除吃淡菜的窘境,又哪里来的钱给我买书包呢?

事情转机也来得太突然。那天母亲用青灰水和柴皂角给父亲洗衣服,发现父亲的一条黑色大腰桶裤子破得实在不成样子了,已经到了无法再补的程度了,就在准备拆了做鞋布时,看到裤腰部分还有六成新,于是把裤腰部分拆了,选出大约一个多平方尺的一块布,对折后,两边一缝合,再加上一条背带,于是一个提兜式的“书包”做成了。看到这个黑色的“书包”,我快活得一蹦三尺高,因为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书包了,就等着上学时间一到,领到了新书,它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然而,事情远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新学年开学的第一天,父亲带我去报名,报名费五角钱,可是面对这样的“巨额学费”,我和父亲都默然了。校长是父亲的狮山中学同学,可在那样的特殊时期,他也不敢轻易承担路线不清的重责,只能通融一下,孩子先上学,等学费凑齐了再发书。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样凑齐学费的,只依稀记得开学了很长时间我都是跟我的发小共用的书,我背书,老师把红色的“背”字打在他的书上,他也是很乐意的。那时只有语文、算术两本书,本子都是自己带,为了节省纸张,我做算术是不用草稿纸的,一般都是口算,实在有些难的,就用木棒在平地上演算。虽然我的“书包”里好长时间无书可装,但我还是天天都把它背在身上,哪怕是上课、下课、上厕所,也还是照背无误。反正里面只装了用鸡蛋换的一支铅笔和两个本子,也不用“减负”的,背着跟没背并没有什么差别,更何况背着更安全,因为母亲曾再三叮嘱我不能弄丢了,丢了就再也没有书包可背了。

上了三年级,老师要教我们写毛笔字了,母亲在“书包”的正前方缝上一个可以装砚台的小口袋,上方还加一个布盖子。为了防止砚台掉下来摔破了,她又在盖子上绞上一个扣眼,袋子上钉上一只钮扣。同时,她还用一小块长白老布做了一个跟钢笔粗细长短的笔袋,用麻线束起来系在书包的背带上,以免我把才买的钢笔弄丢了。这也的确是个好办法,在我的记忆里,在读书的日子里,我是没有丢过笔的。只是有一次在家做作业,正做着,突然有一只大黄蜂来捣乱,于是我抓起桌上的一把准备裁纸的剪子,一下子砸下去,蜂子没砸着,把钢笔的舌头给砸掉了。为此我伤心了好几天,但那支丢了舌头的钢笔我却蘸水写字用了很多年。

由于那时的布大多都是棉布,再加之是用旧衣服做的,到了三年级多了一本批林批孔的书,而且又加上砚台、墨锭、毛笔、大字本之类的,所以我的这个“书包”就显得很不结实了,不是包底破了,就是包面破了,要不就是带子断了。只要是破了,我就会及时告诉母亲,她也总会在当天晚上,借着昏暗的松明灯补上补丁。哪怕是被滚滚的松油烟熏得眼泪直流,她还是一针一线地缝补整齐,像机子扎的一样,针脚细密均匀,没有一点马虎的。母亲曾经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在娘家一直是坐绣楼长大的。她自从出嫁后,就一直过着饥荒的日子,但无论何时何地,就是她带着我和哥哥四处乞讨的时候,我们身上穿的补丁遍体的衣服,却还是很整洁和干净的。她经常教导我们说:“衣服可破不可脏。就是再穷,水还是不要钱的,费点力气就可以了。”就这样,我的书包,不断地破,母亲不停地补,补着补着,到小学毕业时,这个书包竟有半把斤重了。后来,我没有被推荐上初中,又在小学五年级复读了一年,也还是这个书包。再后来,还是没被推荐,只得在家种地,但这个补丁摞补丁的书包我却视若珍宝,一直舍不得丢弃。

在家种了半年地后,父亲把我送到湖北一个大队办初中班借读,我就用这个书包装米装菜。后来这所学校被洪水冲毁了,我随当地学生一道转到张家嘴中学。两年后,张家嘴中学撤并到九资河中学。这样,我在小学读了六年,在初中高中读了四年(当时湖北的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前后十年,我的这个倾注了“慈母手中线”满满爱意的,用曾经散发父亲体温的大裤腰做成的书包,一直陪伴我度过了艰难而又温暖的难得读书时光。

书包书包,是“书”的“包装”,而不是“书”的“包袱”。我的这个“书包”,虽然“长相丑陋”,但却真正成为了父亲那“穷不丢书”经典理论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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