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题记:回忆,本来应该是美好的。尽然凄苦酸疼,只要尚有一线生机,落霞也能与孤鹜齐飞,秋水便可以共长天一色。可是,回忆对于我们来说,是度日如年的回光,是心灵泣血的叙述,是遗恨绵绵的哀思,是……
落日,像一滩浸泡已久的蛋黄,在西天的乌云堆里滚落溶化;朔风,横扫过街道里的一切东西,冰冷的那些衣裳单薄的人们裹紧衣襟;雨丝,飘飘洒洒地银蛇般飞舞,漫无目的地随着北风的裹挟飘零……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下过雨的南国岛城,入冬后的这阵霜雨,竟然造成了“西边落日东边雨”的非常天气。
我们夫妻相互搀扶着,在好心人的不断指点下,一路小跑,一路哭诉,一路踉跄,终于找到了位于这座城市最南端靠近海边的竹树堂教堂,请求教士为孩子祈祷,祈求耶稣基督可怜可怜孩子,可怜可怜我们夫妻,拯救独生女危在旦夕的生命。不知道是哀声的惊动,还是基督的慧眼,本来大门紧闭,庭院之内空荡荡的竹树堂,此时竟然来了一位老者,开启大门,让我们夫妻进去。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没进一口饭的妻子,跪倒在老者面前祈求他,请教士会见我们吧,我们有急事请他祈祷。顾不得吃饭的吴牧师,一下来就把我们夫妻搀扶起来,安慰道,耶稣圣明,请随我祈祷吧。随着吴牧师的指点,我们夫妻跪落在耶稣面前,虔诚地祈祷着,不断地哀告着,乞求耶稣慧光普照,赶走撒旦,让孩子转危为安。
临别时,吴牧师、陈牧师等好几位心地善良的教士,依依送别,还交代,他们会专程到病房为孩子祈祷,让她沐浴着耶稣的灵光,让她远离撒旦,让她生命之花娇艳;还特地宽慰,礼拜天,是圣诞前的庆祝会,希望我们来祈祷,为了孩子的安康,让她接受众信徒的祝福吧。
这是我们夫妻在唯一的独生女儿面临危急,两次千里奔波回家,跪落在作为血脉相连的亲大哥面前,哀怜地泣血求告他唯一的亲侄女,只要她这五个堂哥哥配型成功,孩子还有救命成功的希望被断然拒绝,求告完完全全破灭之后,不得不转而求助耶稣的一场哀伤。
此时,我们夫妻一切的饥饿寒冷感觉,已经差不多荡然无存,大脑中的所有思维细胞,仅仅留存着的是,如何竭尽全力来救孩子的生命,而其他的行为,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宛如木偶。
果然,隔天,陈牧师带着一帮信徒,来到厦门中山医院的血液科病房,他们看到我们夫妻日夜守护在能够看到女儿的闭路电视前,任由饥寒交迫的凌迟,生死相依的煎熬。他们的到来,随即招呼我们齐刷刷地就跪下来,为女儿的平安而祈祷,而唱起了赞美诗,其时,我仿佛看到,耶稣在云端中走来,抱起女儿,往我们的怀抱里送,我们夫妻俩紧紧地搂着孩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然后千恩万谢地向耶稣叩拜。云散了,仅有牧师与信徒的祷告声,只有屋外北风的呼叫,我们看到的又是孩子在层流病房里苍白无华的脸,以及冰冷的四壁。然而,素昧平生的人们,却一天两天,接连好几天前来为女儿祷告,当知道我们为孩子治病的救命钱即将告罄,还不时地三十五十地送来救命钱。如此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就是三生报答,也是难以还清啊。
一天,陈牧师,吴牧师来电话,又托人来传话,一定要我们夫妻到竹树堂去做祷告,因为,圣诞节将要到来,有众多的信徒那天会聚集在一起,届时大家一起为孩子祈祷。那天,给孩子送完早饭,交代好有事一定打电话,我们夫妻又一路蹒跚地去竹树堂。人真多啊,大家都在唱着赞美诗,都在祈祷,都在聆听牧师的教诲,都在注目着仰望主的到来。不一会儿,随着牧师的传话,众信徒齐声为孩子做起了祷告,祈求耶稣保佑孩子平安归来,回到父母的怀抱,回到人世间作一个平平常常的儿女。我看到,一位圣诞老人戴着一顶小红帽,心想,要是要求他把小红帽赐给孩子,那该多好啊。妻子马上前去求要,牧师们肯定地说,一定给你们带回去。当我们乐颠颠地怀抱小红帽,并通过电视呈现给孩子的时候,女儿她凄美地粲然一笑,我们的心中也顿时涌起喜悦的波澜。
为了孩子的平安,每天,妻子都在凌晨4时许,虔诚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祈祷,把那顶好不容易得到,象征着吉祥安康的小红帽,紧紧地抱在胸口上,向着茫茫的遥远的苍穹祷告,祈求基督赐福给我们,恳求耶稣光临孩子的病房,神光普照。可是,尽管我们竭尽全力,尽管我们倾注心血,尽管我们虔诚无比;孩子的情况还是每况愈下,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有一天,孩子气如游丝地给我断断续续地打出电话说:“爸爸,感谢那些爷爷、奶奶为我做祷告;真的非常感谢!那顶小红帽使我想起了圣诞老人的慈祥,我可能无福享受了……你带我回家吧?”听着女儿的话,我泪如泉涌,为了安慰孩子,我强忍着悲哀,颤抖着话筒,劝慰孩子:“女儿啊,是爸爸害了你,爸爸一定带你回家,一定一定……”
如今小红帽依旧在,女儿却在天堂里。睹物思人,心如刀绞,惨不忍睹。我们没有回天之力,神灵也无法挽回孩子的生命;但是,回想起那段日子,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因为那是一种爱的付出,生命的纯净,灵魂的升华。我们夫妻永远祝福那些为孩子倾注爱心,付出善举的人们。愿好人一生平安!
我心中永远的圣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