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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兴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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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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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保

担保(短篇小说)

我的表弟要在银行贷款,找我担保。这可把我给难住了。不担保吧,我真心想帮一把表弟;担保吧,我知道表弟现在已经是一个穷光蛋了。

前几年,表弟是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领着几十上百号的民工在银川包头的建筑工地上打工,着实说风光了好一阵子。表弟风光的那几年真是风采无限,庄子里的人都说刘塬的那个刘老板,今年又挣了几十万,有的人甚至说挣了几百万。人们越说越玄乎,方围七村八庄的人都在谈论刘老板,我们那个塬地上刮起了强劲的刘老板旋旋风,刮得整个塬地上土雾弥漫。就连一向瞧不起,骂表弟是“超子”的父亲都狐疑起来,保持沉默不语了。到了冬天,工地停工了,表弟风风光光地从外地回来了。表弟的身前身后前拥后簇,东家的麻将场里进,西家的麻将场里出,无论表弟赢了钱,还是输了钱,都要到县城的饭店和他的狐朋狗友挥霍一番。整个冬天表弟是不回家的,他住在麻将场,吃在饭店里。一个冬天出来,表弟挣的钱就被挥霍一空了,重新成了一个穷光蛋。可表弟不在乎,他咧着大牙说,怕什么,只要我银川包头的工地在,就什么都不怕。翻过年,我的表弟就吆喝上一帮民工向工地进发了。又一个冬天来临时,表弟又财大气粗出现在庄子里。

在我的表弟成为包工头之前和之后,我们都喊他“瓜子

人们为什么要喊我的表弟是“瓜子”呢?我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有时像是想明白了,有时又糊涂起来,所以至今很茫然。表弟的学名叫刘彦真,可人们不喊他刘彦真,都喊他“瓜子”。就是当着表弟的面这样喊他,他也是不恼的,他只是咧着大嘴露出长牙“嘿嘿”地笑,好像那喊他的人在喊着一个别的什么人,与他没关系一样。我们亲戚呢就不喊他“瓜子”,而是喊他的小名穆萨,在穆萨的前面冠以一个“瓜”字,我们就“瓜穆萨,瓜穆萨”的这样喊他,他也是乐于答应的。只有姑父姑妈喊儿子时,才不冠以“瓜”字,还有我的父亲,也不喊他“瓜子”,而是在我们说起表弟时,称他是“超子”。仔细想想表弟的所作所为,“超子”这个称呼应该更为准确些。

其实我的表弟一点都不“瓜”,而是机灵地鼻子眼睛都动弹呢。表弟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尖嘴猴腮的,一块巴掌大小的脸颊上点缀着几颗麻子,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时刻透露出精明和机灵。他留着三七开的偏个头,很像电视里的希特勒。

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的表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什么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尤其是对于财物的一些东西,从来都是“乐善好施”,好像他是一个慈善家,很有一点《水浒传》里柴进的意思。他对自己的东西总是不当回事儿,只要有人问他要,他就会很乐意地送给那人。我们一起念书时,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那时我们都是很穷的,上学时背着很少的馍馍,还没到学校时就已经吃完了,就是书包里还有馍馍,我们也不愿意拿出来痛快地给别人吃。但表弟不是这样,他总是书包里背着很多馍馍,他也不在路上吃完,而是拿到学校里,谁愿意吃就吃。至于他的铅笔、橡皮、小刀、尺子之类的东西,谁愿意用就拿去用,他从来是不管不顾的。那时候,表弟总是不爱学习,常常交不上老师的作业而挨老师的板子,表弟就把好吃的给我,我给表弟写作业,他就心放浪地耍去了。要考试了,我们都在认真的做题,而表弟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甚至打起了鼾声。我记得老师走到表弟跟前,在他的头上推了一把,表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不知所以然地看着老师。老师说,真是个瓜子呀。

于是我们就喊刘彦真是“瓜子”,至于他的真名,人们竟渐渐忘记了。

后来我的这个瓜表弟不知怎么就成了一个老板了,这真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事儿。表弟总是能够在建筑工地上包上活儿,那些建筑商也很信任他。表弟也能在我们这个地方找到乐意跟他干活的民工。表弟凭着他的机灵和能说会道就会从大老板的手里承包下打混泥土的活儿。他从我们这个地方找去干活的人,他只管好这些干活的人就行了。表弟是不干活的,他只是在工地上转来转去,一年下来承包活儿和代工的钱却比那些顶酷日流臭汗的民工多得多。我们这地方苦焦得很,十年九旱,农民以外出务工为“铁杆庄稼”。那一年,正是刘老板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表弟找到我,说要给他写个先进材料。我不明白表弟的意思。表弟说他是我们镇上的劳务输出经纪人,而且是县委政府评选的农民工优秀经纪人。现在县委政府要表彰他,需要一份先进材料。我这才听明白了表弟的意思。表弟在我的肩膀上拍着说:“ 姑舅哥,上学时你的作文写得最好,我相信你能写出来,也一定能写好。好好写,写成之后一千元的报酬,这可是你半个月的工资啊!”说完咧着大牙走了。表弟这种像校长一样给我安排工作任务的做派使我很不舒服,我心底里是不想写的,可那一千元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表弟说得很对,一千元的确是我半月的工资,想到我在报纸上发表一篇小文才10块钱的稿费,我就为表弟写了一份优秀农民工经纪人的先进典型材料。为了行文的方便,全文录下:

 

走出黄土地    致富旱塬上

------记农民工优秀经纪人刘彦真

宁夏南部山区“西海固”贫瘠甲天下。这里气候干旱,多风少雨,山大沟深,信息闭塞。这里的农民靠天吃饭,天不下雨,农民的生活就无从指望。在这里常常会出这样的情况:“种了一包子,拔了一抱子,打了一帽子”。这一说法就是对生活在这片贫瘠黄土地上人们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在这种生态恶劣的土地上,人们要想走上发家致富的路子真是难上加难。

但生活在这片黄土地上的人们并没有失望,他们倔强地跟命运做着不屈的斗争。九十年代末至今,XX县县委政府为解决生活在这片贫瘠黄土地上人们的生计问题,为了让他们尽快发家致富,就积极组织劳务输出,组织当地农民工到内蒙,新疆等地打工。实践证明,劳务输出到外地务工不亏是农民工的“铁杆庄稼”。生活在这片贫瘠黄土地上的农民在政府的引导组织鼓励下,在当地优秀农民工(经纪人)的带领下,从远在内蒙、新疆等地挣来了沉甸甸的人民币,比在黄土地里产出的收入多出好多倍。外出务工,发家致富,在这个路子上走出去的农民工纷纷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这些在外地挣来大把大把钞票的人,买上了摩托,盖上了瓦房,娶上了媳妇,养老送终了老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生活在这片贫瘠黄土地上的优秀农民工经纪人刘彦真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刘彦真、男、回族、现年40岁,XX县XX镇XX行政村刘塬自然村村民。上世纪九十年代,刘彦真初中毕业就走上了社会。刘彦真种过庄稼,可地里长不出粮食;他做过生意,可手扶拖拉机都开坏了几个,也没挣来钱。怎么办?这时候,县委政府积极组织农民工外出务工,刘彦真就响应县委政府的号召走上了外出打工的道路。第一年他就挣回来很多钱,那可是黄土地里几年也产不出来的钱。村里的年轻人眼红了,他们也想出去挣钱。刘彦真想自己一人挣了钱,没啥意思,村里人都有了钱才有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在内蒙打了几年工的刘彦真就带领了村里的年轻人到内蒙的包头务工。

2002年至今,刘彦真外出务工已有12年的时间了。在这十二年的时间里他带领段塬行政村的农民工外出到内蒙的包头打工,每年这些务工人员都能挣来上百万元的产值,每个人每年都能挣回来几万元的收入。在短短的几年时间,这些外出务工的人家,买上了摩托车,盖上了新瓦房,小伙子们娶上了媳妇,有的甚至还买上了小轿车,老人们颐养天年养老送终,个个都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村里人人都夸刘彦真是个好小伙,他们都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刘彦真跟前,让他带着去打工。原来刘彦真这个人,为人很正直,也讲情义。他在内蒙包头打工时,由于为人很好,正直,包头的老板就愿意把活儿包给他干。这样一来呢,刘彦真的活儿就很多,很多年轻人都愿意跟着他干。

由于刘彦真积极带领段塬行政村农民工外出打工,并为家乡的农民带了可观的收入,很多人都脱贫致富了。因此在2005年和2006年,刘彦真被县政府评为“优秀农民工经纪人”。在现实生活中,刘彦真还是那句话,一个人有了钱没意思,大家有了钱才有意思。他还说,在我们这个十年九旱的地方,外出打工才是我们农民过上好日子的好路子,我要继续带领农民工兄弟们外出打工,让每一家都过上好日子。看、这就刘彦真,一个为人正直讲情讲义的人。

刘彦真不仅自己走出了黄土地,而且还带领很多农民工走出黄土地,不仅自己发家致富,而且还带领很多生活在这片旱塬的人家脱贫致富。我们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在他的带领下,还会有很多家庭外出务工,走上快速致富的路子。

 

                              2014年2月19日

                                XX村民委员会

 

我是在小区的院子里遇到表弟刘彦真的。那时天已经黑麻了,我吃了饭,觉得撑得不行,就下楼去溜达溜达。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表弟鬼鬼祟祟地走过来了,还不时地向四周东张西望。我低下头假装没看见,继续着我的溜达。我低着头的时候,我心里矛盾得很,我想,我要不要跟表弟打招呼呢。打吧,他肯定要跟我借钱,不打吧,他是姑妈的儿子,我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这几年就是这样,他见了我,就拉住我说,姑舅,借十块钱,我吃个拉面吧,要不就是借五十块钱买条裤子穿,常常弄得我哭笑不得。借出的钱,肉包子打狗,表弟从来没还过。一次我和朋友正在吃饭,不知我的表弟怎么找到了我。他急慌慌地说,他骑摩托把人碰了,急需二百元的医药费。我知道表弟在撒谎,他肯定是打了麻将输了钱,人家抓住了要赌债呢,逼急了才向我借钱的。可我没说出来,我只是说,我没钱,继续和我的朋友吃饭。可表弟赖着不走,他一本正经而又急切的样子,我心里动摇了,我有些相信表弟的话了。重要的是,朋友们都不吃饭了,都瞪着眼看着我。表弟一副死皮赖狗的样子,坐在饭桌上就是不走。我没辙了,我说你吃了饭,我给你想办法。听了这话表弟的麻脸舒展开了,嘻嘻哈哈地吃起饭来。风卷残云,一会儿一桌子的饭菜不见了。吃完,抹着嘴,向我伸着手,说,把钱拿出来,人家在医院里等着急用呢。妈呀!看他那架势,倒像是我欠了他的钱一样。我的朋友们都哄笑起来。我急忙掏出二百钱扔给表弟,不耐烦地挥着手说,快走,快走。表弟一溜烟不见了。表弟走了,我对我的朋友们说了表弟当老板时的辉煌故事,朋友们惊奇地听着,个个脸上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我在讲着一个外星人的故事。我对朋友们说,我那个表弟撒下的钱比我们这辈子见过的钱都多呀!

以后,我见了表弟就躲着走。可是防不胜防,表弟总是能够找到我,像是他一直在跟踪我一样。我是躲不开了,他拉着我不让我走。我只好站下来,脸上挤出几丝讪笑,打着哈哈,尴尬而无奈。表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嬉皮笑脸地也打着哈哈看着我。我们对对方太了解了,他从来不问我多借钱,我呢,更是不可能给他多借钱。尴尬地笑过之后,我就掏出几十块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赶紧把他打发了。表弟更是一副不久留的样子,只要拿了钱,比兔子还快,一转眼就不见了。如果你去找,准在麻将场里。

和以前一样,我又没躲掉。表弟已到了我跟前,他拍着我的肩膀,打着哈哈问我最近好着吗?

“好着呢”我没好声气地说。

“饭吃了吗?我请你吃饭。”表弟讪笑着问我。

“吃过了,刚吃过,这不撑得乱转悠呢嘛。”我一边不冷不热地说,一边心里狐疑着,这怎么了,今天请我吃起饭来啦,怎么没提借钱的事。也许是个圈套,放长线钓大鱼,这是表弟一贯的伎俩。想到这里,我就快步地走开了,准备摆脱表弟的纠缠。

可表弟拉住了我的胳膊,他说:“饭吃了,我们去喝茶。我请客,我请客。”我哪里经得住表弟的死缠硬磨,他连哄带劝硬是把我拉进了茶馆。

高级龙井泡了一大壶,龙井翠绿的叶片在玻璃壶里浮浮沉沉。喝着唇齿间飘香四溢的龙井茶,我兴味大增,对表弟也和蔼了许多。我想起了一件事儿。我问表弟:“白天怎么不见你,你在夜晚鬼鬼祟祟干什么?”

表弟听了,收起满脸讪笑的麻脸,心事重重地叹气说:“要账的人到处找我,白天我不敢出来呀,只有在夜晚出来活动活动。”

我说:“你这倒说了一句实话。”看到表弟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我的心里也有些沉重起来。

表弟斜躺在沙发上,咧着大牙大声地喊着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来二斤手抓羊羔肉。

我忙喊住表弟:“不要了,不要了,刚吃过饭,太浪费了。”

表弟说:“怕什么,不就是几百块钱嘛,今天我有钱!不用你掏钱。”说完,像是不解气似的又补了一句:“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穷拿死工资的,一个月就拿着那么几个钱,什么也不敢花,一天哭穷最厉害!”说着,表弟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我真是气急了,我指着他的麻脸说:“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的潦倒样,现在成了个啥球势了,还在这里说大话,你个骗子,你是个瓜逼。

表弟不气也不恼,他坐起来,抓起一大块羊羔肉,一边吃一边喝,开始慢条斯理地说起来。

姑舅哥啊!古言说,大饭吃得呢,大话说不得。前些年,我挣下的钱,比你见过的钱都多。可是我没守住,但我也不后悔。让我真正后悔的是,我错交了朋友。我有钱的时候,我的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前拥后簇,恨不得把我叫爹,吃我的花我的。这几年我包不上工了,挣不上钱了,我潦倒狼狈了,一个个都离我远远的,连人影子都见不上了。他妈的,我真算认清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哥啊!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是多么难啊。说到这里,表弟有些动情。他抓起一大块羊肉塞到嘴里嚼着,瘪瘦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像青蛙的肚皮。

表弟这样慷慨激昂说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在说我,我不动声色地听着,脸颊有些微微发红。我想起来了,在表弟春风得意的时候,我也跟着表弟吃过几次羊羔肉。那时我在一所乡村学校教书,住宿在学校里,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上完课,总是无所事事,免不了要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里转转。那小卖部的里间,就是一个麻将场,常常有很多的闲汉在那里打麻将。我的表弟常常是这个麻将场的常客,我就碰到了几次。表弟打着麻将,心花怒放。正在玩麻将的表弟看到了我,就喊着说,来来来,姑舅哥,先坐下,等我赢钱,我们就去吃羊羔肉。我说,你个瓜子啊,把你打好,有你哭的时候。表弟听了,咧着大牙哈哈哈大笑起来,满脸的写着对我的不屑和嘲讽。我知道表弟麻脸上丰富表情的意思,那意思分明在说,虽然拿着工资,但是个吝啬鬼,舍不得花钱,更不敢打麻将。见我这样说,表弟就不理睬我了,只顾着自己尽兴地玩麻将,和麻友们高声大嗓说着趣话,卖弄着自己。我心里说,真是个瓜子啊!

表弟接着说,其实我不是个骗子,这是人们的道听途说。你去问问我带领过的那些民工,我欠过谁的工资,一个人都没有欠过。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民工为啥愿意跟我干活,就是因为我不欠民工的工资。那一年我到包头的工地上去包工,首先把工人的工资押上了,总共一百万。后来不知为什么包头的工地停工了,说是什么楼房建得太多了,卖不出去了。我和一百多号工人吃睡在工地上,一天花几千。我去找承包楼房的大老板要钱,怎么也找不见。过去了一个月,我们坐吃山空。我心里着急呀,你想想,我押进去了那么多钱,还有工人几个月的工钱。又去找大老板,谁知道那狗日的,竟跳楼自杀了。奶奶的,我亲眼看到了尸体,那真叫一个惨呀。那一年我血本无归,又搭进去了前几年挣的钱。回来后,我买了家里的牛羊,土地,又跟很多人借了钱,才把民工的工资结清。从哪以后我就爬倒了,白天躲债,晚上活动,活得不像个人了。说到底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吃了不懂国家政策的亏。

说到这里,表弟唏嘘不已。

突然表弟抓住了我的手,郑重地说:“姑舅哥呀,你要帮帮我。”

我吓了一跳,滚烫的龙井茶烫得我嘴皮发麻。我看着一脸诚恳的表弟说:“你走到今天,都是自作自受,谁也怨不得。让我帮你,我怎么帮?我那点死工资,上有老的下有小,养活一家人都捉襟见肘,我怎么帮你?”

表弟说:“你嚎着死呢,不问你借钱。你给我银行里担保一下,我贷几个款,买个车,跑运输。”

“什么?担保贷款!”我惊叫着从沙发上跳起来,茶水洒了一地。我想,这瓜逼,一点都不“瓜”呀,套路竟这样深。如果真担保借了款,到时还不上,那不是宰了我嘛。

我不想喝茶了,我抬起腿要起身离开了。表弟抱住了我,把我按倒在沙发上。

我坐在沙发上欲哭无泪。

表弟坐在另一面的沙发上絮絮叨叨地说:“现在呢,我四十几的人了,工也包不上了,打工去,干不动,也没人要。眼看着娃娃们都一个个大了,上小学的,上中学的,上大学的,都要花个钱呢。重要的是,我现在欠着一屁股两肋骨的账,白天见不得人,晚上像个老鼠一样,那像个人呀。”

说到这里表弟有些语塞,他鼓了鼓干瘪的腮帮子,像是在痛改前非,悔恨不已,只差没拿起手来搧自己耳巴子。

听到这里,我起先一直硬起来的心,也开始软下来,似乎有些同情起我的麻脸表弟来。

表弟继续说:“姑舅哥,你要帮帮我,你不帮,谁帮我呢?”顿了顿,表弟狠狠地说:“我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表弟,仿佛他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变了一个人。

我还是不明白,我说:“那么多的人,你为啥只找我做担保呢?”

表弟说:“我们所有的亲戚当中,只有你是国家工作人员,银行有规定,只有国家正式职工才能担保,要不我也不会找你的。”

从表弟的话中我找到一丝优越感,不禁有些飘然起来。想起上学时,表弟对我的那些好,我有些冲动起来,我似乎想为表弟担保了。可转念一想,我的理智迅速赶跑了我的冲动,我冷静下来。想到表弟欠着那么多别人的钱,果真担了保,到时还不上,那……。想到这里我不禁脊背里汗流涔涔了。可是,什么事情都有个说不来,表弟痛改前非,务实苦干,重新挣回大把大把的钱不是没可能。

那么究竟是担保呢,还是不担保?我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许久,表弟没了耐心,他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儿子娃娃老叫驴,担不担保?一句话的事,你倒是痛快些。”说完表弟满怀期望地看着我,像是在我眉头紧锁的脸上寻求出一个答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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