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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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陵电厂”四个镏金大字上，让电厂的这座五层楼的标志性建筑更有点金碧辉煌的感觉。季小雅和李冉然从这金碧辉煌里走出来，一起向梅山市第一人民医院进发。
季小雅很少到医院来，走进医院大门，季小雅有点不相信她的眼睛。医院里人来人往，比大街上还要热闹。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需要来医院，看来真是人民医院不假。葡萄架下有些病人在那里休息，更多的是匆匆的行人，或者是来看了什么人而离开，或者是来看什么人。搭乘电梯到了八楼，刚走出电梯，季小雅就感觉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医院的特色吧。干净整洁得像宾馆，却又有特殊的味道，让你意识到它却是医院。
走进病房，季小雅看到病房的地上放满了花篮和果品篮。已经有很多人来看过杨素素了。杨素素斜躺在病床上，正在翻看一本什么杂志。看到他们进来，忙欠起了身子。
“杨主任，我们来看看你，好点了吧？”李冉然一脸的关切之色。
“谢谢你们了。静静，快拿水。”季小雅注意到在这儿看护她的叫静静的人。季小雅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不用问，这个叫静静的肯定是杨素素的妹妹，因为她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仔细看，你一定会认为她就是张素素。但她们两个在一起，你就发现了她们的差别。杨静静肤色黑一点儿，脸略胖一点儿。杨素素因为白点，瘦点，因些显得妩媚一些，也更有风韵一些。杨静静从床边的纸箱中给他们每人拿了一瓶矿泉水，李冉然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季小雅正好奇地打量着病房，突然看见程远走了进来。
季小雅心里感觉有点奇怪，她隐约意识到杨素素和程远的关系好像不一般。程远微笑着和她们点点头，顺手整理了一下杨素素脚头的被子。
“小雅，过来坐。”杨素素拍拍床边。
季小雅坐过去，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虽然和这个美丽善良的姐姐相处快一年的时间，工作上配合默契，生活上互相照顾，但在这样的时刻，她却感觉到了彼此到底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拘束。
“是良性的，没事的，”杨素素却安慰起她来了， “不管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我都准备摘除子宫，免得留下后患。”说这话时，杨素素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杨素素，外表虽然看起来很柔弱，可做起事来像男人那样果断。“我咨询了医生，医生说即使是良性的，以后发展成恶性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以防万一，我还是一劳永逸。”
小雅帮杨素素掖掖被角，说：“摘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影响肯定有，但比起生命来，那就算不得影响了。再说我也不用生孩子了。”杨素素的女儿已经十岁了，是个像妈妈一样的小美女。
“小雅，我们走吧，不影响杨姐休息了。”李冉然和杨素素告别。她们俩沉默地挤到电梯里下楼。季小雅想起刚才她们走的时候，没看见程远了。也是来看杨素素的？还是一直在这儿照顾她？
季小雅低着头想着心事。突然，她想起来掉了一件东西在病房。是刚刚在医院门口她给妈妈买的护膝，妈妈起早摸黑卖菜，落下了关节炎的病根。到了变天的时候，关节疼得厉害。刚才她在医院门口看到有那种很厚的护膝，她就给妈妈买了一副，刚才在病房随手扔在床边，走的时候忘了。季小雅只好又蹭蹭地往医院跑。
当她再次上到八楼杨素素病房外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她听到了程远的声音，低沉但且异常清晰。“你好好养病，别的事都不用操心……”季小雅故意把脚步声放大些。她敲了敲虚掩的门，才进屋。红着脸，小声地说：“我掉了东西了，不好意思。杨姐，你好好养病吧。”她不敢看他们两个，似乎撞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拿起床边的护膝就往外走。
“小雅，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家。”程远叫她。“不了，程区长，我搭公汽回家 ，很快的。不麻烦了。”不知怎的，季小雅的心里有点酸，是妒嫉他对杨素素这么好吗？
“我们一起走。”程远已经和杨素素告了别。电梯一时半会来不了，他们一齐下楼梯。季小雅不说话，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程远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嘴角有着少许的自嘲：“我跟杨素素是高中同学。高考她上了梅山大学，我上了政法大学。我毕业后分到了下面的县区，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又遇到一起了。”
这是在向她解释他留下来的原因吗?季小雅微笑了一下，不过，她觉得他们之间肯定有故事，她故意调皮地问：“她是不是你的初恋啰？杨素素这么漂亮，她读书时一定有很多男生追她吧，你肯定也追过，对吧？”
“小丫头，想什么呢？走，我送你回家。”程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对初恋的美好回忆吗？
“不用送了吧。”季小雅虽然嘴里推辞着，却还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程远熟练地发动车子。奥迪穿过医院的人流汇入到大街的车流中。这时正是下班时间，公路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样子像一个个肥大的蟑螂，可却没有蟑螂的敏捷。这些大蟑螂像得了哮喘病，走一步歇一步，慢腾腾向前挪着。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许多蟑螂汇集在一起，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程远打破了车内略有点尴尬的气氛：“其实杨素素很不简单的。她离婚已经五年了，可她从不对人说，一个人带着孩子，受了多少苦啊，可她看起来还是那么乐观。”
“是吗？”季小雅很吃惊，却又豁然顿悟。杨素素从来不在办公室谈老公，别人开玩笑问她老公的时候，她只是说到远方做工程去了。
“她老公是个高干子弟，当初看上了她的美丽，千方百计追她。和她结婚后却不珍惜她，在外面花天酒地，后来靠他父亲的关系在湖南开了一家大公司，又有了新的女人。他们就离了，他现在也不来看女儿，只是生活费还是给的很足的。”程远像讲述着一个久远的故事，语调十分平静。可季小雅却分明从这平静里听出了他对杨素素的关心，对杨素素命运的痛心，甚至对杨素素深藏不露的爱意。
十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音乐响起来了，音乐最能调节气氛。
听着这首歌，季小雅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块橡皮泥，软软的，可以任人捏成不同的形状；又仿佛是在梦境，自己站在一个有着碧绿池水，青青荷叶的池塘边，月光下静静看着一枝亭亭玉立的粉荷，心中漾起微微的波纹，鱼儿在她脚边游来游去，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或者用尾巴挑逗一下，然后倏地窜到远方，调皮地向她吹泡泡。鱼儿们窃窃私语：她好美啊，她的王子怎么还不来？
“这歌好听吗？”季小雅从梦中走出来，是程远在问她。“好听，是我最喜欢的歌 ，感觉在天堂。”程远咧着嘴笑了。程远很少笑，但笑起来很迷人，洁白的牙齿，略有点厚的上唇，让人感觉那笑里有着无穷的魅力。
季小雅看着程远的笑容，心中刚才还因堵车的那点不快烟消云散，她也笑了。如果没有年龄差距，她想自己会爱上这个成熟男人吧。四十左右的男人是枝花，有着让年轻女孩着迷的魅力。
季小雅知道，程远不会属于她的，就让自己在心里默默喜欢他一会儿吧。如果喜欢一个人，只要能呆在一起，即使是堵车，也快乐。季小雅真恨不得这路永远也不通才好，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呆一起，静静地听歌，让时光流逝到白头。看来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用老子的话说就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堵车是祸，但因为堵车和自己喜欢的人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又成了福了。
这些都是季小雅心中的小秘密，她不知道程远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底有点喜欢程远，是因为他的帅吗？是因为他对她工作上的照顾和生活上的关心吗？还是因为他的那一份成熟和稳重？
季小雅看不惯那些花里胡哨，嬉皮笑脸的男生。那种脸上时时绽开笑容，不时讲个笑话，或者做个动作哗众取宠的男生，她觉得太幼稚。她喜欢那种有点忧郁有点冷的男人。李明磊有时冷，但更多的时候是笑容怒放的。程远更冷，冷得让人恨不得想暖暖他。也许女人天生就想当救世主，希望用自己的爱让忧郁的男人变得开心快乐幸福。季小雅就是这种女人吧。
蟑螂们各自找到自己要走的路，公路又变得畅通起来。“小雅，你有男朋友 了吗？”程远手把着方向盘，眼直直地望着前面的路。
“嗯，还没有。”季小雅脸有点红。按说像她这么大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 人问这个问题，是不应该脸红的，但她却分明感觉到了自己脸上的温度心跳的速度。她偷看一眼程远，调皮地说：“程区长帮忙介绍一个吧。”
“叫我程远，叫程区长让人觉得好生疏。你不小了呢，该有男朋友了呢。是不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别人啊？”“不是，可能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吧。”季小雅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她的胆子也因为彼此的谈话大起来。
“你爱过几个人啊，程远？”季小雅感觉自己叫这个名字流畅起来，没有感到难为情。“为什么问这个？女人都很喜欢关心男人爱过哪些人吗？”程远的笑又漾在了嘴角。
“你就如实回答吧，呵呵，我想知道。”季小雅得寸进尺。
“嗯，三个。”程远略一思索。程远仍然不看季小雅。
“杨素素是不是你的初恋？”季小雅其实她心里明明知道答案的，但她还是想亲耳听到程远说。
“是的，我们一起上了三年高中。大学时谈了四年，书信来往。”程远的回答简单明了。“那为什么又分开了呢？”季小雅继续刨根问底。“我毕业了，被分到偏远的磨山县，而她父亲托他以前在部队的领导帮忙让她分到了离市区近的江陵区。后来经不住她父母的威逼，嫁给了这个领导的儿子。”程远的口气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他无关，与爱无关，只与时间 有关。
“那第二个呢？是在磨山认识的吧？”季小雅一点儿也没有了距离感，继续追问。“不说了吧，你个小丫头太精了。”程远用眼斜一眼小雅，目光里有着嗔，也有着爱怜。
“你很爱现在的老婆吧？”季小雅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就想打听 这个。
“爱过。但我们现在离婚了。”程远说完沉默了。
离婚了？季小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任由车窗外的风从耳边呼呼吹过。
“到家了，小雅。”不知何时，车已到了江陵区实验小学的校门口。
“谢谢，再见。”季小雅打开门，对程远挥挥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