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生命最后的安顿
—— 评胡宝林散文集 《此生此地》
◎李巨怀
在这个不舍昼夜一日千里的城市化时代,自己一直有着顽固的农民情结,一直因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情怀而倍感温暖,且随着惨不忍闻的生命脚步声而与日俱增、寝食难安。
生命是故乡射出的一支漫无目的的箭矢。当我们每个人憋足了吃奶的劲挣脱故乡,逃离娘的怀抱,饥不择食地奔向萦绕心中几千重的理想国时,我们是多么的豪情万丈信心满怀。当转瞬间生命成为一种步履维艰的生活时,我们方才发现,我们活得是多么的卑微和无奈。当我们终于歇下心来面对生活的铜墙铁壁束手无策时,我们方才锥心般惊醒,娘没了,家没了,我们的村子没了。面对日益凋敝的故乡,当儿时的所有美好只能在碎片化的记忆中找见时,我们除了兀自嗟叹、乡愁满心外,何处话乡思,何方觅亲人。
很欣喜,在自己的心弦每次濒临断毁的时候,总会遇到好的人、好的事、好的文章。胡宝林的《此生此地》就是这种足以叫自己停下脚步、刮骨疗伤、慰藉浮躁心灵的好书。有情有义有灵魂的文章是乡愁堆砌起来的,胡宝林作为一个在双轨体制中长大成熟的新都市人,根本没有想到他的乡土情结会如此深厚绵长。 21万字55篇文章,发乎笔端的只有一个题材、一份温情,那就是他对故乡雍峪沟的无尽眷恋和满腔思念。他用 20余万字的一本书为自己的家乡作了一个圆满的解读和祭奠,用他四十年如一日的生命徽记把故乡蒙太奇般静静地捧在世人的面前,让我们记住了那个叫他肝肠寸断、频频回望、滴血泣泪般讴歌的家乡山川和娘亲。
特别喜欢《此生此地》中的几篇文章。“我醒了。
一听,是风。
风轻轻地推我的门,门不动。它又轻轻地摇,门只微微地颤,并没有缝隙让它变粗的身躯挤进来。
……
从声音,我听得出来,那是我睡觉前关门时从屋里赶出去的那股风……”
多么温暖而富有诗意的句子,刹那间就读懂了他,不由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我们只有回到故土,回到娘的怀抱,才会有如此揪心扯肺干净质朴的美文来,让我们深切地感悟到没有风的城市是多么的索然寡味。“父亲在山顶点上了玉米。
这是多年来没有的事。山顶上的三分地,顶多种一料麦子或者豆子,剩下的时间就撒了闲地。玉米需水养,而天上的雨水是说不来的。雨水应时而来,丰收也就丰收了,雨水迟迟不来,就连种子、肥料、人工全白扔了。种坡上的旱地就像赌徒押宝,种的是地,赌的却是天。”
这是他的散文《离天最近的一地玉米》中的一段话,多么富有质感和画面感的语言。正是贫瘠不堪的故土才造就了胡宝林绵延不休若滔滔渭水般的故土情结,也正是敢与日月赌一把的父亲,给予了他有勇气面对家乡的广阔胸怀。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年轻时是多么的幼稚和无趣。我们所有的汗水就是为了走出家乡的故土,甚至怀着大丈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迈和果敢。家在哪里,不管,娘在哪里,不问,我们的锦绣前程就在前方那抹流云、那方山弯处在向我们山呼海啸般频频招手。可没承想,焦头烂额、精疲力竭的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流云还是那朵流云,山还是那座山,我们却寻着它们的足迹不自然间走了一个圆,又遍体鳞伤、三步一叹中重新踱回到了故土。生活真是把杀猪刀,刀刀见血后我们才会顿悟,家乡、唯有家乡才是我们最终的生命栖息地。
胡宝林是我这几年接触甚为密切的文友,也是我眼里在宝鸡颇具特质和灵慧的一流散文作家。每次聚谈毕,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他要携家人回雍峪沟看父母,说罢便匆匆离去,把我们这些正热情高涨的半大老汉晾在一边,看了他的文章才真真实实地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人好文必好,敦厚善良孝道之人方有唯美真实叫人流连忘返的好文来。
当世人把目光和笔墨洒向一览无余的大好河山时,当我们整日被所谓的世俗责任撵得无处遁逃时,当父母的眺望不经意间变成记忆中的雕塑时,我们是否真的应该停下我们那利欲熏心的脚步,像胡宝林那般毕其功于一役,用二十年的纯真汗水,挖掘一眼直入我们灵魂骨髓的深井来,让我们那忐忑不安的流浪心儿回到那《最远的地方》 《寂静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