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
1
2014年那会,网络上刚刚流行起了直播,炎第一次听到这首BGM是在一个主播的直播间里。当时,主播正在讲诉着他打电竞的辛酸历程。他说他刚开始打电竞的那会几乎一整天一整天的练习,只为了打赢当时一个又一个巅峰对手。后来,他在那款电竞游戏的圈里渐渐有了些名气,有人便约他一起北上去西安创业。年轻气盛的他毫不犹豫地便去了。他说那时他们几个人的梦想是创立一个工作室,把这个电竞游戏做大。他说那个时候的梦想真的很简单,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打好这个游戏,有更多的人来一起玩。
然而,等待他们随之而来的却是朋友的背叛与欺骗,更何况那个时候电竞市场还远没有现如今的市场这么成熟。他讲着他和他的朋友流浪在了西安的街头,最后还是他的女友打给了他几百元钱路费,他们才得以从西安回到了他老家。他虽然他最后还是跟那个女友分手了,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这段经历,这段感情。他还说他打电竞的ID就是他前女友的名字,因为他的女友名字里有“晨曦”这两个字,直到现在他直播使用的ID依旧还是这个。
说道深情处,端坐在电脑前的炎似乎也感受到那位主播情感的变化,他说话逐渐有些断续哽咽,眼睛也似乎微微有些发红,而伴随着他喃喃道来的故事的背景音乐便是这首让炎感受到了这首有些欢快似乎又有些忧伤的曲子。
当音乐结束,主播也很快从那种煽情的情绪中调整过来,毕竟那个时候差不多有着近十万的“水友”在看着他的唠嗑,按照他的话来说,他现在好歹也算是一个“名人”,不能太过消沉。他说就算再艰辛,那也是过去,人嘛,总得积极向前看,迎接未来。
作为这款电竞游戏的过来人,作为一个老玩家,听着他的喃喃道来的经历,炎似乎也真的有了一种颇为心酸的同感,尽管他远没那位游戏主播那么极端,也远没有那位游戏主播对那款游戏爱得深切。
不过,在他带着感情节奏过程中,炎却无意中记住了这首BGM。
炎记住了它,记住了它的旋律,记住了它带给他的美妙,可是炎在网络上找了许久,却始终都无法找到它。有时,在突然非常想听的时候,却它却了无踪影,无从找寻,毕竟,炎连这首音乐的名字都不知道,而那个时候,这个首电音也还未火起来。
2
临近冬天的时候,一个人在异乡小城的街道上。那天,街上正下着冰冷的雨,难得见到冬日里会有这么大的雨。炎摘下习惯性地戴着耳塞,一个人走着,听着身边的雨水滴落在这个世界上,滴滴叭叭落在街上,那雨声淹没了街道里繁华的车流声,淹没了人群嘈杂声,淹没了大街小巷两旁店子里放出来的广告声,也淹没了大街上忙忙碌碌的人群。
在听到那首音乐之后却找不到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炎总会时不时地想起那首曲子。正如此刻,听着被淹没了世界的雨水声,他又想起了那首音乐,而想起那首音乐时,他的脑袋里却总会浮现这样一副画面: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在雨中迎着从天空降落的雨滴,在街上踏着沉积在路面的雨水轻轻地跳着舞,而伴随着她舞步的旋律便是这首BMG音乐。她展开双手,面向天空,舞步,旋转...她是那么的欢快而又忧伤,雨滴也是那么欢快而又忧伤;她是那么的饱满而虚无,雨滴也是那么的饱满而又虚无...
是的,炎敢肯定,那是一种欢快而又忧伤,饱满而又虚无的感觉。它可以空得什么都不剩,它却又仿佛是你向这个世界证明着存在的唯一凭证。
当炎从那种冥想回到现实中来抬头望着天空时,密密的雨线,灰色的天空,浓浓的雨沫子,湿了的眼眸,那真的是一种惬意快乐而又悲伤空洞的感觉。
有时音乐就是这么奇妙,它仿佛就是一种无形的幽灵存在,它时时刻刻地萦绕在你灵魂的旁边,它深深地盘踞在你的脑海里,你抓不住它,闻不到它,看不见它,你也说不出它,可你就是能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它的存在。它那若断若续的节奏,它那轻快的旋律,幻想之后的悲伤、喜悦,那幽幽的情绪,那么的轻,又是那么的重,那么的浓,又是那么的淡。
有时,炎觉得音乐更像是在积累一种心绪,亦或者说是在点燃人内心丢失的某些东西——那是在人陷在世俗之中的时候永远也无法找到的东西,而音乐更像是拥有某种魔力把人禁锢在他已丢弃掉的灵魂里,将他锁定在一种丢失了的情绪里,就如同此刻炎写着回忆性的这些文字时一般,或许它们散乱无章,然而它们却都紧紧的围绕在被这首音乐所定格的情愫之下。
怪不得尼采在他“悲剧二元论”当中,唯独把音乐艺术划分为人类精神本质深处的酒神冲动,而其他的艺术却都被归化为代表世界表象的日神艺术冲动。
3
我们都活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忙碌着,我们终归要长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压力越来越大,所需要面对的东西也越来越多:父母的老去,而以前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已成家立业。
过年,从遥远的异乡回到家乡,却发现能够与以前挚友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是的,他们在忙碌着他们的忙碌,他们在奔跑着他们的奔跑,他们成家立业了,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多了。
那年回家,当炎再次去找海玩的时候,炎便晰感觉到以前常从大人那里看到的对于过节时节的忧虑不知不觉已经转移到我们这一代人身上了。正月里,海他们一家跑完这边跑那边,跑完自家的亲戚,又还要妻家那边的亲戚,还要拖家带口的,全家出动。处不完的人情世故,欠那家的人情,还这家的礼数,尽管口袋终归还是紧巴巴的,而一个正月里,海与他的妻也因为钱的问题而闹着不愉快...一个春节下来,换来的是一身的疲惫。相聚,有时间再聚吧。他们忙碌着,他们辛苦着,不过他们却有着生活的目标,他们的内心也是充实的,而想想自己,却似乎一直处在一种空白的记忆中。
“聚一下?等过两天吧,现在哪有时间!”海一边将他两个漂亮的小女儿放进车里,一边跟炎说道,两个女儿快乐得如同两只小精灵,但是副驾驶室里,海的妻子正一脸不悦地坐在那里。炎知道,海的妻子因为这个年没看到钱而在与海闹别扭呢!
看到这副情景,炎默默地走开了。许久没有回家的炎本是想着过年时约着海去镇上的牛群山上去玩一下的,炎依旧还在想着在高中时代他们在山上玩耍的无忧景象。可他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都大学毕业五年了,海已经结婚生子,他们已经都二十八岁了,可炎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二十三岁刚毕业的那个年龄。
回到武县后,工作中,炎也变了,他变得越来越谨慎。曾经的不羁,曾经的无谓,也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曾经对自认为信任的人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口无遮拦地说着自己对公司不满的话,忽而一日,炎却突然发现,原来这些话语早已不知何时透过那个所谓的“知心好友”传到总部领导的耳朵里。在回公司参加聚会的时候,公司上边的人却早已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炎,而炎却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始终不明白知道为何上头对自己总是这样那样的不满,而那个与自己工作日益相处的“知心好友”却一路春风得意。由总部回到那个偏僻的农场后,他对炎一如既往的还是那张笑脸,他“掏着”心窝子跟炎讲诉那些从未涉及到实质的客套话,而在他的话中,炎依旧还是那个好好角色。
直到有一天,炎听到长沙总部那边的朋友对他说道,炎的那位上司“知心好友”先前回公司总部开会的时候每次总会要在领导面前说炎一大堆的坏话,说炎无能,说炎一点事都做不得,说炎对公司文化不认可...突然之间,炎发现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现实,还要虚伪,尔虞我诈。
突然之间,炎发现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令他厌恶的东西。
可是炎明白,他什么也无法改变,无法改变这个世界,而执拗的他又不想改变自己。不知何时,炎感觉这个世界孤立了自己,亦或者说是自己孤立了整个世界。
于是,不知不觉中,炎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一人走在这寂静的农场,也习惯了静下来之后一个人的思索。
不知道,这,又算不算是改变?
4
2015年的时候,炎由一位小说爱好者变成了一位诗文爱好者了,因为那时,他爱上了一个喜欢诗歌的女孩子。
爱屋及乌,在农场闲余时间较多的时候,自然对在网络诗坛一些东西也会去关注,对于诗坛的一些事情也开始略有耳闻。虽然现实中无法触及到那些所谓名正言顺的高大上文学,可是却可以通过网络学习,交流。所以,对于那一年里网络中名气声望大的诗人以及网络中的诗坛,炎也还是大抵还是有一些了解。
然而,网络上门槛低,良莠不齐。在网络世界的游走中,炎往往看到更多的是人心。当某个人在网络上红了之后,那么她的过去一切便被扒拉出来,有些人便有如疯狗一般咬着她人的过去不放,接踵而来的骂人的诗歌与文章纷沓而至,那些骂人的诗歌一首比一首“经典”,一篇比一篇猛烈。而那些人,他们往往是打着批判的名义,蹭着别人的热度。诚然,炎不否认,诗歌里面自然需要揭露,需要纯净的诗歌环境。然而,这样的乱象看多了之后,炎却觉得它已越来越偏离它原来的味道了,偏离了诗歌的味道了,所谓的打假早已陷入到一场世俗的骂战之中了。
炎本就是喜欢一个女孩子而慢慢地接触到诗歌的,可是随着他对诗歌喜爱得越来越深入,了解感触得越多,炎渐渐明白,诗者的内心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一种空的状态,被尘世的功名利禄束缚得太多,是无法写出那种能够触动人的内心魂的某种东西的。而那些所谓的诗者中一些人往往是骂功比写诗的功力厉害,他们专研投机取巧比静心苦读要厉害,拍马屁,搞关系,勾心斗角,比任何人都要精,而真正静心,把心思用在写诗上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炎不禁想起了余秋雨《文化苦旅》中描写艺术之都‘布拉格’时而留给他的一幅印象画:他描述的那些真正的艺术爱好者,无论是演奏者艺术者,或是绘画艺术者,还是行为艺术者,虽然在他们那发达的国度里只要找份工作,过上体面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然而,他们选择的是每日站在街头,他们似乎从不考虑他们的生计问题,因为如若让他们离开了他们的艺术,他们或许就如同那首音乐一样,他们或许会真的会丢了他们自己的魂,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是这个宇宙中都无法找到自我存在的感觉了。艺术,就是他们活着的证明!可我们的许多诗者,又有多少是如此呢?
然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者又注定无法被这个世界的人记住而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顶多也就这样在余老的书中这么出现一下而成为在人们心中一个泛义而又模糊的存在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一些充斥着艺术氛围的国度,他们的国家虽然小,可是却也有着能与世界上诸多大国都能相媲美的思想与文化底蕴。这不正是他们那么多明知可能会是一生穷苦无名的真正的艺术坚持者,也才会有着大浪淘金之后的伟大艺术者诞生吗?
这就是艺术者们的悲剧,无法逃避。我们思索我们在这个世间的存在,我们在这个世间本源,尽管这个问题很是虚无,也很难整理出一个确切的思源来。但是,我们却不应该去逃避这些问题的存在,因为它会超越时代而凌驾于整个人类历史,现在和将来,永远会一直伴随着人类而存在。或许,正如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一书所说,古希腊人,以悲剧精神去战胜悲观主义。这样,或许对于我们的思维深度能够更进一步吧,而不是一味活在虚浮的快乐表面。
5
无意中,炎终于找到了这首BGM的名字,《Faded》。虽然炎的英语不是很好,但是炎还是知道这个英文词字面上的意思——褪色,一首很不错的电竞音乐。只是,在找到这首音乐的名字的时候,炎也早已与那个爱好诗歌的女孩分手,分手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她与一个与她父亲差不多岁数大小诗者的婚外情。
其实,在经历了大半年之后,这首曲子早已在炎的心里酝酿了一个海洋风暴,而当炎想到褪色这个词语的时候,他的内心仿佛巨浪汹涌,各种思绪在他的脑袋里乱冲。
当炎第一次带着耳塞听着这首BGM时,他正站在长沙火车站的广场里,闭上双眼,在夜空下面向着黑夜中的天宇,过去的许多已经被隐藏的镜头又一一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而周遭匆匆忙忙的行人仿佛都走进了他的世界。那一刻,虽然脑袋里有些乱,可是炎知道,他的内心却是无比兴奋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就如同酒神冲动那般的难以明诉。那一刻,炎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
平静下来之后,炎又想起了他曾经最爱的一部小说——《挪威的森林》,想起了在最后的结尾的时候渡边问着自己“我到底在哪里?”的时候那种被拉入故事中的触动。而后来在看村上春树的《无比芜杂的心绪》时,才知道村上原来借助到了美国一位歌手的《Nowhere Man》这首音乐而来的灵感。村上说他在写这个结尾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这首曲子,而据说这位作者创作这首曲子的时候也似乎带着这样的一种心绪,正如这首音乐作者所描述的一般,我能去哪里?
而今天,原来这首网络流行起来的电音早已成为年轻人的流行神曲,这首曲子也在教主的重新编排下有了新的内涵意义。然而,无论怎么改变,曲子中带给人孤独感,与所有事物在时间洪流中的永恒消逝感,失落感却从未改变。
是啊,我们该去哪里?我们又能去哪里?我们最终又将去哪里?那些在时间中逝去的事物,你们又去了哪里?曾经的亚特兰蒂斯你又在哪里?你现在是孤独存在着吗?正如此刻的炎的孤独一样?然而,亚特兰蒂斯仍旧还有人在寻觅,可是,他的孤独呢?多久之后将彻底消失在这宇宙之中?
这时,感觉自己当时只是被艺术所折磨出来的心绪瞬间便升华到了更高的层次元了。我的灵魂又将去哪里?我的存在感又在哪里?心灵上无所寄托的人便会很容易陷入到迷惘,空洞,甚至是虚无当中,而那些所谓的艺术爱好者,或许,那一刻,好好地沉浸在艺术中便好了罢!
很多时候,炎想,活在今天我们回想那些我们曾经热烈追求的东西的时候,那时为了所谓的名利而勾心斗角的时候,甚至是搭上自己品格去诋毁他人,撒下谎言耍下心机的时候,当那些曾经执着的东西,在时间洗涤下,慢慢褪色下来之后,你还会认为当时真值得自己那么痛苦,那么用尽心思与手段吗?或许,在那些俗念纠缠在我们的脑袋里的时候,让我们放下自己的想想:我们是如此的渺小,我们在这个宇宙中什么都不是,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不要去想着旁门左道的那些手段与伎俩了,不要被那一时的名利与欲望冲昏了头脑。
争权夺利的人们,活着的人们,行走在城市街道忙忙碌碌的人们,或许你们该停一停你们的脚步,望一望天空,仰望这个无尽的苍穹,稍稍思索一下自己的灵魂,思索一下我们的归处,思索一下那个更高元精神层次的东西吧。
这个宇宙中的万事万物,包括宇宙本身,在时间的洗涤下,终将褪色,而逝去才是永恒。也许我们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便是享受这个生命的过程。
炎终于忘记了那个女孩儿,也学会了与生活进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