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不能丢失“我”

       近年来，一些散文作品中淡化“我”、丢失“我”的现象令人忧虑：

历史散文中，只见史料不见“我”。历史仿佛是独立的客体，只有冰冷的叙述，不见作者的行迹、感受和思悟，不见交代作者个人如何获知这些历史素材、怎么与历史素材互动的，散文缺乏温度和动人的力量。

文化民俗散文中，只见民俗不见“我”。这类散文谈地域掌故、谈美食茶饮等，只有从方志和百度中搜陈的史料杂屑，讲的全是古人的故事、别人的故事，不见个人亲历及体验、体会。

游记散文中，只见山水风景不见“我”。这类散文，交代踪迹，描绘山水风景，文辞华丽，但笔下之山水，所写之景色，依然是大众眼中之山水，人云亦云之景色，不见个人独特的发现、感受与感悟，到最后作品只是一篇更详细些的景点说明。

叙事散文中只见故事不见“我”。这些散文像小说一样叙事，这些故事按照自己的逻辑发展，情感趋向“零度”，故事从何得来及作者的情感、褒贬模糊而不可详知。

散文这种文体和小说、诗歌、戏剧不同，是真实展现个人内心世界的文体。散文更强调真，真是散文的根基和底线。散文也强调诚，诚是作家写作散文应该具有的态度。就如散文家红孩所言，散文是说我的世界。散文说“我”，说“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所悟，赤裸裸展现“我”与众不同的个性。散文中的“我”真实、饱满、感人，个性独具，散文就有生命力、魅力，否则就像假花难以长久吸引人。

现代著名作家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说，“现代的散文之最大特征，是每一个作家的每一篇散文里所表现的个性，比从前的任何散文都来得强。……我们只消把现代作家的散文集一翻，则这作家的世系、性格、嗜好、思想、信仰，以及生活习惯等等，无不活泼泼地显现在我们的眼前。这一种自叙传的色彩是什么呢，就是文学里所最可宝贵的个性的表现。”“我”的活泼泼个性的凸显，让作家作品展现出独有的风格，傲立文学的森林。而散文中淡化“我”、丢失“我”的行为，恰恰与此背道而驰，让这些散文作品越来越失去真诚，失去最可宝贵的个性，也失去生气和灵魂，沦为文字堆砌的躯壳，为读者所抛弃。

那么，为什么一些散文作品中有淡化“我”、丢失“我”的现象呢？在笔者看来，其原因至少有以下两个：

首先，写作者缺少真诚之心，不愿意向读者袒露自己真实的内心。古人讲，修辞立其诚。古人还讲，齐斗堆金难买丹诚一寸真。作家写作散文，要怀抱真诚之心，要像巴金说的，把心交给读者。这是散文写作的出发点。但有些写作者的心态跟散文创作者应有的与读者共享自己人生经历和感悟的心态恰恰是相反的，他怕暴露自己的“隐私”，怕暴露自己的生活，怕说的自己的事情和感受引起周围人、社会上人们笑话，所以，不愿意真诚地、真实地、真切地袒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所思所想，把自己包裹、遮盖得很严。无论害羞也罢、顾虑也罢、顾忌也罢，这种不愿意敞开亮出自己内心的写作，由于缺少真实表达自己内心世界的勇气，所以最后只能翻来覆去在外在的东西上——包括史料、山水风景、文化民俗、别人的故事上打转转，写不出一个带着独特思想情感烙印和独特个性风格的大写的“我”来，只能在散文艺术殿堂的门外徘徊。

其次，不愿在写作上下功夫，导致作品无法形成具有自己独特个性的艺术特色。有些写作者，写历史散文，不愿造访历史遗迹现场考察，不愿出力广泛收集史料，不愿深入思索以获得独家思想感悟，在史识、史才、史论方面都无法超越前人，无法形成“我”独有的识见，只能做史料搬家、剪裁的工作，写出不伦不类的所谓历史散文。写文化民俗散文，不愿抽时间去民间亲身体验、考察，不愿下功夫深入采访在文化民俗中生活的人，只在故纸堆里拨拉，只能写些僵硬死板的文字。写游记散文，只是走马观花逛景，泛泛而谈写文，不愿深入了解山水风景的历史，不愿以“我”的眼光仔细观察发现其没有被人发现的美点，不能深入思考分析人与山水、人与历史、人与现实的互动，形成不了自己切入写作的独特角度，也表达不出新鲜的感受、思悟。写叙事散文，不愿深入现场采访了解当事人生活的环境、故事发生的过程，不与当事人进行深入的对话，无法发现别人没有发现的感人的故事情节，尤其是细节，心中没底，所以不敢深叙、细述，不敢置评。这些“省”下的功夫，都成为写作无法深入、无法创作具有“我”的鲜明个人风格的精品力作的原因。

散文写作中淡化“我”、丢失“我”危害巨大，散文写作必须有“我”，必须找回“我”，作家应该努力让活泼泼的“我”通过作品“立”在读者面前。首先，作家要以真诚之心写作，要以自己的诚意写作呵护散文的本真，以真情实感赢得读者对散文和作家的信任。其次，要下功夫不断磨炼、探索，养成敏锐的能在生活中发现别人无法发现之美的艺术眼光，不断提高表达的艺术技巧和水平，写出情感饱满、思想独特、生机盎然的富有个性的作品。第三，通过大量的写作实践，不畏艰苦的创作探索，形成自己风格鲜明的艺术特色，让魅力独具的“我”在众多的作品中绽放光彩，为读者带来更多水平更高的艺术享受。这些自己孕育创造的鲜明体现着“我”的风格的散文作品，也是能长久赢得读者喜爱的散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