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乡的中学读高三时,教室门前50米是通往乡政府的一条乡村大道。有一天下午放学,太阳还挂在西天,我看到一个人自东向西沿着大道走来。走近了,我看清了,这人竟然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李军。他穿着咖啡色的风衣,昂首挺胸,潇洒飘逸,目光直视前方,一脸的微笑,一身的轻松,旁若无人、逸然自得地向前走去。
我知道,这叫散步,是城里人和在单位上班者特有的作派。
李军老师真的成了国家干部!
李军当年在教初中时只是农民身份的民办老师,除了每月比农民多挣一二十元津贴外,并不是正式的国家教师。每逢县教育局和乡领导来学校检查工作时,他们这些正式的国家干部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种优越感,衣着打扮光鲜亮丽,说话办事气度不凡,让李军心里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卑微,挥之不去,很有压力。星期天,他还要步行回到三公里外的家中去干农活。在临近公路的田间劳动时,当他偶尔看见骑自行车的县上和乡上的干部们,从公路上奔驰而过,雪白的的确良衬衫被风吹得飘飘忽忽的潇洒身影时,他的心会猛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不平。这些感觉和心理活动,他曾和我们几个学习好的学生交流过,说:“我们虽然是农村人,但一点也不比别人笨,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通过高考改变农家子弟的命运!”
李军老师对我们说了这些后,就悄悄地开始行动。他语文课教得顶呱呱,就是理科成绩不太好。为了改变自己的农民身份,他在教学之余、种地间隙,全身心投入地复习功课,尤其是主攻数理化,全力备战高考。后来,听说他通过两年不懈的努力,终于考取了一所师范院校,毕业后成了乡上主管教学的干部,但离开初中后一直没有见过他。
那天下午放学时,我看到的国家干部李军散步的情景给了我极大的震撼:一个人从农民身份成为国家干部,马上变得那样的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只有勤苦力学、身负才能、意志坚定的人才可能完成身份的置换,让自己的人生呈现出别样的风景。
当年,李军老师的言传没有让我发自内心地去响应,而几年后的这次无言的身教,却让我受到了真正的刺激。当时,刚上高三的我学习成绩并不理想,还缺乏吃苦精神。就是从那天起,我下定了决心,要做李军老师那样的人。
接下来的一年,我和英语、数学较上了劲,因为这两门课我最差。我天天凌晨四点半起来背英语单词,晚上演算数学习题到十二点。我的变化让父母感到吃惊,他们搞不清楚我怎么会突然勤奋起来。
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学。
我感谢李军老师,更感谢国家干部李军。他是我最为敬仰的师长,最为崇拜的榜样,让我这个学生在他的影响下走出了一条全新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