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照耀山谷,雍峪湖静若处子。湖东坡是尚未开花的洋槐树林,羊群踏出的小路曲曲弯弯。从湖底爬上来,又顺着羊肠小路,慢慢南行。转过一道紧弯,又陷进一道山的褶皱里。深深的沟谷内,杂草在树林里铺漫,间或露出白色的小石崖。
在目光掠过草丛的一瞬间,一条细长的绿叶从众多的草叶中跳出来,韭菜?走过去豁开杂草细瞧,果然是!那一株韭菜,叶子虽不丰腴,并有些黄,和蒿子枯草混杂,但还是那么挺拔。
再往上慢慢寻找,草里杂着荆棘,刺枝有时就缠在裤子上。隔二间三碰上几株,有些细,有些嫩。再往上,却一株也没有了。
野山就是这样,它杂生万物,不专为什么而长。走山的人,是抱着挦韭菜、摘核桃、打猎物等种种目的而来的,碰上了,满载而归,碰不上,两手空空。就像我,今天来闲转,并没有想干啥,却在山口湖畔遇到韭菜。
侧面是道坡,生着一丛丛高大的荆棘。我踩着荆棘根往前,发现荆棘之下就是石崖,被荆棘把视线遮住了。前行了一段,下了一道小塄坎,一条荆棘蔓拦住去路,我轻轻折断,往下一望,心禁不住怦怦跳起来——荆棘丛后面的石崖上,有一席大的陡坡,薄薄的土上生着茂盛的杂草,在悬崖边缘和靠近边缘的地方,是一坨一坨绿油油的韭菜,健壮的样子胜过前面所有的韭菜,悬崖下面是水面。
我克制住欣喜,我知道在这时候要特别小心,因为人要在悬崖上行动,稍有不慎,会滑下去。我揪住杂草,慢慢探身下去,没有对最旺处下手,而是先身躯躺在杂草上,挦杂在草里的,免得回身时踩伤。这些韭菜三五成簇,我看定一处,先刨去周边杂草和枯枝,然后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将它们一根根从白白的根部轻轻撅断,韭菜的叶脉里含着嫩嫩的汁液,发出脆脆的响声。我把到手的几小把韭菜放在头上脚窝里。最后去挦最茂盛的有婴儿指头粗的那一坨韭菜。
韭菜沿着悬崖的边缘从枯枝里冒出来,一绺子。我侧身趴在石崖上,左脚踩在草根,依然有些滑,右手揪住头上面的草,然后俯探,轻轻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列与大拇指一合,一下一撅,一根、一根,攥在手心。有一小撮了,再轻轻地放到头顶的草根,腾出手来。随着向前,我探身的侧度越来越大,眼前晃动着韭菜的影子,脚下有些虚,心也在怦怦直跳。这时候,如果自己脚滑一下,身倾一下,会失去控制的,草们根本拽不住这沉重的身躯。更怕的是,这一片土已经由苔藓的根织成一张草皮,整体滑落下去,更无法抓系。
我默默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心跳,脑海里怀着成功的期盼。从左边到右边,我移动了位置,让自己的重心落在腰下的草上,再探身向前。最边缘的韭菜,叶探出崖边,耷拉在半空,尽管近在眼前,手还是无法伸过去。最后,在悬崖三角形的顶头,还有一丛韭菜,特别旺盛茂密。但那里特别窄小,略有些湿润,无处踩脚,无处抓手,我试探了一阵,放弃了。
我慢慢收回身子,手脚并用,缓缓往上爬,将攒在草丛里的韭菜,一步一步往上转。终于爬到荆棘丛根,虽然有刺,但踏实一些。我爬出荆棘丛,爬上塄坎,将包在衣服里的韭菜展示在妻子和女儿面前,她们惊喜欢呼起来。我一屁股坐在树墩上,大口换气。
悬崖之下的湖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