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县的春风,似乎总是有些疾。吹得树叶翻过来露出白色的“肚皮”,吹得竹子嗦嗦作响,摇摇晃晃,吹得蜻蜓儿,蝴蝶儿摇醉于花上。春风过后,枯塘的底下又长满一塘的繁盛,青绿得如此可爱,枯塘的塘底已然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也怪不得蜻蜓儿,蝴蝶儿会那么的执着,迎着疾速的春风也要飞舞其上。
一个人行走在农场,怡然自得。远处,一轮暗红的夕阳,悬挂在天上,在缓缓地坠入无尽的天宇,没有云朵的陪衬,只身孤孤单单。小鸟在风中疾飞,妞妞在一路跟着我胡蹦乱窜:一会儿钻进深深的草丛;一会儿再欢快的跳出;一会儿又在我的身边转来转去,摇摆着尾巴,欢快得很。它总有它的欢。
多日的雨水之后终于迎来的晴日,也迎来了升温。农场里,泥泞的路已经干涸,坑坑洼洼的路泥,被塑成了各种模型,卡车轮的齿印,清晰印在其上,再细细地观察,你甚至还能看到小动物留下的脚印。
不过,干了总归是好的,总算可以又开始出去散散步,透透气了。农场里的路,终归比不上城市里的水泥路,一场久一点的雨,便会积累一层的泥泞,没走几步,鞋子下面便会长高几尺,走路打滑得紧不说,还容易甩一身的泥。这让一向很喜欢散步的我不得不在长长的雨天里停止了散步的时光,直到天气重新放晴。
沿着厂门前的一条小道走过一段距离后,来到国道边。穿过国道,沿着国道对面的一条小路朝立面走去。小路通向的是对方的农场(我所在的地方原本也是农场,不过大多数已改造成桉树板厂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加工厂)。在进入农场之前,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菜园,菜园只有一部分是人工围起的篱笆,其它的地方则是由许多杂树和竹子自然般围成的。篱笆处,去年冬日里看到的三角花已经掉落了许多,爬满篱笆一片红色,已经只剩下零星的几片红。顺着路朝前走,看到了一些巨大的笋子,已经剥了壳的笋,正在长成了巨大的竹子,它们拥挤在一起。我随手捡起一片剥落的笋壳,干脆,枯黄,用手轻轻一捏,笋壳还有些坚硬。
这时,又看到篱笆上那张破败的门了,想起了去年散步时那两位老人在修理菜园门时给我讲解三角花的情景,还有他们告诉我的那段不长不远的故事,此刻依旧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老人告诉我说:他们是归侨,在印尼出生,在印尼长大,高中时结婚回到了祖国。只可惜,当他们回到祖国时,他们故乡早已被开发。于是,他们便听从祖国的安排,在这里扎下了根,一晃已经五十年。故事并不惊险,却也不平凡。
沿着菜园继续朝里走,小路的两旁是高高的桉树和竹子混合成的林子了,小路的上空已经被完全的遮盖,显得很是阴暗。穿过过这条不长的小路,很快便又看到一片开阔的天地,仿佛《千与千寻》中的那条隧道,穿过隧道之后别有一翻洞天。不过,这里并非如同《千与千寻》中是一片繁华的魔幻之地,而只是一个安静的农场。白色的大棚一个个整齐地铺在天宇下,农人们依旧还在大棚里头忙碌,无声无息地。他们似乎习惯了这样无声的忙碌:松土,施肥,再在大棚的上方系上一根根的红线,红线一方系在大棚上方的横着的木头上,另一边则系上一个网袋,仿若姻缘红线一般。谁又知道,网袋会网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瓜呢?是调皮的还是娴静的,一切都看上天的安排罢。
那些数不清的大棚中间有一条宽畅的主路,大概也是为了方便运输而修建,而其他的小路便是原始的泥巴路。主路上铺满了碎瓷,那是附近一个很大的陶瓷厂生产出来的废品而产生的碎瓷片,用来铺在这里,一方面解决碎瓷处理的问题,另一方面这条主路也不会如同那些泥巴路那般泥泞不堪,倒也满足了各自所需。踩在那条碎瓷路上,嗦嗦作响,特别是有车子过来的时候,那种索索响动更是剧烈。
继续随意地漫步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大棚的区域。无意中,看到一个废弃的水塘,不过水塘里却充满了水。水塘边上长满了高高的丝茅草,似乎早已没人打理,丢弃在了这荒野里多年,而水塘岸堤上那条小路的痕迹依然隐约的可以看到通向水塘边的那座小房。小房已经破败不堪,腐烂的门,残破的墙,还有几根几近断裂的横梁。水塘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台阶,被杂草掩盖得若隐若现。用脚踩开杂草,台阶泛着古青色,延伸至水中。水里似乎还有鱼,偶尔还能看到一两道鱼在水里游过而在水面留下水痕。只是,水塘在这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或许它也有些幽怨着那个放弃了它的守塘人吧!
而另一个农场里,去年嫁接的柑橘苗已经在茁壮成长,密密麻麻,青绿青绿的,再过一段时间便会被转移到各处去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一段新的生长,然后再开花结果。农场桔园的桔子已经落浪,远处的池塘里,高高的芦苇,浅浅的水洼,一群鸭子在叫得嘎嘎作响,而农场另一边的树荫下,一群猪也在那里闹腾的欢。水塘边,升起了一缕饮烟,农人们已经在开始烧火做饭,几个小孩正在春意黯然中无忧的玩耍。而旁边的那一片生菜地,已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只剩下菜堆子,一厢土的生菜又给守农场的人度过了一个冬天。冬天的结束,预示着需要翻新的土地,在春耕的季节。又是一个轮回,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站在农场的出口处,四处眺望,总有未开垦的处女地,正如你无法走遍乡间的每一条小路,你也无法开垦掉每一片荒地,所以农场里总能看到四处布满的野花。白的,黄的,红的,紫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开得惊艳,开得繁华。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蝴蝶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切都是大自然在操纵着这些法则,可又忙碌的我们又有多少人能够关心这些自然的法则呢?短暂的伫立,一群乌鸦飞过树林,听得到叫声,却看不见飞影,不过,远处的电线杆上,却停着几只小鸟,似乎在和我对望。闭上眼睛,不用冥想,却已置身在遐想之中。
农场的出口,一条小路,通向远方,两旁的树木很高,很密,树木青绿,爬满了藤,也开满了花。高瘦的植物把小路挤得更显瘦,装点得更显神秘悠远。一辆小小的三轮车从路的那头驶过来,装载慢车货物,摇摇晃晃。驾驶员是个年轻的小伙,黝黑的皮肤,高高的颧骨,瘦瘦的脸庞,从身边经过,彼此报以微微的一笑,很清淡,很干净。我看了看三轮车后面的东西,几袋饲料。看来农场猪圈里的小猪,又得要忙着长了。
沿着幽静的小路继续朝前走,看到一个花卉场。被青藤与野花围的高高的篱墙,当我沿着篱笆走到花卉厂的大门时,透过那扇生锈的铁门,我看到里面装载着各式各样的盆景与风景树。就连花卉场里那矮矮的农房,也被裹满了一身的绿。门前,一只老母鸡正带着一群小鸡在“咕叽”“咕叽”地啄着农人洒下的食物。两只小狗从大门旁篱笆下的那个小洞钻出来,对着我狂吠,引起被拴住的大狗的注意,安静的农场小院已经有些喧闹。农妇端着晚饭,从“花房”里走出来,喝住了大狗,召回了小狗,对我笑笑,没有歉意,也没有敌意。而再往前走,便又来到了国道了,车流车往,扬起的灰尘多少让人心生厌烦。越过国道,便又回到了进工厂的另一条小路了。
这条小路的两旁是两片巨大的荒地,靠着国道旁是堆积成山的树皮,仿若一个树皮的王国,再过去就是满世界小木棍以及这里的招牌——桉树板了。桉树板被刀刨成了一片片,只剩下中间一段无法继续刨,也就是那满世界的小木棍了。我问了下桉树板厂老板,老板说这些小木棍也有它的用途:小木棍被捆成一捆一捆的,竖在荒地上,享受着最后的太阳之后便会被喷上漆,做成一个个的扫帚或者拖把。而那些桉树板,不久也将被送到加工厂,加工成木板。
突然想起,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农场这一切时候的新鲜感。那时,当老板告诉我这些满世界的小木棍用途的时候,心里觉得是那么的新鲜好玩,心想,原来拖把和扫帚上的那些小木棍就是这样做的,或许以前自己用的那些扫帚和拖把的木棍说不准就是在从这里出产的呢!然而,现如今,一切都似乎习以为常了,刚来时的陌生感已然全无,刚来时异常怀念的那些熟悉的地方,却又渐渐的陌生起来,而那些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东西却又不知何时已经熟悉起来。想想也是觉得奇怪,有时执着的想追求着一种永远,可不知不觉中却又发现变化得太快。
回到工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那轮孤独的夕阳早已不见了踪影,而留下了整个深灰色的天空。地球已然自转了一个轮回,而我亦围着农场走了一个圈,由出发点回到了终点。这起点亦是终点,我也算是走了一个小小的轮回罢。
夜晚,高高的桉树在工厂周围肆无忌惮的摇晃,而我却想起了公路对面农场山上的那几千公顷的芭蕉林,那里一定在炫舞着一个美妙的精灵王国。只是,娴静下来感觉到孤独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家乡的亲人,才恍然觉得,自己错把他乡当做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