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千里,家乡犹忆。梦中故居的院落,那里有相思,有相念;那里有童年的味道,有团聚时候的欢笑。几多不舍,让人魂牵梦绕。
这处宅院,从明朝传到今天,已经延续了十多代的烟火。是我的家族的传承,是血脉的延续。
与其说是故居,不如说是废墟。
它距今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自从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就一直是我和哥哥妹妹们照应生活。房屋多年失修,又无人居住打理,院落里早已杂草丛生,至于什么时候坍塌的,都未曾知晓。
三叔的儿子柳二小,托人打电话来说,镇里面在统计危楼和破落户的状况,“俺娘娘”(二小打小就喊母亲娘娘)符合政策条件。给出的初步方案有几种:一是弃置不建的,一次性奖励3000块钱,宅基地还归自己。二是领取8000元的,镇上就收回宅基地归集体所有。三是在原地重建的,补贴20000元。并且,还可以申请低息贷款。但这事得要回去当面办理。
母亲回乡,几无可能。原地重建,确没有多大的必要了。加上,来回费用和各种应酬,少说也要大几千块钱。这项利民福利,惟有忍痛放弃的份了。但母亲还是很念二小的好,说这孩子跟他大大(二小的父亲)一样,心善,靠谱,“行”。
这处宅院,原占地面积很大,是老老老爷爷辈做郎中时候置办的。当时,东西南北各长30多米(十丈长宽)左右。后来,兵荒马乱,日子过不下去,不断将地契典给好户人家。到了爷爷这一代,已不足原来的四分之一。爷爷兴家无方,为了度日,又将剩余的三分之二以一斗棒子(玉米)的代价舍去。留下的,按照父亲的说法,面积大概也就剩下三丈乘三丈不到的地方了。
父亲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要回爷爷丢弃的地方。遗憾的是,直到他老人家离开这个人世,也未能如愿。原来人家那头人丁兴旺,需要宅基地建房,给钱也不肯卖。在农村,旺宅是要留给子孙后代的,你越有想法,对方越觉得这是块风水宝地。
我们家现有的院子和邻居家有交叉,北房靠东边墙边,伸出一截,打好院墙后,对方院子就不那么齐整了。也不知道镇上是怎么划定的,双方多少年也相安无事。前些年发大水,将东墙冲毁了,父亲在原址雇人重新垒墙修复,快完工的时候,遭到了邻居的质疑。对方几个男丁还叫了一些人,争执中,母亲被抓伤了。打电话给我,让我拿主意。邻居家有个孩子没有什么文化,处事楞歪,有些许江湖气,在当地,他们家又是出了名的“小店儿”人家,不太好相与。我只得先安抚好家人,让他们听从镇里的安排,以和为贵。爹娘没事就好。
随后,给柳二小联系,请他先想办法尽量调解此事。邻里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没必要为了几个平米的地盘,闹得不可开交。二小非常赞同我的观点,他让我放心,一定做通双方工作。父亲对这事倒是看得开,只是母亲觉得吃了大亏,心里的坎过不去。这事怕也是耽搁不得,我安排好手头工作,也只得赶回家去。
对面那家孩子叫肥子,他和我同学的弟弟裂瓜是好朋友。看到我回来,第一时间就提着“果子”等礼品过来赔不是了,说他们家长一着急,脑袋瓜子就热了。立马表态,尊重以前的地界,“俺大爷”随时都可以恢复原状。我也劝慰母亲,咱们也移过来一些,跟前邻地基对齐整,这事到此为止。肥子是个爽快人,当即叫了一桌子酒菜。席上,大家闲扯过往,尽欢而散。
老人作古,故居再也无人打理,让时光抓住了机会。这块宅院,纷纷扰扰,历经风雨,让人不胜唏嘘。
据老人们讲,当年翻盖故居的时候,那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父亲是手艺人,有极好的口碑,熟人、不错的遍布四邻八乡。加上盖房规划和用材都很新潮,看热闹帮工的,就来了几十口人。院子小,吃饭的时候,桌子都排到了大门外。
房子地基夯实后,先用青砖打底,四周以“平分间”的格局展开,墙体用实心砖搭砌,使用“瓦灰”做衔缝剂,窗户安装的是只有公家办公房才用的透明玻璃。大梁用上好的榆树,柱子用的是不多见的红松,就连出厦的檩条,也是整棵槐树锯开分割出来的,屋顶用笆(芦苇编织)铺就。然后再在上面用青瓦覆盖。
全屋建好后,整体布局洋气中透着几分古朴典雅的味道。纵是如此,时光荏苒,旧居还是经不起岁月的侵蚀,步入了沧桑。
故居渐如烟尘,连带数百年来的故事一起,走向落幕。它曾荣光了家族,温暖了至亲。如今,与祖先的黄土为伴,散去了所有。
从这块故园之地走出来的数十口子,现已散居在世界各地。他日再回来寻根,也只能凭吊曾经的历史了。毕竟,大家的日子还得继续。
故园之情,故居生活的点点滴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留一份念想,存储一些情感,记忆的片段,也一并归档。不敢忘却,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