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傍晚,走过家附近那个街口,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在瑟瑟寒风中叫卖着水果。我不禁想起冬季之前这里挨挨挤挤摆摊的热闹场景,也不由想起曾经在这里卖水果的一对我至今不知道名姓的夫妻。
早春时节,夫妻俩以一柄遮阳大伞一辆手推木板车在街口支起一个水果摊床。摊床上的水果随时令不停更换着面孔,夫妻二人也渐渐成为这个街口的老面孔。
夫妻二人极有夫妻相,尽管岁月的风雨沧桑了容颜,尽管沧桑的容颜染尽了风霜,但依然能看出他们青春时曾拥有的风华,他们也还依然保持着快乐开朗的心境。
每一次从这个街口走过,总能听到夫妻二人快乐的笑声,有趣的是丈夫的声音略显尖细甜腻,妻子的声音稍嫌粗重喑哑,他们就这样以一粗一细的嗓音你一言我一语地和左右相邻的摊贩、驻足于此的街邻、时间看上去比较宽裕的买主们闲谈。
尽管是闲谈,涉猎的范围却很广,从国际形势到国内时事,从天气预报到历史的沧桑变化,等等,等等。这街谈巷议中,除了能听出人生的种种趣味,也能感觉到大众的智慧在闪闪发光。偶尔,我也看到那妻子与旁边摊贩因为到来时间的先后,因为所占位置的优劣在斤斤计较,但大部分时间也都还相安无事。他们快快乐乐做着生意,在快乐中自有一种潇洒。
一天清早去买水果,夫妻俩不但秤打得高高的还抹了零,并且价格是平日的一半。原来,这是当天第一秤,他们开张要图个吉利,这我还前所未闻。
有时我领孩子到街边走走,夫妻俩总是主动招呼我儿子,他们都说这小家伙真是太漂亮了,喜欢得不得了,有时还执意拿水果相送。他们很老道地安慰我说:慢慢熬吧!前三十年你照顾他,后三十年他照顾你,这便是你人生的希望。
有一天,妻子给丈夫提前放假,让他回家做饭。丈夫到附近肉店买了三斤多排骨,拎着排骨回到摊位边对妻子说:今晚吃排骨,我回去烧。妻子一看居然买了排骨,还买了这么多,心疼得不行。丈夫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来个先斩后奏,咱们也潇洒潇洒。说罢径自骑车走了,留下妻子喋喋疼惜着……
夫妻俩都是异乡人,他们的儿子在他们居住的那座城市读大学,那是他们的希望。因为单位不景气,所以夫妻二人申办下岗后到这座城市,租了个低矮小房子住下,每天便到这个街口摆摊卖水果,这街口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他们经常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那位丈夫是国家三级画家,了解内情的人很为他惋惜,可是,他说他卖画不如卖水果赚得多,他们一家总得维持生计。
有许多次,天已经黑了,别的摊都收了,夫妻俩还在那里继续守着,我远远地望着他们,想那摊头如果有一盏灯,很像从前我读过的小说里描写的场景,或许那也能被浪漫的诗人吟成一首温婉的诗。
夫妻俩一定曾经历过生命的飞扬欢畅,现在他们无怨无悔选择了与以往不同的人生状态。就那样一秤一秤地站在异乡街口称着水果,称走了人生的许多岁月,称来了生命的一程星光。
他们仿佛是流浪的燕子,不是因为没有家,而是为了生活得更好才择地安家。此刻,不知他们又到哪里去谋求生计了?我想,无论他们到哪里,都会很快与周边环境融在一起的,他们所到之处一定会笑声朗朗,一声尖细甜腻,一声粗重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