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如启
网站用户
在呼啸的北风中，小雪羞答答从天而降。为山峦、树林披上皎洁的银装，带来一片冰清玉洁的世界。“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飘飘洒洒的雪花营造出诗的意境，童话般的温馨，沁人心脾的洁韵。
小雪是冬季的第二个节气，意味着降水形式由原来的雨滴变为雪花，由润木滋叶变为覆地附枝，由淅淅沥沥变为飘飘洒洒，在“一片飞来一片寒”的气韵里，小雪将寒冬推向更冷的境界。
《孝经纬》对小雪作了很好的注释：“（立冬）后十五日，斗指亥，为小雪。天地积阴，温则为雨，寒则为雪。时言小者，寒未深而雪未大也。”雪，是寒冷节气的产物，纷纷扬扬的小雪开启了大地封冻，江河凝滞，鸟雀失声的序曲。几乎一夜间，冰雕玉砌的仙境呈现于尘世。
迎冬小雪至
一场小雪，泯灭了叶片残存的希望，枯叶无奈地离枝落地，埋没在雪地里。翩翩飞舞的小雪既是送给冬季的圣洁礼物，又清除了晚秋遗存的记忆，在寂寥的冬天里，小雪营造出晶莹如玉的环境，加快着隆冷到来的节奏。
“众仙翼神母，羽盖随云起”，传说中的雪神为雪花插上了浪漫的翅膀，在青霄玉女琴弦的颤抖声中，雪花随琴音而降，覆盖了尘间的污秽和不洁，也抑制了瘟疫的漫延。
面对飞雪，文人们有着同样浪漫的想象：你看唐朝诗人韩愈野外踏雪，生发出“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的联想；早起的宋之问，望着一地白雪，想象力飙升地发出“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的惊疑；而高骈一会儿拥炉捋须，一会儿挥毫泼墨地勾勒出“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的雪景图。
和其他节气的物候现象一样，古人也总结出小雪的三个物候特征：一候虹藏不见，“迎冬小雪至，应节晚虹藏”，小雪节气过后，由于不再降雨，没有阳光折射的媒介，天空再难见到横跨天际的彩虹，只有朔风夹带来的白茫茫雪花；二候天气上升，地气下降，小雪季节，天空阳气上升，地下的阴气下降，“阴阳依上下，寒暑喜分离”，阴阳之气相背而行，从而使得阴阳不交，天地不通；三候闭塞而成冬，在天地闭塞中，万物变得萧瑟衰竭，失去了生机，气候由凉爽逐渐转入严寒的冬天。
“草木潜加润，山河更益雄”，进入寒冬，当朔风扯下秋季的妆饰，寒冬的干冷便增加了几分枯燥，空气也像干裂了一般。处在“淡烟衰草孤村”的气氛中，处在小雪的节气里，北方的人们总期盼着雪花的飘洒。倘若在初冬能降一场小雪，那不只滋润了大地，更滋润了世间，滋润了久有的渴盼。
小雪的降临，同样给洞穴中的蛰虫以安全感。一场小雪封严了蛰虫的洞口，隔绝了凛冽的寒风，冬眠的蛰虫可以在温暖的洞穴静待春天的来临。“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小雪覆盖下，那些留鸟们却苦于寻不到食物，在饥肠辘辘中艰难度日，此时它们是否在后悔没有贮存越冬的食粮呢？
雪地里，留下动物的串串脚印，这是许多动物忌讳的印迹。它们担心猎手会随时跟踪，在忐忑不安中度过雪天的时光。对食物链顶端的动物来说，雪地留下的踪迹，倒提供了食物的来源。大自然的生态法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面对冰天雪地的环境，谁都在努力寻求着自己的平衡点，寄寓着生存和繁衍的希望。
在水边常常可以欣赏到雪中垂钓图。当无忧无虑的小雪落进水里化为乌有，鱼儿却因为品尝不到雪花的滋味甩着尾巴，戏耍着伸进水里的鱼钩。“独钓寒江雪”的渔翁并不在意鱼儿是否上钩，只是在飞雪中谋求着乐趣。
清醉亦陶然
飘舞的雪花裹挟着空中的尘埃，带来空气的清新和洁爽，冬雪将寂寥的冬季装饰得美轮美奂。“小雪似来爽气清，今朝寒色倍严凝”，小雪净化了世间万物，也净化了人们的目光，平添了万里素裹的江山图画。
覆盖了小雪的山峦，连绵起伏似在跃动，是天上的云朵洒落尘间了吗？“人烟隐约青山郭，云物离披小雪天”，走在洁白的山路上，谁也不忍心踩踏那份洁白，却又禁不住想亲昵那份洁白。于是伫立在山巅，心灵便升华到清净的仙境一般，抛弃了烦恼，抛弃了愁丝，抛弃了一切的纠葛，坦荡荡的成为大自然的主宰。
“情凝遥岭外，雪坠草堂前”，一场初雪，路旁的树枝上落满毛茸茸的雪花，像梨花缀枝，恍惚间迈入了春天。“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吟咏着岑参的诗句，一股温暖涌动周身。雪，仿佛把人带回另一个境界的春天，赋予另一个境界的审美：在冷静中盛开出华丽，在素雅中绽放着圣洁，在冷漠中簇拥着妩媚。
“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小雪节气，正是冬梅含苞待放之时，片片雪花落在苞蕾上，为寂寥的冬季平添了一份雅韵，平添了一份诗意。“小雪湖上寻梅时，短帽乱插皆繁枝”，冒着纷飞的小雪折一枝梅花，潇洒地抛向空中，眼前的世界便沉浸在“小雪梅香已破缄”的氛围里，沉浸在“一尘不染香到骨”的醉梦间，沉浸在“罗浮春信许先探”的春意中。
踏雪寻梅是历代文人的雅兴，文人眼里的寒梅与冬雪是孪生姊妹，有雪无梅则失其韵，有梅无雪则失其魂，梅和雪是相互伴生，相互映衬的。“梅花香自苦寒来”，雪成就了寒梅的美名，而梅花氤氲的一缕暗香则赐予了雪的厚韵。
小雪节气的雪如果降得很厚，便为堆雪人打雪仗带来契机。大人、孩子不再因寒冷而缩手缩脚，勇敢地走向雪地，先掬起一捧新雪，亲吻吞噬；而后相互配合，把积雪培成雪人，五官俱全惟妙惟肖，为茫茫雪地增添了乐趣。打雪仗是雪地里的健身活动，刚才还团结协作的人即刻分成两派，向对方投掷雪团。
空旷的雪地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大人们瞬间找回了童年的乐趣，引得“路人看者窃相语”，引得孩童呵呵冻红的小手继续玩耍。
新雪生魅力
冬日的第一场雪，给人的新鲜感是不言而喻的，因而人们把它誉为新雪。倘若说春风吹来了春天的百花争艳，那么朔风则刮来了冬天的万里雪飘。一场冬雪之后，田野被雪封了，阡陌被雪封了，人也被雪封在家里。
外面漫天飞雪，室内温暖如春，冰火两重天在此时上演：慢生活的节奏演绎出闲暇的情调：农人不用惦记田野的苗势，不用惦记场院的晒粮，只需依偎着粮囤，坐在炉前，斟满一杯刚酿的新酒，轻轻抿一口，便唇齿生香，将一年里的轻松和浪漫浮现在脸庞。“新雪对新酒，忆同倾一杯”，唐朝诗人白居易坐在农家的暖炕上，荡除了平日的愁绪，感慨万千的举杯吟诵。
“阁静萦吟思，途长拂旅愁”，小雪节气后，外出打工者陆续返回。面对家乡的冰天雪地，他们沉浸在温情里，续写着缕缕乡愁。约三五好友相聚，举杯者自有一番“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的豪放；而不善饮酒者也有“笙歌与谈笑，随事自将来”洒脱，他们或唱或念，那优美的歌声和朗朗的吟诵，在小雪节气中散发着温馨和温存。这不就是一幅其乐融融的雪中画卷吗？
在农耕时代，只有到了小雪节气才算真正进入冬季，田野里的农活也完全结束。“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了却了稼禾牵挂的农民们自发进行着文化娱乐活动，借以打发寂寥漫长的时光，增加着小雪节气的魅力。
唱小戏是许多地方的特色，小戏班子一般由七八个人自愿组成，演出时不用搭戏台，在村口或场院敲锣打鼓一番，观众聚多了就开演，内容基本是宣扬孝道、诚信、守法之类，义演的报酬是每家捐一小捧粮食，或给一棵白菜。演出时，即使天空飘起小雪，演员仍然继续上演，观众也是冒雪观看、喝彩。
地方小戏丰富了农村贫瘠的文化生活，也在人们心中播下善良、敦厚、助人为乐的种子。这些小戏有的逐渐发展成品牌戏剧，像柳琴戏、梆子戏、秦腔等，成为宝贵的文化传承戏曲。
小雪悠闲时节，还派生出说书、玩皮影戏、耍杂技的班子，他们自发的在周边村巡演。虽然道具、演出活动简陋，但却给人留下久久难以忘怀的印象，有人时不时的还学着戏中人物唱上几句。
至于运动类活动便是打梭子，方法是：将小木棍两头削尖，称为梭子，用一长棍猛击梭子的一头，谁梭子弹射的远谁取胜。打陀螺也是运动类项目，在雪地和冰冻上陀螺旋转得最快，踏雪打陀螺是乡村的一景，即使玩陀螺者在雪地里湿透，也不会感觉寒冷，可是回到家就有点惨，免不了被家长狠狠揍上一顿。
小雪给了人们融洽的氛围，也提供了锻炼体魄的机会，可见二十四节气中，每个节气都有其自身的魅力所在。
舒卷应时令
我国地跨纬度较广，距海洋远近差距较大，加上地势高低不同，造成了气候的差异。小雪季节，当江南呈现出暖融融的秋季景色时，塞北却已进入天寒地冻的隆冬。多样化的气候，为文旅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旅游者体验着温暖和寒冷的交替，繁荣与衰落的辩证，修行着云卷云舒的平和心态。
黄河流域一带在小雪节后进入冰封期，正应了“小雪不耕地，大雪不行船”的节令，土地逐渐冻结，麦苗在寒风中抖瑟，谁都期盼着有一场小雪的覆盖。
“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有经验的农民深谙这条农谚，小雪落雪预示着来年雨水均匀，没有大的旱涝灾害；还有就是下雪可冻死一些病菌和害虫，净化了空气和土壤；积雪对土壤来说起到了保暖效果，有利于土壤有机物的分解，增强土壤肥力。类似的农谚还有“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小雪大雪不见雪，小麦大麦粒要瘪”等，都说明小雪这个节点降雪的重要性。
到了小雪时节，我国东北、西北地区降雪是比较频繁的，也是降温幅度最大的。此时东北地区的土壤冻结深度已达十厘米左右，小雪后平均每昼夜都要多冻结一厘米，到大雪节气冻结层能达到一米多厚；河流也进入封冻期。因而东北的田野里，很难有越冬作物，光秃秃的显得清净沉寂。
小雪节气的习俗各地不尽相同，但大多反映在食品制作方面。农耕时代，因缺乏良好的食物存储条件，于是“小雪后，人家腌菜，曰‘寒菜’”；如今，虽然食材已经极大丰富，鲜菜保存也非常容易，但这种腌制的习俗却保存了下来，成为一些地方的特色美食。
民间有“冬腊风腌，蓄以御冬”的习俗，小雪时节气温急剧下降，天气也变得干燥，除了腌菜外，也是做香肠、腊肉的好时候。进入冬季，很多地方都有吃腊肉的习俗，南方城市更是对腊味情有独钟。广州人用腊味做的腊味萝卜糕、腊味煮香芋、腊肠炒蜜豆等的食品，馨香四溢，勾人味蕾。
《诗经·国风》云：“十月获稻，此为春酒，以介眉寿。”古时酿酒多在刚入冬的时候，也就是小雪前后。此时秋收刚刚结束，粮食相对充足，酿酒成为家家户户要做的活计。酿出的酒除自己饮用外，还要留下一部分用于祭祀仪式和招待客人使用，因此，年末是用酒量的高峰期，也成为酿酒的高峰期。
我国南方一直延续小雪酿酒的习俗，据说小雪时节的泉水特别清澈，达到了酿酒的最佳水质。这也是浙江一带小雪之后酿酒的原因，这时期酿的酒称为“过年酒”或“小雪酒”；如果用白面做酒曲，加上白米、泉水酿出的酒则称为“三白酒”，带到来年桃花盛开后，有情调的人在酒坛里撒上一些桃花瓣，就成了“桃花酒”。徜徉于明媚的春天，斟满一杯桃花酒，会不会有桃花运相随呢？
在纷纷扬扬的小雪天里，将疲惫的身心驶入避风港。在拥炉睡醒后，且不管“小雪轻盈如解舞，故故穿帘入户”的飘逸，只享受“独试新炉自煮茶”的慢生活，修养宽宏、平和的心态，该是小雪节气的另一种境界吧。
（此文刊载于《兵团日报》2023年11月22日，“国学兵团”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