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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霸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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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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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纪事之 小爱

小爱是老家的人。街坊邻居一直这样叫了几十年,真名叫什么,村镇的人,不太讲究这些。她是我小学和初中同学,更是我的换庚帖没有换成的那个她。

小学刚毕业那会儿,家里人便张罗着提亲说媒的事。她家里和我家里,在老年间多少沾亲带故。加上父辈交好,双方一窜弄,算是互认了个干亲。因为两家经济条件悬殊,也不知道是她爹妈的意思,还是什么,始终没有走到订亲这一步。

她呢,好像跟不知道这事似的,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好。她的妈妈是个“仙姑”,天天在她家的家院里神神叨叨地念咒语。还用锅底灰给人治病,倒也没听说致死过人。病,反正是没有治好。她妈妈自称是泰山娘娘,从岱庙下凡的碧霞元君托生的。乡间的一些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对这个还是蛮虔诚的。信众多了,她家里香火缭绕,家境在方圆二十里,也堪称是上等人了。家里从不缺白面、小米。我家和一帮子小朋友家家境相差无几,家里顿顿是棒子面的锅贴饼子,要么是棒子面的糊糊;要么就是清水煮的一锅地瓜干,既当粥汤也当食粮。

农业学大寨那会儿,各组改大田为条块梯田,到处挖沟渠,然后分别种上玉米、棉花、大豆、地瓜、谷子、黍子(黄米),还有高粱。高粱是引进改良品种,大头,像手持红缨枪的小兵们,威武不屈,昂首挺胸。它形象伟岸,熟透了的时候,简直跟电影《红高粱》里拍摄出来的场景,一摸一样,举着火把,照亮人间。因为收成重,鼓励大家多播。可它中看不中用,吃到肚子里,那就太不方便了。特别干,紊乱了腚门的节奏。

小爱家人活泛,收一些新鲜饱满的红高粱来,用土方法蒸馏酒,收点香油钱。有些神主或往土地庙还愿的时候,是要带上这些供奉的。

她们家呢,断不了发面馍馍吃。小米粥有得喝,珍稀的大米,在那红粗缸里也有收藏。她天生丽质,一点不像农人,皮肤是白白的,脸是那样杏红色的,身材还娇小玲珑。她也爱穿大城市里人才穿得起的碎花洋布格衫,愈发显得俊俏。班上和大年级的同学,就爱看她喜她。

许是我们从小到大,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她对我的待遇,还是另样的。如送块橡皮,拿个苹果什么的。有次,她说她不喜欢自己的文具盒了,我的文具盒还是东院张奶奶家的大伯,从南京回乡省亲的时候,是装饼干给爹娘的。就是那种挺笨重的小盒子。她啥也没说,就将“淘汰”的文具盒推给了我,附带了一只没吸过墨水的新钢笔,一只圆珠笔和几支削好的铅笔。

我俩一直同桌好多年,直到上初中后半学期才分开。初中时候,老师要求学生必须自备钢笔或圆珠笔。那个时候,能换钱的家伙什不多,除了家禽、禽蛋,就是猪羊了。家禽是招待来客的,鲜少自己享用;猪羊是改善全家生活的,特别是农历新年之际,置办新衣裳和过节必备的大菜主料佐料和食用油等,全指望着卖了这些东西,换钱购买。

拥有一支钢笔,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圆珠笔也是稀罕物。这两样东西对我而言,特别惊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兴奋是不言而喻的。我很感激她,给我找回了卑微的尊严。这比她会不会成为我“媳妇”更要迫切得多。那时候,年纪小,别人有,自己没有,老师点评作业时候,就会说,某某,再不改用钢笔、圆珠笔,要么退学,要么你也就不要交作业了。看到同学们扭头看自己,那真是无地自容呀,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在没有获赠这些“宝物”前,一度用蘸水笔,那笔有个毛病,就是容易掉一大坨墨水下来。做作业还好,考试的时候,卷面就特别邋遢。为此,我的班长职位,给贬成副班长兼学习委员。这件事,在我少年时代一直耿耿于怀的。

下课后,我们也在一起玩。同学们起哄,但她从不恼怒,不承认不否认什么。对我,从没表露过半点那么个意思。只是比往常,让人感觉更亲昵一些。

我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家里是什么条件,虽说提了这么一嘴,但并没有将我们两人拉在一起摊开说。但大家又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去点破。

后来,我到城里读书去了。接着又到了南方。自此,我们直接联系基本就断了。离开家乡的时候,我给她留了纸条,约定某个时间某个地儿见个面,她没有出现。听同学们说,她高中没有读完,就在镇上开的一家“蚕丝厂”上班去了。

多年以后,回乡祭祖,见到了她。虽然生了孩子,还是那样的水灵。看到我,浅笑了一下,说了句“小哥哥你回来了”。头也不怎么抬,也不接话语。旁边的人打趣,说你看小爱呀,当初要是看上小小(我的小名),不也是城里人了。我比她大几个月,小哥哥长小哥哥短的,童年时期一直这样叫过来的。吃饭时候,她也没上我们这一桌,远看着,脸上不悲不喜。

后来听说,靠着她公公的关系,她在镇上干起了信贷员的差事。她的公公是我的三叔,镇上的红人,当支书很多年,有不少人脉。她很忙,也经常下乡放贷催债。她男人后来顶替了三叔的衔头,时有应酬,天天不下酒桌,不到五十岁就没了。

好在,她有一个儿子,也有孙辈了。她以前放的贷款,出了一些问题。有几个二流子耍赖不还,乡下的信贷环境,大家多少有点数。她的经济收入,和信贷规模、风险控制等挂钩。有些死帐呆帐也算到效益里去。为此,将多年打拼挣的钱,赔了个底朝天。

她的儿子在济南大学区开饭店,公公老公自己爹妈都走了,家乡应该也没有多少念头念想,空留,只会空生更多的心伤。

她就投奔儿子媳妇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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