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猫（或老人与猫）

冯华然

一个梦

我是一只猫，我叫小伙子。我生活在一户北中国的老人家里，现在我讲讲我和这个老人的故事。

两年前，那时我刚离开妈妈的怀抱没几天，正是玩线团调皮的时候，我生活在另一户人家里。有一天，我的主人家里来了很多人，其中就有一个老头儿。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天气特别寒冷，我出去撒尿时，寒冷的空气差点把我的小鸡巴冻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本来我想去主人的厨房里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吃，可天气实在太冷了，再说这两天我吃香的喝辣的，直到现在肚子还饱饱的呢，何必冒那个险？如果运气不好挨上一顿揍，那真是太不划算了，还是回去吧。这样想着，我就弓着身子猫着脚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温暖的热炕上。阿，这冬天的热炕真是太舒服了，我伸了一个懒腰，就眯着眼睛又昏昏睡去了。其实我没有睡着，我只是半眯着眼睛漫无目的地遐想。

我想起了前两天做的一个梦来。那个梦真是太奇怪了，直到现在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子里，令我每天回味无穷，然而百思却不得其解。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它预示着什么呢？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味，破解，可是我越想越糊涂。如果我有一本《周公解梦》，那该多好啊，那就会知道梦的预兆了。

是这样一个梦，在梦里我仿佛来到了一户陌生的人家里。这户人家里房子挺多的，院子也很大，倒是一个玩耍的好去处，可就是太冷清了，孤零零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正在我探头探脑疑惑纳闷、一探究竟的时候，那冷清的院子里竟跑来了一只大黑狗。那黑狗向我凶猛地扑来，我害怕极了，可是已经迟了，跑不掉了。我被黑狗抓住了，我惊恐万分地挣扎，呼喊。我想我这下完了，黑狗一定吃了我。可是没有，奇怪得很，那黑狗竟无限怜惜地爱抚着我光滑的皮毛。就在那时我醒了，我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像水洗了一样，心在胸腔里突突跳个不停，啊！真是太令我恐惧了，一个多么奇怪而又无解的梦啊。

这两天我一边心不在蔫地耍着，一边暗含着期待忐忑的心情，等待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前面说了，这两天主人家里来了很多人，我仔细探究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主人给他的儿子做完成婚配的事儿。人类真是奇怪，竟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弄得手续竟如此繁琐，好像要叫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一样。像我们猫族，我们有需要了，就直接表达出来，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我们用含情脉脉的呼喊（人类竟把我们的叫声说成凄惨的嚎叫，真是无知。），引诱同伴，完成那事。然后我们就风平浪静，悠闲自在地去干别的事。而人类却把这事看似做得遮遮掩掩，又要做得大张旗鼓，真是虚伪透顶。不过这事对我来说，并非不是好事。主人宰了牛，宰了羊、鸡，这两天我的生活真是太好了，肠肠肚肚，油油水水，饭菜不仅丰盛，而且美味可口，日子真是太幸福了。不过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屋子里都是吵闹声一片，这对喜欢安静的猫来说就不好了。更不好的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几个毛孩子，他们的手总是不得闲，他们总是流着鼻涕，伸着脏手要抓我，还要摸摸我的皮毛。有时我躲跑不及，就会被他们抓在手里，那时候我心里真是厌恶极了。唉，有什么办法呢，我是一只小猫，我的力气太弱小了，我挣脱不了，我只能任由他们的脏手在我漂亮光滑的皮毛上摸来摸去。不过在我不耐烦的时候，我也会发起反击，我用牙齿去咬，用爪子去抓。这一招还是挺管用的，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来那么一下，他们就惊恐着慌忙扔下我，哭叫着找他们的妈妈去了。真是好笑，这时候我就会得意的跑远了。

主人的儿子结婚的那天早晨，我正在热炕上半眯着眼睛回味着那个奇怪的梦时，一个老人坐在了我的身边。这个老人坐到我身边时，带来了一股寒风，我不禁打了一冷战，他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果不其然，我从主人和这个老头儿的说话中得知，这个老头儿是我主人的父亲。他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光坐那种路上跑得很快的小汽车就用了三个多钟头。他们父子俩在寒暄的当儿，我仔细观察这个从远路上来的老人。这老人大概七十多岁的样子，大个，体瘦，黑脸面，深眼窝，高鼻梁，白胡子。起初，在我观察这个老人的时候，他并有注意到我，他只是高喉咙大嗓子地和他的儿子说着话，好像他们爷父子有几年时间没见了，他们的话都很多，像爆玉米花一样从他们的嘴里蹦出来。显然这个老人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详细询问孙子结婚的一些事宜，而我的主人——也就是这个老人的儿子，则像个政府部门的秘书一样，站在地上一一在汇报着工作。

这爷父子俩的说话终于结束了，我听着都有些疲乏了，懵懵懂懂的也没听来个眉眼。就在我准备翻个身去睡觉时，我的主人放了一张炕桌，并在桌子上点燃了三根香，这时那个老头儿拿起一本书来，开始念。这使我很好奇，自从离开妈妈的肚子来到这个尘世，我还没听过这种抑扬顿挫，旋律悠扬，音调优美的声音。我一时听得入了迷，就仔仔细细听下去了。这老头念了将近做熟一顿饭的功夫，终于把手中的那本书念完了。念完就念完了嘛，这老头还把两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嘴唇又动着默默念了一小会儿，又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结束了念书的议程。奇哉！妙哉，这整个念书的过程还真把我给看傻了，我开始对这个老头儿产生了兴趣。这个老头儿有意思。

开始吃饭了，我的前主人给他的老爹端来了最好吃的东西，牛肉丸子、爆炒羊羔肉，大盘鸡，萝卜烩菜……，放了满满一桌子。这个老人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往嘴里塞，一嘴没咽下去紧跟着又是一嘴，两只嘴角里赛得满满的，像是老鼠拉仓呢。乖乖吆，把我看了个目瞪口呆，自从我生下来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吃相的人，他简直是比狼吞虎咽还狼吞虎咽，好像是几年没吃饭了，给饭报仇呢。这个老头儿的这个吃法，把我看得馋得，我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口水，喵儿，喵儿地竖着尾巴嚎叫起来。这时，正在吃着鸡骨头的老头儿抬起埋在饭碗里的头看了我一眼，就顺手把那鸡骨头扔给了我。我那个高兴呀，赶忙抱着鸡骨头吃起来。

就在我埋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鸡骨头的时候，我听见那老头对儿子说，等婚礼结束了，下午要回去的时候，他要带着我一起回去。妈呀！我吃惊地“喵呜”叫了一声，我抬起头来看那老头儿，那老头也正好看着我，我们的目光对在了一起。那老头儿眼神复杂，满含着对我的喜爱和怜惜，同时也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孤寂的意味。但那孤寂落寞的眼神只是在眼睛里一闪即逝，像远天里的流星再也难觅踪迹，而老头儿对我喜爱的神情却是真切无疑，实实在在。看着老头儿满含无限深情而又无限复杂多变的眼神，我慌忙躲开了他那令我后来无数次默默回想的眼神。

这一整天我是既期待又忧伤，期待的是我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哪里会有什么呢？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玩的好不好？忧伤的是我要离开我的妈妈了，离开我熟悉的地方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这一整天我真是心神不宁，无心玩耍，我只是悄无声息地在离这个老头儿不远的地方暗暗观察着他。我心里想，只要他流露出一点点对我不好的意思，那我就乘早逃得远远的，那谁也会找不到我。

婚礼终于结束了，这时候我的心情矛盾极了。我是逃得远远的呢，还是让这个老头把我抓去呢？没人告诉我。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渐之小下去了，人们陆续走完了，院子里安静下来了。我小小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我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啊！我应该去问她呀，可是我找遍了整个角落都没看见妈妈的身影。正在我犹豫不决之际，那个老头儿喊着对他儿子说，把我抓起来，装在纸箱里，他要带走我。

在路上

在黑咕隆咚的纸箱里，我难受极了。好在他们考虑到我需要呼吸，在纸箱的四周挖了几个小洞，我才没有被憋死。但待在这个小纸箱里也太憋闷了，我不能自由活动筋骨不说，还要呼吸车厢里污浊的空气。这车厢里浓浓的汽油味儿，臭臭的脚气味儿，更要命的是有时还混杂着人的臭屁味儿。我真是愤怒极了。我猜测这屁是谁放的呢？是司机？是老头儿？还是其他人？不知道，我只听见有好几个人在车厢里高声谈论，他们从国际大事说到国内大事，又说到他们家庭的小事，说着说着竟在那么一会儿吵了起来，超得异常激烈，像几根绳子缠在了一起，不可开交了。我闷在纸箱里听着，觉得真是好笑，可是我笑不出来，只能抓狂了一样喵呜喵呜地叫唤，希望有人能打开纸箱放我出去。我的喉咙都快叫唤破了，可就没人管我的叫唤，也没人打开纸箱看我一眼。人类真是狠毒的家伙，我算是领教了。就在我心灰意冷小声叫唤的时候，突然，我听到那个老头大喝一声，车里安静了下来，就连我也吓得不敢发出叫唤声了。接下来车里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车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寂寞地响着。这真像是我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场叫什么命运交响曲的乐曲，突然的戛然而止。就在车里寂静的当儿，我觉得我也需要放一个屁，屎尿也憋得不行。正在我憋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那个老头儿打开了纸箱，他把我抱了出来。老头儿把我放在行道树的空间里让我方便。我方便时看到这个地方停着很多车，人们纷纷地走向一个房间里去上厕所，原来我们来到了人类所谓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啊！真舒服，腾空体内的污物真轻松啊，我不仅伸了一个常常的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但我并没忘记把我排除体外的脏物掩埋起来。掩盖自己的污秽物，这是我的妈妈教我的，我可不能像有些人类那样，看起来衣冠楚楚人模狗样，可做起事情来，一点公德都不讲。

我大口地呼吸着服务区的新鲜空气，沐浴着午后暖暖的阳光，真是惬意呀，我再也不想到那个纸箱里去了。就在我这样想着时，老头儿伸出粗糙的大手来抓我。我一看急了，一下子跑开了。老头儿比我还急，急慌慌地喊着车上的那几人前堵后撵，把我围了一圈儿。我看情势对我不妙，急忙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去了。抓我的人站在树下仰着脖子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干着急没办法。我爬在树杈上，心里恐惧地只是喵呜喵呜地叫唤。过了好一会儿，我也想明白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又能到哪儿去呢？运气不好，成为一只流浪猫，等待我的不是被车碾死，就是饿死，还是跟老头走吧。我这样琢磨时，那老头嘴里竟发出喵喵的叫声，呼唤着我，我这样一顾虑，就爬下了树。那老头把我抱在怀里，用粗粗的大手抚摸着我柔软的皮毛，把我又一次放到了纸箱里。我眼睛一闭，心里默念道，唉，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看来注定了要跟这个老头生活在一起。也罢，我一只弱小的猫，能改变什么呢。这样想着，我就安静了下来。一路上车厢里再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甚至竟有人打起了鼾声，只有风和轮子的声音在公路上合唱着。我的瞌睡来了，就睡着了。

可怜的老太婆

醒来时，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一切跟梦中的情景是多么相像啊，唯一不同是多了一个老头儿和老太婆。

当我被老头儿抱出纸箱时，我顾不得伸一个长长的懒腰来舒服自己，我赶忙观察周围的环境。我竖着尾巴在地上走来走去，我看见有一面炕，炕上坐着一个老太婆。我看见老太婆指着我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我停止了走动，仔细看那老太婆的嘴型和脸色。我看明白了，老太婆在骂我，她对我的到来显然不欢迎。我看那老头儿，老头儿已经坐在了沙发上，正端起一杯茶喝，对老婆子的指指点点骂骂咧咧不以为然，并且还放下茶杯，疼惜地抚摸我的身子。本来我是想到炕上去睡一个舒服的解乏觉，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现实。那老太婆对我的到来冷若冰霜，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我打消了去热炕上的念头。我顺势来到沙发上卧倒，悄无声息地接着观察起这一家人来。

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我算是对这一家人的生活状况看出了一些端倪。那个对我指指点点骂骂咧咧的老太婆是这家的女主人，她体胖个矮，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最重要的是，她像是有什么病，经常喊着头晕，每天早中晚都要吃大把的药。吃药和吃饭的时候，嘴里还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像我们猫一样。有时候水和饭还会洒出来，看来病得不轻。这个老太婆并不怎么活动，只是在做饭和吃药的时候才下炕来到地下走动一阵，多数时节，都在炕上坐着或睡着。老太婆走路的时候，腿脚打颤，软弱无力的样子，好像随时都有跌倒的危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饭做熟的，好在冰箱里有现成的面，她只是打开电锅烧水下面。最吃力的是她炒菜，显然她的手指没力气了，就切一棵白菜都要费好大的功夫。最麻烦的是洗锅，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拿着抹布，泔水总是拧不尽。看着老太婆这样的一副可怜样，我怨恨她的怒气也就消失了一大半，有时心想再不吃饭了，饿着肚子也好。可我的男主人——那个老头儿却总是要吃饭，一进门来就喊着说，把饭端来。那老太婆就颤颤抖抖下炕来做饭。那老头儿一看饭没熟，就没了好声气，开始对老婆子骂骂咧咧。这时候那老婆子就一边抹眼泪一边抖颤费力地做饭。看着这一幕，我心里也怪不好受的，我就赶忙到院子里去了，看树上有没有麻雀，捉一只吃了算了，为这老两口省点饭。

神秘的活动

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这老头子就起来了，那时我刚从外面游逛回来。他拿着一把铜汤瓶开始洗手，净下，嗽口，呛鼻，洗手腕之肘处，抹头，洗脚。

第一次看到老头拿着汤瓶时，我真是看呆了。我悄无声息地看着这老头儿究竟要干什么。老头儿吭哧吭哧地洗完了，他就跪在一座香炉前点燃了三根香。老头儿把燃着的三根香捏在手里，夹紧了胳膊。只见他嘴巴默动着，没有发出声音来。这样凝神屏气地足足有5分钟，他才做完了点香的仪式，把燃着的香插在香炉里。接着他就面向西方跪倒爬起，爬起跪倒，伴随着旋律悠扬的念词，直至东方大白，他才会停止跪拜的活动。做完了跪拜活动，我的主人就拿起一本书，跪在香炉跟前，开始了悠扬的诵念。我真是看傻了眼，我实在不明白我的男主人在干什么。

这样的活动，我的主人每天都要做五次。第一次是东方微启，天色将亮之时。第二次是中午两点的时候。第三次是在下午日头未落之前。第四次是在暮色降临，麻雀进窝，牛羊归圈的时候。第五次在人定初静，熄灯休息之时。

对主人每天所做的五次活动，我一直在想，他究竟在干什么？后来，不经意间我到一个叫清真寺的地方去了，一群人也和我的主人一样也在做着同样的活动。我有些明白了，原来的我的主人在做着宗教活动。不同的一点是，我的主人在家里，而那些人在清真寺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的主人和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我明白一点，我的主人真是爱干净呀，他这样做不仅洁净了自己的身子，还锻炼了自己的身体。这样的活动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呀。你想想，做这样的活动，每天都要洗五次，每天都要面向西方跪拜几十次。爬倒起来，起来爬倒，而且还伴随着悠扬的诵读声。正由于这样的原因，我的主人身体矫健，声音宏亮，精神状态棒棒的。

闲不住的老头子

我的主人总是闲不住，他一天到晚总是在干活儿，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消停下来。这老头儿养了两头牛，五只羊，一只狗，还有五只猫。（主人后来又陆续养了四只）

我的主人有一辆小推车，他早晨做完了礼拜的时候，就推着小推车去田地里了。我想看看主人是怎么干活的，如果在野外抓到老鼠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由于这样的原因，一次我坐着主人的手推车去了田地里。

正是夏天，风景美得很，天蓝云白，宽广的塬地上一大块一大块的苜蓿正在争奇斗艳。蓝格莹莹的天，白格朵朵的云，塬地上香格甜甜的紫花苜蓿。真是太美了，把我香醉了。主人放下手推车，拿上铲子蹲在蝶飞蜂舞的苜蓿丛里铲起苜蓿来。我呢，欣赏着美景，追着苜蓿地里的蝴蝶玩。

我的主人可不管什么风景不风景，他只顾着埋着头铲苜蓿。我玩累了，躺在主人铲倒的苜蓿上看天空，看飞过天空的鸟和蝴蝶。看着看着我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妈妈。妈妈领着几只小猫仔在天上飞，又像是在做游戏。我高兴极了，我也飞起来了，我想去跟它们打招呼。可是我的妈妈不见了，小猫仔们饿得喵喵叫，不理我。我伤心极了。正在我无限伤心时，梦醒了。我的主人正招呼我回家去。

已是中午时分了，塬地上的风景更美了，可我没有了一点看风景的心境。我在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梦。这个梦又预示了什么呢？我一边跟着主人慢慢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我的主人拉着满满一推车苜蓿。他弓着腰，蹬着腿，额头上滴着大颗的汗珠，看起来拉得很吃力。到了一处上坡路，我的主人拉了几次都没拉上去。我真想上前帮着推一把。可我是一只猫，我连车子的车厢都挨不着，再说，我的力气那么小，说不定推车不成，反而碾到车轮下，那可掺啦。这时我多么希望有几个小学生过来帮帮忙啊。可是路上除了跑着几只慌慌张张的蚂蚁，天空中连不拉屎的鸟儿都没有。我的主人只好卸下一些苜蓿，拉着半车苜蓿到了平处，再来抱卸下的苜蓿装在车上。

我和主人终于回到了家。我的主人看来累得不行了，他坐在阴凉处歇缓。我真同情这个老人，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干活。我睡在主人的脚边，他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摩挲我。我不禁流出了泪，我决定中午的饭少吃点。

歇缓好了，主人又忙着喂牛、喂羊、喂狗，当然还要喂我。这时候，我为自己没在苜蓿地里抓到一只老鼠而惭愧起来。

唉，我的主人一天真是太忙了，只有到了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歇缓下来。

妈妈来了

男主人是那么忙，女主人又是那么百无聊赖，我的日子好落寞啊。然而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妈妈来了。这个老头真是太有意思了。事情是这样的，也许是看到我没有玩伴寂寞了，也许是老头儿自己寂寞了，也许是老头儿太富有情感了吧，也许是……，谁说的上呢。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的结果是，老头儿不辞辛苦地到几百里路远的地方把我的妈妈抱来了。

老头儿对那个整天坐在炕上的老太婆说：“这下好了，它们母子团圆了。”

这个老头儿太可爱了，我真想亲他一口。可是看到老太婆对我们母子厌恶的表情，我放弃了亲吻的举动。我只是在地上来回地走动着，喵呜喵呜地叫着，以此来表达我的感激和兴奋之情。

没有想到的是，我的妈妈像是不认识我了。他对我不冷不热，它拖着沉甸甸的肚子，只管找到一个暖和的地方呼呼睡大觉。原来，妈妈怀孕了。我暗暗咒骂着，摔着尾巴，以示对妈妈的抗议。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我的妈妈生下四个小宝宝，老头儿的故事又有了新的内容。

妈妈生了四个小宝宝，两男两女。我的弟弟妹妹刚从妈妈的屁股里掉下来时，它们是多么难看啊。小猫崽们湿漉漉的，闭着眼睛，蠕动着，像是一窝小老鼠。小猫崽们蠕动着找奶吃，我的妈妈无限爱恋地舔着湿漉漉的小宝宝。看到妈妈的举动，我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啊，真是无法形容。转念一想，我刚生下来妈妈也是这样对我的吧。即使是这样，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我看了几眼就走开了。我的妈妈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了小宝宝上，这使我很伤心。

最操心的要数老头儿了。他看到妈妈生下了四个小猫崽，简直是开心极了。老头儿不知从哪儿弄了些烂旧衣服，给小宝宝们做了一个窝，又把炕填得热热的，好让小猫崽们暖和舒服地长大。看到老头是这样的热心，我感到有些惭愧。我没有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呀。我到外面去，多抓几只老鼠好让妈妈吃，这样我的心里才好受些。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小弟弟小妹妹们长大了。它们真是太淘气了，总是无忧无虑地尽情玩耍。这让我怀念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我不能像它们那样去玩耍了，我想我玩耍起来笨拙的样子，肯定会使人们嘲笑的。快乐的童年时光一去不返，这让我有些悲伤。的确，我已经长大了。老头儿说，我是个小伙子。这是老头儿给我起的名字，他也一天这样叫我，我也乐于接受这个名字。想想也挺像的，我一天不声不响的，总是在沉默，暗暗观察着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已经是个小伙子了，我要担负起一个小伙子的责任来。

妈妈没了

一天家里来了两个小孩子，他们发现了小喵咪，喜欢得不得了。他们把小猫咪一会儿抱在怀里，一会儿又捧在手里，一会儿又拽着小猫儿的尾巴，嘻嘻哈哈地，高兴坏了。

小孩子们要走了，他们要带走两只小猫咪。这可把老头难住了，老头有点舍不得。他说，你们抱回去非把小猫折磨死不可。小孩子们一听，爷爷不给他们小猫咪，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起来。显而易见，老头儿对孙子的疼爱胜过了小猫咪。老头子终于没有拗过孙子们的纠缠，两个小孩子抱着小猫咪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自从老头儿的孙子抱走了小猫咪，老头儿总是惦记着心里放不下，一直唠唠叨叨地说，不知两只小猫怎么了。

有一天，老头儿去一个叫水泉县的县城看小猫咪了。晚上，老头儿回来了，他对坐在炕上的老婆子说，生活在城里的小猫咪想猫妈妈了，猫妈妈也一定想小猫咪了。他要把猫妈妈抱到城里去看看它的儿女们。

听了男主人的话，坐在炕上的女主人，哭笑不得。我也觉得太有意思了。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儿啊！

老头儿真是说得出做得出。第二天他把猫妈妈真的抱去看小猫咪们去了。本来我也想跟着老头去看看新奇，看看弟弟妹妹们，但老头不带我。我气呼呼地走开了。现在想来，如果那天我跟老头儿去了县城，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谁知，这一去，我的妈妈再也没回来。不知道它现在活着还是死了。

按照老头的说法，他把猫妈妈带到儿子家里，刚从纸箱里抱出来，让母子团圆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我的妈妈也许看见大楼吓着了，也许被城里喧嚣的城市噪音惊吓了，也许不知怎么了。反正最后的结局是，猫妈妈跳到墙头上，跑掉了，再也没回来。

这个结局出乎主人的意料，使老头儿伤心了好多天，他一直在念叨着，是他害了猫妈妈。

猫妈妈没了，我是既伤心又难过，但更多是对主人的那颗孩童之心惊叹不已。我发誓要对老头儿好好的，因为我是他的小伙子。

真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啊！

没了猫妈妈，我担负起了照顾小弟弟小妹妹的担子来。我是家中的小伙子，我可不能让老头儿伤心孤单啊。后来我们和老头儿的日子真是百感交集啊。

老头儿的儿女们

老头儿有十个儿女，五男五女。

老头儿的儿女们也实在太多了，我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其中的五六个，就是在一年的时间里，我也见不了他们的面，不知道他们在干啥。据那个经常坐在炕上的老太婆说，他们都在城里为穷光阴打拼奔波。

我经常见到的是老头儿的三个儿子，两个好像是城里的干部，一个像是做着什么生意。从他们开着小汽车，平常拿的东西来看，似乎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回来看望父母，回来的时候带上很多好吃的。

我经常盼着周末的到来，周末的到来我会吃到好东西。但老头儿却对儿子们买来的的东西，好像是不以为然，有时还会不屑一顾。有一次，老头儿那个做干部的儿子买来了很多食物，馍馍啦，水果啦、蔬菜啦、牛羊鸡肉啦等，当然，还有老太婆吃的一大包药。但老头却冷谈地对他的儿子说：“我饿死着呢吗？你买这么多东西？”这使那儿子很尴尬，脸上红一阵，绿一阵，无言以对。

慢慢地，我看出来了，老头儿是个犟脾气，谁要是惹着了他，那可不得了。

冰箱里储藏的食物快要吃完了，周末也到了。这天是星期六，老头儿另一个做干部的儿子准时回来了。当然，带回来了很多好吃的，其中就有我们猫最爱吃的猫粮。我喵呜喵呜地叫着，跟在老头儿子的身后要吃的。那人在我们的食物盆里放了一大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津津有味地吃着。现在回想起来都是满口留香啊。

老头和他的儿子坐在沙发上说话。可是没说上三句话，他们就激烈地吵起来了。

虽然我在吃美味的猫粮，但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整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老头儿的儿子问：“你为啥要骂我妈？”

老头儿沉着脸不说话。

“你们都老了，你对我妈好好的，一天再不要骂骂咧咧的了。”老头儿的儿子没好声气地说。

老头的儿子正要说第三句话，这时老头儿“腾”地一声站起来了。他发火了，他大声吼叫着说：

“狗日的，老子轮得着让你教训吗？你在审问我吗？还敢挑衅老子！你疼你妈，谁疼我？我容易吗？”吼叫的同时，一脚把面前的茶几蹬翻了，茶几上的水果滚落了一地。

老头儿的这一举动，把我的弟弟妹妹吓坏了，它们一转眼逃得连影儿都不见了。我还算是胆子大，悄悄溜在门边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老头儿驴日狗道地破口大骂，把窗帘，案板上的锅碗瓢盆打了个稀巴烂。那儿子一看架势不对，夺门而出，慌忙开着小汽车一溜烟儿不见了。

我的主人手里拿着一只棒，追在后面骂：“狗日的，老子就是饿死，也不会靠你们生活。”

那一整天，我的主人情绪很不好，一直阴沉着脸。

后来的好多天，主人的儿女们再也没有来。好吃的食物渐渐地没了，我们的猫粮也没了。主人搭起了火，做着吃饭，我们一起过着孤寂的日子。

渐渐地，我发现了，我的主人爱骂人。他火爆脾气上来的时候，就开始骂人，骂老婆，骂儿女，骂贪官，骂美国……。

我一直在想，我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真是太复杂了，像个迷一样令人难以捉摸。

冬天来了

严酷的冬天来了，老头儿的日子不好过了。

那个病恹恹的老太婆被儿子接到城里去了。老头的儿子叫着父亲一起去城里。老头儿说，他那儿都不去。他要守着村庄，守着他的牛羊，守着猫，就是无法生活下去，也不会到城里去。

空旷的院子里剩下了牛、羊、狗、猫和老头儿。作为我们猫族来说，喜暖怕冷是我们的本性。随着天气一天天转冷，我们对温暖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好在主人深知猫性，他每天不辞辛劳地填炕，把炕弄得热热的，我和弟弟妹妹睡在滚烫的热炕头上，真是舒服极了。我打心底里感谢我的主人，要不是他对我们百般辛劳地照顾，我不知道这个寒冷的冬天怎么过？

其实我的主人也喜欢灿烂的阳光，温暖的土炕。一旦天空没了日头，阴云布满了天空，又刮起阴惨惨呜呜叫的风，这时候，我的主人就愁眉不展，猫着身子遥看看着天空和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啊，最好不要下雪了，下了雪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时节，我也为我的主人担心忧愁，我也跟着主人一起祁求，盼望着，不要下雪了，不要下雪了。可这世间的事情，往往是你担心什么，顾虑什么，单单发生的又是什么。

雪落下来了，片片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了主人空旷的大院子里。按理说，这大冷天的雪天，应该坐在热炕上看电视喝浓茶。可是不得行啊，我的主人养着牛，养着羊，它们都等着要吃呢。我的主人已经老了，他身上没多少力气了，但他还要冒着寒冷去扫雪。

主人拿着扫帚，一扫帚一扫帚，吃力地扫着落在地上的雪。片片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脖子里，衣领上，他成了一个大雪人了。他先扫开一条人走的小路，再扫开通向牛圈的路，扫开通向羊圈的路。他前边扫着，雪后边落着。我的主人扫得有多勤快，雪就下得有多勤快。雪像是和这个老头儿过不去，比着赛赶趟呢。即使是这样，我的主人还是扫着雪，要不然雪越积越厚，就扫不动了。主人扫一会儿雪，就回来在热炕上暖和一会儿，等焐暖和了，又去扫。看到我的主人是这样的辛劳，我真想去帮帮他，可我是一只猫，我连扫帚的把都拿不动，怎么能扫动雪呢。但老头儿这种跟雪战斗的无畏精神感动了我。我再不能待在热炕上享受幸福了，我加入了主人扫雪的队列。我走在主人的前面，摇晃着尾巴，以示在扫雪，给主人加油。

主人养着三只猫，其实这已经够多了。本来，主人的吃饭都成了问题。他烟熏火燎地做熟一顿饭是多么不容易呀，一想到他笨手笨脚做饭的样子，我的心里就不好受。在不做饭的情况下，他给我们泡点馍馍。我们呢，也理解主人的艰难，也不会抱怨叫唤。我们决定一起和主人顽强坚持，度过这艰难的冬天。

谁知，我的主人又从一间废弃的屋子里抱来了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仔。

前几天我在外面游逛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两只小猫仔。那时它们冻得惨兮兮的蜷缩成一团儿，瑟瑟发抖。我知道它们是一只野猫的孩子，它们的妈妈我认识，有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玩耍。但我保证，它们绝对不是我的孩子。我敢发誓我是一只洁身自好的猫，绝对没有乱搞过男女关系。当时看到它们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想把它们领回家，可是一想到主人家的猫够多的了，再说养这么多的猫，我们吃什么？这样一想，我就丢下惨叫的小猫仔回来了。

谁知，现在我的主人竟然把它们抱回来了。我的主人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啊。

现在主人的家里养着五只猫，主人出行时我们前呼后拥着他，像是他的一队卫兵。有时我的主人看到这样一队前呼后拥的兵，威风凛凛地跟着他，他就会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他就会蹲下来，无限怜惜的看着我们，抚摸着我们，好像我们是他的一个个儿女。那时我仔细查看老头儿的眼神，他眼神里透露出孤独落寞的复杂情感来。

漫漫冬夜，奇冷无比，主人蜷缩成一团儿，像个小孩儿。我明显得感觉到他冻得瑟瑟发抖。我们把老人围成一圈儿互相取暖，一起抵御冬天的寒冷。

看电视

主人闲下来，就打开电视看。他最爱看的节目是新闻和战争片。

每天主人忙完了的时候，七点准时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老头儿佝偻着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和画面。那时候我会坐在他的脚旁，有时也会像主人一样蹲在另一只椅子上看电视。

我一点都看不懂电视上演得是什么，说的什么。但是没关系，我有一个解说员，主人一边看一边还会议论几句。有一次，老头看着看着竟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指着电视大骂。

我吓了一跳，从椅子上滚落了下来。我仰着头，看着怒不可遏的主人，心里非常纳闷。主人又怎么了，他在骂谁呢？屋子里除了猫和主人，没有一个人呀。难道不成主人在骂空气吗？我顺着主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主人指着电视骂。

我凝神屏气，仔细地听。哦，我听明白了。原来电视上显示着这样的画面，有飞机，有导弹，有火光，还有损毁的建筑物和纷纷乱跑的人群。

主人有爱记日记的习惯。主人的日记写得有些随便，不是那么正式，他只是潦草地记下他心里的感受或是一些重要和不重要的事。他并不是每天都要记，而是想起来了，闲暇的时刻或是心情泼烦和高兴的时候才去写日记。

有一天主人没在的时候，我悄悄翻看了主人的日记。

如某则日记这样写：“我们这个家族的人都是混脑子，混账货。”

一则日记这样写：“我说的话和做的事，他们毫无反应，可见都是些呆子，混账货。”

有几则日记这样写：“今日日出6点35分23秒，日落时刻8点15分10秒。”

又有几则日记这样写：“今日领取土地直补450元，花去230元，给牛买料100元，买盐调料酱油醋若干花去76元等，还剩44元。”

我还看到了有关伊拉克的日记。

主人还爱看一些打仗的故事片，尤其是一些关于红军长征和中国军民抗日的影片。主人看着电视，有时敬佩而激动起来，就开始给我讲解。

老头儿成了羊妈妈

主人正给一只小羊羔喂奶。小羊羔摇着尾巴，小嘴噙着奶嘴，吧唧吧唧吃得正欢。老头儿坐在火炉旁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小羊羔，他一只手抚摸着小羊羔的头，一只手拿着奶瓶给小羊羔喂奶。看着小羊羔香甜地吃着奶，主人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双看着小羊羔的眼睛包含着无限的怜惜和愧疚的神色。

小羊羔一口气吃完了奶瓶里的奶，它吐出了奶嘴，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着嘴边的奶汁，用那湿漉漉的毛茸茸的眼睛看着主人。这时小羊羔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它抬起头用鼻子嗅着老头儿身上的气息。小羊羔把老头儿的额头、脸面、鼻子、胡子、身上整个儿嗅了一遍，然后他就在主人的怀里“咩咩”地叫起来，像是在叫着羊妈妈一样。

这一瞬间，老头儿的心里似乎强烈地震动了一下，他的鼻腔里酸楚了起来，皱起像核桃样的老脸像是要哭起来了。老头把小羊羔抱得更紧了。看到这个情景，我的心里也很难过啊！

老头儿成了羊妈妈已经几天了。其实小羊羔是有羊妈妈的。十天前，主人家的一只羊生了一只小羊羔，主人欢喜得不得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只母羊不认小羊羔，不给小羊羔奶吃。一旦小羊羔贴到羊妈妈的跟前去吃奶，羊妈妈就跑开了，要么就弹着蹄子不让小羊羔吃奶。主人说，这种情况在羊的家族里是有的，但很少见。主人还说，这只母羊生头茬羔，它没奶过小羊羔。小羊羔的头挨到它的奶头上，它痒痒地受不了，这就跟有些生了孩子的女人一样，因为痒痒也不会给小孩子吃奶。哦，我的天，还有这回事，这世上的事真是惊奇，我感叹着，看接下来主人怎么办。

小羊羔吃不上奶，睡在羊妈妈的身旁，咩咩地叫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快要饿死了。可羊妈妈不管小羊羔，它像是不认识小羊羔一样。看到这种情景，我真有些生气，我想走上去把那只不管自己小宝贝的羊妈妈揍一顿。可我的力气太小了，做不到。

主人想起了办法，他把羊妈妈抓住，不让它走动。当主人抓住羊妈妈的时候，那小羊羔就赶忙跑来，跪倒在羊妈妈的奶头下，噙住奶头疯狂地吃一通。小羊羔吃奶的时候，羊妈妈挣脱着不让小羊羔吃，主人紧紧地抓着羊妈妈的头不让它挣脱。我在旁边给主人帮着忙，我也上前用爪子抓住那只母羊的一只蹄子。可一不小心，那羊蹄子一弹，把我弹到了墙上，疼得我半天缓不过气来了。下次，主人抓住羊妈妈让小羊羔吃奶的时候，我再也不敢到跟前去了，只是远远的蹲在一边看。

主人想，抓住羊妈妈让小羊羔吃奶，几天后羊妈妈也许会认小羊羔了吧。谁知几天后，那羊妈妈还是烈得很，还是不认小羊羔。主人就把那羊妈妈拴起来，不让它跑动，也好方便让小羊羔吃奶。谁知这一拴住，竟把事情弄坏了。事情也很凑巧，那天主人去县城给羊买饲料，回来后那拴着的羊被绳子勒死了。

这下，小羊羔没妈妈了，老头成了他的妈妈。主人找来奶瓶，买来牛奶，每天给小羊羔喂奶。小羊羔把主人当成了自己的妈妈，每当吃完奶，就用毛茸茸的眼睛看着主人，用湿漉漉的嘴唇舔着主人的手，用它的头蹭主人，咩咩地叫着，表达着一只羊对主人的情感。

每当这时候，老头儿心里就起伏不平了。主人蹲在地上无限怜惜地抚摸着小羊羔，眼神里透露出自责愧疚的神色。那眼神分明对我说，是他害死了小羊羔的妈妈，他对不起小羊羔啊！那眼神里还透露出伤心、寂寞和孤独。看着老人落寞伤心的眼神，我想老人可能想起了以前女儿缠膝，子欢女呼的热闹场景了吧。小羊羔的亲昵举动更是无时不刻引发着主人内心深处的情感。他对我说，人有时候还比不上一只小羊羔呢。我知道主人要说什么。主人的儿女远走高飞，就是隔几天回来看他，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了，不会留下来过夜，陪伴着老人。

唉，有我们猫、狗、羊陪伴着主人，主人也不会太孤单吧。小羊羔一天天长大了，主人不管走到那儿，它都会无不依恋地跟在老人的后面。晚上睡觉时，小羊羔睡在炉子旁的草甸上，我们睡在炕上围着主人，狗睡在门台子上看家。我们陪伴着老人过着清冷的日子。

手机

主人“玩”起了智能手机，我的乖乖，这差一点惊掉了我的下巴。事实上，主人以前不仅不会用手机，而且在心理和行动上一直在抵触着手机。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主人的儿女为了跟老家的父母联系方便，就买了一部老年机。这部老年机是蓝色的，小巧可爱，女主人一下子喜欢上了，主动学习，学会了使用，常常跟儿女们联系。但男主人，却连那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并且还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逢人就骂骂咧咧地说，手机那玩意儿靠不住。他的理由是，那么小的一个东西能把话说清楚，能把事情办牢靠？

不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还是因为主人的耳朵聋，总之主人对手机一直很抵触，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在手机上说过话。主人有了事情要跟外界联系时，他只信任他的腿和嘴。他不辞辛苦地骑上摩托车跑上很远的路，亲自面对面的和当事人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他才觉得踏实牢靠。

然而后来的一天，主人却买了一部手机，而且是智能的。

一个秋天的午后，我跟着主人去放羊。主人院子的不远处有一条深沟，沟坡上长着一簇簇，一丛丛的柠条。我和主人把羊赶到沟坡上，让羊吃柠条叶。被雨水淋过的柠条叶，嫩嫩的，绿绿的，羊儿们埋着头吃了个香。主人背搭着手站在沟边上看风景，我猫着身子找老鼠。

正在我们优哉游哉的时候，危险的事情来了------看管“封山禁牧”的护林员来了。那护林员拿出手机，对正在吃柠条叶的羊儿们拍视频。

主人走上前拦住了护林员，说：“你这是干啥？”

护林员说：“你违反了政府‘封山禁牧’的法令了，我拍个视频，留个证据，你等着罚款吧。”

主人对罚款倒没在意，却对手机能留证据产生了兴趣。主人对那录完视频的护林员说：

“把你录的视频我看看，嘿，还奇了怪了，这东西还能留证据！我不相信，你拿来我看看。”

护林员就把刚才录的视频给主人看。主人一看，羊吃草，猫捉老鼠，人看风景的画面生动逼真地出现在了主人的眼前。

主人一看一边啧啧感叹着说：“太神奇了，太神奇了，啊！这是个好东西，我要买一个。”我在旁边看不到画面很着急，急得团团转，更为罚款的事儿担心不已。可主人一点都不担心罚款的事儿，他拿着手机一遍一遍看着手机里的画面，感叹不已，还不时询问着这样的手机在哪儿买？多少钱？

很快，主人就买了一部智能手机。现在主人拿着智能手机给他的羊、牛、猫、狗、院子拍照，和远在城里的儿女们打电话聊视频。

风吹过

风从塬地上吹过，春天来了。

冬去春来又一年，主人更老了，像是严酷的冬天耗去了他身上仅有的那点活力。主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他懒散着身子，精神萎靡不振，时常埋着头，蹲在向阳的墙根里眯着眼睛晒日头。

其实，实际的情况是，主人感冒了，他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咳嗽得厉害，张着嘴喘气。我真担心，主人喘不上那一口气，无常了。然而，在主人顽强的硬挺下，几个星期后，他竟像枯木逢春那样活了过来。

熬过了冬天，挺过了感冒，迎来了春天，活过来的主人又恢复了活力，他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了，精神大振，准备大干一场。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对我算计着说，春天来了，要种地了，要种树了，要做院墙了……，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我心里说，主人，算了吧，你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你那么拼，有什么用呢？你的儿女也不回来守着你，要不是我们互相抱团取暖，你会孤寂死的。你还是多想想，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主人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看着我说，不行啊，我这把老身子，要是一天不找点干头，那还真会老朽了的。

春风吹软了土地的时候，主人就在院子里种起了树。其实主人院子里的树已经很多了，有苹果树、梨树、杏树、桃树、花椒树等一些结果的有用的树。这次主人种的是一些风景树，松树啊，柏树啊，紫花槐树啊的一些风景树。主人多次嚷嚷着说过，他是多么喜欢那些风景树，尤其是开花的树。主人常常到水泉县城去，他看到街道两边的风景树喜欢得了不得。他一直希望自家的院子里能够种上那些树，到了春夏开出好看的花。可是那些树太贵了，他也不知道那些树到哪里去买？

主人一边种着树，一边对我唠叨着说。我真想帮助主人种树，挖挖坑啊，提提水啊什么的，可是我是一只猫，我什么都干不动，我只能跟在他的后边看看。有时看到主人栽树时，树歪斜了，我会上前帮着用爪子扶一下。主人说，有一次他看着街上那些树，实在喜欢得了不得，他萌生了偷挖几棵的想法。他想在天黑的时候，偷偷地去挖几棵来，栽到自家的院子里。但他听人说，街上都装有监控器呢。那样的话，让人抓着，多丢人啊。这只是主人的想法而已，实在是因为主人太喜欢风景树了。现在主人把自己攒的养老钱拿出来，买来了风景树，他在院子的周边种上了。他说到了风景树长出了叶子，开出了花朵，他坐在树底下，看一眼，就够了。

主人每天总是要到他的果园里去，他不厌其烦地看着抚摸着院子里一棵棵挺拔的树木，忘记了一切。主人说，看着院子里这一棵棵他亲手栽的树木，就像看着他的一个个儿女。听着这句话，我心里那个难受啊。

风一天天吹着，日子一天天地老去了，我也成了一只老猫。

主人老得走不动了，羊也没了，牛也没了，鸡没了，主人只养了我和一条狗。每天日头出来晒着院子的时候，主人就搬出椅子坐在上面，我坐在主人的膝上，狗卧在主人的脚下。主人抚摸着我的身子，看着那些院子里的树，默默回想着什么。

阳光静静地照着，风吹过，树上的叶子簌簌地抖动着，像是在为老人唱着挽歌。那时候我就开始做梦，我梦见老人埋在了开花的苹果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