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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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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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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读鲁迅

中学时代,我们在语文课堂上几乎肢解了鲁迅先生全部重要作品。他的那些散文、小说以及杂文,因为与考试分数紧密关联,先生的作品对于学子们曾是梦魇一般的存在,尤其是他的杂文。

如今我常常想,我们学语文那么多年,似乎只是越学越会考试了。当年我们对语文课文的各种分析研究虽然帮助我们应对了各种考试,可是,与文学真正相关的一些东西反而被削减了,甚至被忽略了。

告别校园,我依然大量阅读,却不再读鲁迅先生的作品,我几乎忘记了鲁迅先生还有许多小说作品,想到他,脑子里跳出的关键词总是“杂文”。

某次读张爱玲,看到她赞赏鲁迅的小说。挑剔如张爱玲能有如此认知,让人惊讶也引人思考,细思觉出了她的准确。我像一个失忆多年的人终于被唤醒了某根心弦,想起最初读鲁迅小说时自己其实是纯欣赏的阅读态度。那是我读小学时,没事翻看妈妈的教案和高中语文课本,因此读到鲁迅先生的许多重要小说。生命早年那没有任何功利心的阅读,在后来扑到学业上之后,我居然都忘记了。

这个冬天,鲁迅先生的小说终于穿越岁月再次抵达,我利用许多个夜晚重读了一遍他的小说。

我始终以为,形成个人风格的文学作品和乐曲都与季节有着某种呼应,不同作品适合在不同季节阅读或者倾听。

鲁迅的小说,在我看来是适合冬天的。那故乡,那鲁镇,似乎都伫立在一场遥远的大雪里;而漫天大雪簌簌飘落,覆盖了祥林嫂的一生。

重读鲁迅小说,我看到从前忽略了的或者没在意过的他的写作天赋和写作功力。

鲁迅的小说妙在哪里?在我看来,好的小说都仿若是信手拈来,不能用力过猛,它要含而不露,它要十指拨千斤。一个文笔那么犀利的作家,一个能把自己的杂文写得针针见血、句句有刃的作家,在写小说时却如此举重若轻,这就叫功力。

好的小说必然是能够塑造出丰满的人物形象。鲁迅小说中那些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人物统统在纸页间站立着,鲜活灵动。祥林嫂、孔乙已、阿Q、闺土……这些人物以其鲜明的个性可谓家喻户晓,人尽皆知。

我细细地读,越读越妙。先生在写小说时运笔客观冷静,他的小说基调素朴,小说语言平实,没有华丽的堆砌,没有无病呻吟的矫情,自然,仅仅平实还不够,它的语言还相当准确,因为这样,即使把人物与事件廖廖几笔勾勒出来,也并不苍白;即使写人世的悲凉也并不歇斯底里。

近年有一个深刻体会:无论新闻作品还是文学作品,大量使用动词、谨慎使用形容词,是一种美德。鲁迅小说对动词的大量使用是其小说非常显著的一个特征。这就使得他的文章有动感,有节奏感,有现场感,更加形象生动。在《药》这篇小说里,对老栓动作的描写后来成为经典,比如,“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非常传神。对黑衣人一系列动作的描写“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相当精妙。而在鲁迅小说之中,这样的动作描写比比皆是。

有段时间,我对作家的写作自觉有点心存犹疑。一位作家,在写作时是不是真的思考到了,这里一条暗线那里一条明线,两线辉映,反映这个那个,像我们在语文课堂上总结出来的那样。我也怀疑,他想鞭笞这个那个,他通过写此其实意在指彼,等等,等等。我甚至怀疑,一位作家是不是可以通过制定写作提纲在他的文字里埋这么多的心思。我更倾向于,一位作家,他写一个故事就是把这个故事讲好,至于读者通过这个故事产生的共鸣、引发的思考等等,可以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与作家再无挂碍。

我自己也开始写小说后,意识到,从前是自己想得浅薄了。像鲁迅这种有强烈使命感的作家,像他这样以笔为刀的战士,他完全会有许多深入的思考,并且完全能够游刃有余。鲁迅先生写过一本《中国小说史略》,被称为中国小说史的开山之作,这是一位优秀作家具备写作自觉的最好证明。

这个冬天重读鲁迅小说,我以成长了的眼光看到简洁利落的行文风格、塑造人物的深厚功力、写悲凉悲哀以及悲伤的火候与分寸……

鲁迅先生的作品是适合冬天阅读的,冬日尚多,容我再次翻开先生的小说,用目光慢慢收割,用心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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