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到县城参加一个社会公益助学活动,偶遇阔别三十年之久的校友梁老师。故友重逢,自然话题频出,谈资不竭。
不经意间,梁老师带的四个学生中有一个一直围着他转悠的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便问道:“这是……”
“这是我的孩子。”梁老师轻描淡写地说。
哟,年近五十的他,竟然孩子才这么大?我有些疑惑地问:“上几年级了?”
“五年级。”小男孩抢着回答道。
我有些惊讶地脱口而出:“五年级?几岁了?”
“七岁。”
“啊?七岁?五年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梁老师淡淡地笑了笑,说:“是七岁,才上五年级。”
“你几个孩子?”
“两个。”
“还有一个老大?”
“是的。还有一个哥。”
“多大了?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有21了,在中国科大读博士。”
我又一次惊掉了下巴……
望着眼前这位戴着近视眼镜,黑黑的胖脸,身材显得有些臃肿的梁老师,想到1988年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我都有些怀疑这就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的帅哥吗?
从闲谈中得知,他三十年的无奈坚守,却书写了两位“神童”的传奇。据他所言,因为孩子没人带,大孩子在三岁多一点时就放在教室里坐着,不想他竟然无师自通,跟着一二年级学生旁听,居然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把一年级课程学完了,又半年把二年级的也学完了,就这样六岁上四年级,七岁上五年级,十二岁就上了金寨一中,十五岁以666分的优异成绩被中国科技大学录取,四年本科,三年硕士毕业后顺利攻读博士学位。在老大大学毕业后,梁老师在不经意间又成功复制了老二“神童”计划,令人感叹唏嘘不已。
“那你这个老二是不是超生的呀?”我打破沙锅纹(问)
到底。
“那是当然。”
“罚了多少钱?”
梁老师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我眼前比划了一下,我说:“一万?”
“后面加个0.”
“十万?那你这真是一个金宝宝呀!”我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闪动着灵光的小娃娃,有些爱怜地说。
小家伙看到我在用眼睛欣赏他,便很自信地说:“现在十个亿也不换。”
“你的确是个金果果,你要向哥哥学习,将来……”我喜欢为孩子“洗脑”的毛病又犯了,却不想被小家伙打断了话头,他一边摆弄着手中的书页,一边很坚定地说:“我要比哥哥强十倍,将来值100个亿,1000个亿。”
“哦?有理想,了不起。那你想读什么大学?”
“我要读哈佛。”
“为什么要读哈佛呢?”我穷追不舍。
“因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是象牙塔尖上的学校。”
我从心底里敬佩起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伢子了,他居然能知道这么多,而且这么有理想,这么信心满满,便故意逗他说:“读那么多书多累呀?还不如长大了做生意,多挣一些钱。”
“我才不呢!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要搞发明创造。我和XXX有个约定,我们要到月球上去做试验,去搞发明。”他自顾自地说着,稍加停顿又有些遗憾地说,“不过XXX可能要失约了,因为我看他不大喜欢学习。”
“你很喜欢学习?学习累不累?作业多不多?”
“学习有什么好累的。作业有点多,但我喜欢做。我还喜欢看书背古诗呢?”
“每天吗?”
“每天晚上背两首,有时背三首。”
“看电视不?”
“星期五星期六晚上看一会。”
“打游戏不?”
“不会。”
“玩手机不?”
“不玩。”
“你真了不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祉诺。”
“叫什么?”他说话有些吐字不清,连讲两遍我都没听清楚,他只得用柔嫩的小手指在桌上写写画画,看我还不明白,就很郑重地一五一十地解释道:“这是电视的‘视’,我走到电视机边就止步了,因为我在妈妈面前‘一诺千金’了。”
听完他的解释,我和汪校长、梁老师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仅为他的天真可爱而笑,更为他从小就讲“诚信”而感动。
1995年春,中国科大少年班的二十几位同学来天堂寨旅游,没有地方住宿,只好借住在我们学校的学生宿舍里,我有幸“零距离”地接触了那些“天才少年”,今天又一次与“神童”面对面,我从他那水淋淋的眼睛里,仿佛看到的是一位未来的科学巨星在跟我说话。其实“天才”“神童”与普通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神”就神在他们有理想,有自律自强意识,因为他们明白有理想才有追求,有追求才有希望。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追求和希望,那他即使每天生活无忧,他也感觉不到幸福。
父亲去世后,我便把母亲接到镇上出租屋里,让哥哥做她的专职陪护,我是她的专职“外交大臣”,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看书、看电视、抽烟晒太阳的闲适晚年生活,可她却是经常晚上抱着小闹钟睡觉,早上眼睛一睁,第一反应就是找小闹钟,而且时不时的长嘘短叹,我安慰她:“娘,您还不享福呀,衣食无忧,四世同堂,儿孙绕膝,而且我父亲这一辈和你娘家兄妹以及与您平辈的亲戚,除您以外,早都作古了,就您坚持战斗到最后,你要活到一百岁,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小儿啊,你怎么知道我啊,过去我带着你们兄弟姐妹讨米都比现在强呀。因为那时我有希望,我有奔头。而现在,我是看着时钟数日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早点跟你爸去,跟他一样死得快些,免得连累你们后人呀!”
回想曾经的我,少不更事时,父亲问我将来希望得到什么,我却毫无远见地说:“我要有一双胶鞋和一把油布伞就好了。”父亲见我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并没有责备我,却很和蔼地说:“这个愿望太好实现了。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有本事了,什么都会有的。”后来,我就常常让学生制定“人生规划图”,并像算命先生一样“忽悠”他们,说如果你要怎么怎么样地努力,你就会怎么怎么样的优秀。我还经常激情澎湃地为他们高声朗诵我写的自由诗《希望在山的那一边》……
曾经的我,青春而立时,轻狂不知自已,张扬不知东西。写小说,写诗歌,写散文,不停地寄向天南地北;办报纸,请中央电视台名主持和国家领导人题词;给县委书记写信,建议修改林业农业政策;给教育局领导写信毛遂自荐搞教改;给书记信箱写建议信,请求出版天堂寨旅游书籍、请求支持学校建多媒体教室;给人民教育出版社提质疑和修改教材建议;给上海地铁写自己的安全光墙创意设计……尽管大多寄出的都是石沉大海,但仍痴心不改,年复一年、夜以继日地失眠--思索--写作,因为我心中有一份希望,希望我的一点建议或许能带来某种力量或改变,希望我的一个观点或许能给学生给家长给社会带着一点点思考,一点点启迪,或许,或许,或许……
在秦皇岛的海滩上,我赤脚将一只小甲壳虫踩进沙里,不一会儿它又挣扎着爬起来了,再踩下去,再爬起来,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它的那份执着与坚定让我由衷地感叹、赞美生命的力量。
芸芸众生,在历史的长河中,在宇宙的苍穹里,何人又不是那一只小小的甲壳虫?
我请教梁老师的“造神秘方”,他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有什么特别方法,根据孩子的接受情况,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主要是让他自己有自己的认知和目标才是最主要的。”
“你单人班真快活哟,不仅工资比我们多一千多,还轻松自由得很。”
“你不知道,我都快要忙死了,我除了单班教学外,还是三个学校的校长,今年还负责五户扶贫。最多时,我的单班学生有29个,有一年级有二年级还有学前班。”
“撤掉不行吗?”
“撤不掉的。我们学校离中心小学虽然只有1.1公里,而且都是宽阔的柏油路面,可是学生不走怎么撤?”
“哦----”我长长地“哦”了一声,我似乎恍然大悟:难怪梁老师这么热心公益助学活动,难怪他结识了天南地北的那么多爱心人士,难怪他的儿子那么“神话”……
梁老师走不了,小学校撤不掉,众多爱心人士却还要经常来助学,因为,这里每天都在播洒着爱的种子,浇灌着坚毅与执着的幼苗,孕育着理想、信念、希望的明星……
妈妈的“希望理论”,尤其是那只与她厮守到最后一刻的小闹钟的嘀哒声,犹如生命时钟的倒计时,无时无刻不在耳畔敲击着我的灵魂,让我不敢懈怠,不敢停步,逼着我为自己写下了“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省吾身,四季不怠”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