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不兴喊人大号,乳名往往比真名更容易记住。“五把子”,家乡本家族亲叔字辈分的一个人物。因为出生时奶水不够,尽管长相是一表人才,帅气逼人,就是1米5几的个头上,还是略显局促了些。为这,当年娶媳妇的时候,有点个头和长相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进来。
浓缩的是精华,这话还真不假。五叔他能说会道,善于应酬各种红白喜事,张罗村里各项重大活动。了解行情,熟悉流程,服务到家,“总理”协调全村宴会上的各项事务,人送外号“五总”。
五叔年轻时候就是个能人。
他曾是“突击队”队长,抗旱抢险,处处少不了他的身影。他也是“种子田”实验基地和林场的场长,带着一帮年轻人因地制宜,在盐碱地里种植桑树,培育白蜡干树苗。还用自种的桑林桑叶养“蚕宝宝”。那段时间,是全村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纷纷跑到养蚕工房求取“蚕宝宝”,然后拿回家去养。看到桑蚕吐丝一层层将自己缠成蚕茧,就觉得好玩好傻,并为它们惋惜。成型的蚕茧拿到手里晃动几下,是有声音的。有的小朋友就会说,别惊动它,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化蛹为蝶出来了。大家都很期待,却没有谁看到蛾子破茧而出的样子。等发现时候,茧的顶部只留下一个咬碎的小圆洞,里面空空如也,蛾子早就不见了踪影。自是难过伤心一番。破茧以后,这只茧子就报废了,再也没法抽丝出来。
林场的桑树棵子里,在春秋冬季节,会有很多小野兔和鹌鹑什么的。那时候还允许持有土枪,用自制的火药再装填钢砂捅实,以“摔炮”做引子,就可以到田地里打兔子去了。鹌鹑则是头天晚上下网,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的时候,收网就可以。入网的以麻雀居多,总归多少会有些收获。五叔就用提兜(七八十年代尼龙绳编织的袋子)装起来,院里面家人都能分享他的胜利果实。
五叔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吃,尤其是吃鱼。村里面经常拿两件事奚落他,他也不以为意。一件是有年冬天,大队里拟将大坑里水抽干挖藕出来,给大家过个好年。大坑小坑是连在一起的。以前,水质清澈,夏天里,可以在里面游泳。水里有天然生长的草鱼、鲤鱼、鲫鱼、鲢鳙、白条子、鲶鱼等,也有小虾河蟹什么的。水快见底时候,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一拥而上,分抢露出来的鱼。有些地方还有几十厘米深的水,不知是出于激动还是什么,寒冬腊月,五叔穿着棉衣棉裤第一个扑到水里。落下了个雅名“歪把子五”;还有一件,就是五叔张罗人家酒席时候,晚间和主人商议分析,第二天客人吃席的桌数。他觉得农忙时节,来的人估计达不到预期,主人也不置可否。临走时候,他顺手往怀里揣了一条炸好的整鱼。谁知道,主家也是当地大户,预备了五十桌,来了五六百口子人。临了还加餐饮。农村风俗,办大席的主菜配菜,头几天就得采办好。特别是鸡鸭鱼肉等,先一天炸好储备着。每一桌酒席配的东西,都是定量的。鱼少了一条,肯定不是猫偷吃了。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主家没说是谁,五叔也从没提起过。
“吃不清,花不清”,是五叔最近几年最骄傲的话题。如今也是年届六十几岁的人了,和五婶子一起守着近二十亩地,一年收成几万斤的谷物。他平素里,依然穿梭于各种应酬,也能落下几个大子做花销。孩子们一个一家人镇里上班,一个在城里落了户口,闺女则嫁到了外地,都不怎么让人操心。单是粮食收成,确实也是吃穿不愁。但他过得节俭,尽管年轻时候养下爱吃的毛病,仍是从牙缝里抠出钱款,资助他们购房购车。
五叔还是居住在他五十年前盖的房子里,虽然陈旧但不破败,整治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家院比较大,种植了很多时令水果。他乐观豁达,一如现今的年轻人,有态度地活着。
居村人口愈发稀落,他已习惯不再被大多数人尊一声“五总”的日子了。他说,他只想守着这间老屋和祖上就在这里生活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