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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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太阳从晨雾中探出脑袋，只一会儿工夫，就把夜妈妈趁黑为大地遮羞而披上的白色纱衣剥得一干二净。山经过了夜与雾的洗礼，显得更绿意盎然，仿佛一个粗心的画家一不小心打翻了绿色的颜料桶。
季小雅感觉温暖的阳光已照到身上，她一骨碌爬起来。今天星期一，该上班了。
对着镜子，季小雅看到了一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光洁的额头，柳叶似的睫毛，睫毛下一对清亮而又黝黑的眸子，微微透着粉色的鸭蛋形脸庞。镜子里的青春女郎笑了，小雅从不化妆。这样的青春女孩，哪里用得着化妆呢！小雅对着镜子做出门前的欣赏。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紫色宽松毛衣，配一条水磨蓝的牛仔裤，显得既活泼又妩媚。
季小雅匆匆下楼，眼睛习惯性地转向校园门口花坛里的紫荆。现在已是初夏天气，紫荆树像插满糖葫芦的稻草人，喜气洋洋地立在那里，看不到一片树叶，只见稻穗似的花一串一串开得极盛，玫红的色彩映得空气都艳丽无比了。
咦？紫荆旁院墙边那又是一株什么花？椭圆形的叶子，长着刺的藤蔓上已经有了几个米粒般大小的花苞。翠绿的枝条拼命舒展着自己的身子，似乎想把自己的每一片叶子放大，想让自己的每一根刺更尖锐。季小雅想着等下班了有时间再来细看。
五分钟的路程，好像只用了三分钟就到了。今天她到的有点早，很多办公室的门都还关着，表示他们的主人还没有来。周末的放松甚至是放纵，让很多人在星期一早上起不来，以至于常看到一边打呵欠一边开办公室门的人。小雅走到她办公所在的二楼，她们的门已经开了，一定又是杨姐先到了。走到桌边，小雅看到了她的早点赫然立在那儿。不，准确地说，是盒装酸奶立在那儿，还有快餐盒里不知装的什么。小雅放下包，先打开电脑，嗅一嗅，感觉饭盒里是米粉的香味。打开，不错，是米粉，不过，在淡黄色米粉的上边，还卧着个金黄色的煎蛋。面对这份早点，季小雅有着深深的幸福感。噔噔噔，杨姐洗完杯子回来了，“小雅，快吃吧，知道你又不会吃早点，我特意给你带的。”
小雅心里满是感激，平时不爱说讨人喜欢话的小嘴此刻也忍不住了：“好香啊，我的亲亲杨姐就是好啊，每次给我带早点，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都不好好吃早饭，这怎么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吃好怎么工作。你快点找个男朋友，我这个做姐的就不管你了。”季小雅一块鸡蛋差点哽在喉咙里，她最听不得的就是“男朋友”这三个字，忙喝一口酸奶来掩饰自己。
“叮叮叮”，杨姐——江陵电厂接待办公室主任杨素素出去了，她一天到晚忙得很。看着杨姐的背影，季小雅边吸着酸奶，边打心眼里称赞着杨素素。一米六五的高挑个儿，皮肤白皙，柔软且黑亮的披肩长发，再配上她那双深邃干练而饱含着无限柔情的大眼睛，小雅觉得她就是风情万种的巩俐，有着无限魅力的章子怡，让男人见了魂牵梦绕的范冰冰……
季小雅抽一张面巾纸擦嘴，把筷子快餐盒丢向垃圾桶。今天厂里各部门要一起开会。会议室就在隔壁。小雅从后门走进会议室。会议室里人声嘈杂，大家都趁开会前的几分钟拉拉家常，讲讲周末的新鲜事什么的。季小雅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别人和她打招呼，她心不在焉地应着。她来江陵电厂快一年了，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同事，都是工作上的来往而已。扫一眼来开会的各位，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厂里蹲点的江陵区副区长程远今天穿一身深蓝色西装，扎一条红色斜纹领带，显得英气逼人，他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不时还和他旁边的厂委书记说些什么。
季小雅正耐着性子等开会，一个身影从她身边飘过，不用说，这是上周刚来她们办公室实习的李冉然。李冉然22岁，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听杨姐私下里告诉她，李冉然的舅舅是市委刚刚上任的副市长，所以顺理成章地来这儿实习。季小雅心中有着小小的不服气，自己没有一点儿社会关系，全凭真才实学，为了进这家国企，精心准备了几个月，从笔试到面试，过五关斩六将，牺牲了多少细胞才能进到这个离家近又让人羡慕的国企接待办公室来上班。她李冉然应该不会费吹灰之力就马上可以来这里正式上班吧？可季小雅又服气得很，现今社会，你不一定要有名牌大学毕业证书，不一定要有多么渊博的学识，不一定要有多强的工作能力，但你一定要有强大的关系网。这是必须的。
李冉然坐在季小雅的左前方，一股脂粉香气只逼季小雅的鼻子，搞得她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喷嚏。季小雅不知道那些名牌化妆品的名字，她对这个一向没兴趣，再说她也买不起，虽说工作了快一年，但区区三千多个铜板要应付她和她妈的水电，煤气，饮食，日常用品，还有人情开支，如果说能省下点的话，那只能从牙缝里抠了。她妈心疼她，还是要到菜市场去卖菜，季小雅不让，说你风里来，雨里去，卖了这么多年菜把我拉扯大。如今我工作了，让我养你吧。好说歹说，她妈才不去卖菜了，找了一份给人看店的活儿，活儿不累，但工资也不高，每个月八百，外加一顿中饭。虽说季小雅的工资也不高，好在江陵电厂离中心市区有点远，消费也不太高，生活还过得去，小鱼小肉吃得蛮香的。
“下面请程区长讲话。“杨姐温婉的女中音在主席台上响起。季小雅收起自己走得有些远的思绪，专注地看着正在讲话的人。年轻的程区长脸上洋溢着对工作的激情，正慷慨激昂。她看一眼坐在前台最边上的杨素素，实然觉得美女眼里除了对领导的敬重，似乎还有着一丝欣赏一丝忧郁一丝她说不出的东西。
……
“走了，开完了，还在发什么呆啊？”季小雅回过神来，李冉然已经站在她身边叫她了。她们并排走向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