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站在书店门口，艾碧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情人节中午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书店古朴的木门上。

昨晚，她告诉鸿运，有时间时到离他单位不远的这家书店帮她买一本《丁玲传》。

当时鸿运正趴在床上读一篇关于中国人过不过情人节的文章。妻子的话和眼下的文章触动了他，他说：“不用给我钱，书钱从我零花钱中出！那书算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在从前，这种随意得几乎漫不经心的许诺会把艾碧的心刺一下，而昨晚，她笑着默认了。

鸿运不是个浪漫的人，或者准确点说，他排斥浪漫。结婚多年，艾碧没有在任何纪念日、节日收到过他的礼物。

生活中所有诗意浪漫的元素，鸿运都嗤之以鼻。他说：“只要感情好，要那些酸溜溜的形式干什么？华而不实，毫无用处！”

生活难道不需要仪式感吗？艾碧曾试图与他沟通，未果。许多年来，他始终没有因为她的沟通而改变，她也始终没有因为他的不曾改变而习惯。这种简单粗糙的活法常常让她暗暗伤心，日子平滑如水地过下去，却有一缕失望抹也抹不去，抚也抚不平。

因此，昨晚，当鸿运那么说了，艾碧还是有点高兴。

想不到，今天，她竟然有个意外机会到市中心办事，办完事准备返回单位前在街上转了转，不知不觉走到这家书店门口。

根据她对鸿运的了解，她知道，今天，鸿运十有八九会忘记买书的事。倒不如自己趁现在路过把书买了吧，她推开了书店的门，向里迈了一步。

可是，万一他买了呢？他昨天说得那么认真……尽管这样想，她的另一只脚还是也迈进书店门。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美女，请在前台寄存您的包。”

艾碧望着手里的包，上午处理的事情让她的包此刻装着贵重物品和重要文件，她问：“没有寄存柜吗？”

服务生说：“非常抱歉！寄存柜在维修，还得等一会儿才能使用，现在需要在前台存放。”

犹豫一下，艾碧转身离开了书店。

回到单位后，在忙碌工作的间歇，艾碧偶尔又想到那本书。不就是一本书吗？没有意外惊喜的礼物，或者，根本就不能算是个礼物……鸿运昨晚的许诺却让她平添遐思，工作这么忙，她还是没忘了它。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想到前不久刚读的作家张辛欣作品里的话：她，无非想得到丈夫一点爱抚的表示，要一点小零碎罢了，而即便得到了那一点点爱的保证，其实什么用也没有。

晚饭时，鸿运觉得今天的饭菜非常顺口，边吃边夸赞，不知不觉吃多了，放下碗筷忍不住埋怨她：你看你也不早提醒我，又吃多了！

她笑笑，没说话，开始收拾。

鸿运不知道，一晚上，艾碧满脑子依然转着那本书。

鸿运下班回来打开门那一刻，艾碧的心无法自控地向下沉了一下，他果然忘记了。

直到他鼾声响起，关于那本书，关于情人节，他都只字未提。

没有。没有情人节。

没有。没有礼物。

她躺在一室幽暗里望着窗帘外隐隐的月光，一时没有入睡。

她知道，此刻的失落很快便会被时光冲洗干净，她转眼就忘记了这种感觉，像从前许多次那样。

她想起，有位心理学家说过，夫妻之间不要有这种静悄悄的失落，有什么诉求直接说，告诉他让他买，或者干脆自己买。

明天或者哪天，她是会自己去把书买回来。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是有点委屈，不仅仅为一份礼物，不仅仅为一个本属于西方的节日。

明天，或者未来某天，他会如梦初醒地对她说：“呀！我忘了！我忘了给你买那份情人节礼物了，我给你补上吧？！”

她照例会说：“没关系，我也早忘了。不用你买了，书我自己买了。”

然后，他们便说笑着开始谈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