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终于和我签订了正式劳动合同,工资和各类保险待遇终于纳入了社会体制内。从一个农村青年到报社记者,再到现在,我都是在社会这所大学中不断学习和进步的。
我终生难忘12年前那个命运开始改变的下午。
1996年11月20日,我正在离村不远的责任田里翻耕土地,村里的大喇叭播出了关于我的通知:“宝山请注意,省城打来长途电话,说你考取了报社记者,请你明天8点准时去报到上班。”通知连续广播了三遍,那清晰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在我耳旁轰响着,久久不散,我却像傻瓜一样站在翻耕的土地中间,巨大的快乐和幸福震懵了我,泪水和着汗水在我脸上流了个一塌糊涂。
我想从事文字工作的愿望,通过我在农村10余年的苦斗,终于实现了!那时那刻,为了成功的到来,我饱尝的苦辣酸甜各种滋味一齐涌上了心头……
在乡邻们眼中,我是个毫无成功希望的人。
高中毕业时,我虽然偏爱文科,但是数学和英语成绩奇差,最终导致高考无望,回到了农村老家开始土里刨食。我身子单薄,犁耙田地,运输庄稼,每天牛马般的劳作下来,都会让我感到骨头架子散了般的困乏。锻炼几个月后,我渐渐适应了劳苦的农家生活。闲暇时分,我不甘心永远过“三饱一倒”式的庄稼人生活,想到了中学时代酷爱文科的嗜好,头脑中很快形成了一个读书写作的计划。基于家庭条件困难,我便利用夜晚和雨雪天不出工的时间,到村中的一些读书人家,搜寻旧书刊旧报纸进行阅读;为了扩大阅读范围,我常常徒步跋涉十几里、几十里到中学时代爱好文科的同学家里求助;每隔一段时间,我还骑自行车专程到县城的废品收购站,用极便宜的价钱买上几大捆旧书报带回家中。
读书看报多了,每天夜里,我便把村里的新人新事写成稿子寄给县广播电台,还不时地撰写一些故事、散文、小言论、小小说等稿件投寄给我所熟悉的报刊。一年短二年长,慢慢地,我变得广播上有声、报刊上有名了。稿子被采用得越来越多,这逐渐成为我对生活越来越有信心的强大的精神支柱,激励着我在人生之路上不遗余力地奋斗。
但是,乡邻们看我侍弄庄稼的本事不大,整天与纸笔书报为伍,便觉得我不务正业,常常讥讽我不像正经庄稼人:“文不上,武不下,到头来必定是个啥也弄不成的‘二杆子’!”甚至连我的父母也对我的所作所为忧心忡忡。
我不理睬这些嘲笑和挖苦,仍然在耕种绵绵如浪的土地的同时,业余时间全花在读书和写作上。后来,我还参加了省内一所大学的大专进修,通过三年努力,拿到了被社会认可的毕业证书。
10余年的勤学苦读,数千个夜晚的笔耕不辍,我陆续在全国30余家报刊上发表各类体裁的文章200余篇,并屡次获得一些报刊社的征文奖,成为全县乃至全市小有名气的业余作者。
一直以来,我内心深处就埋藏有一个美好的梦想,要走出山村,去谋取一份自己无比喜爱的文字工作。
1995年秋,县广播电视局发布招聘启事,面向社会公开招聘8名编辑记者。我知道,在一个小县城,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电台和电视台编采人员又是十分风光的职业,名曰招聘,实际上很可能不是才华和智慧的选拔,而是权力和地位的竞争。因此,对于我这个普通的农家子弟来说,是毫无希望可言的。但是,我还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参加了考试。考后不准查卷纸,不公布分数,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落选了。
这是我人生道路上一次重大的挫折,我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但我很快走出了失败的阴影,因为为一次早已预料到结局的招聘而一蹶不振是弱者的表现。我置乡邻亲朋的冷嘲热讽于脑后,仍然坚持着自己痴迷的文字爱好。
一年后,我偶然从省委机关报上看到了省城某报社的招聘启事,立即做出了去省城应聘的决定。几位亲友都力图阻止我:“你在咱县考试都失败了,何必再去大地方丢人呢?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在家老老实实种你的地。”我的人生理想鼓动着我毅然走出山村,第一次远去省城报名应聘。
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了报社招聘的报名处,正是该报的总编辑在主持报名。我按要求交了几篇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的作品,又拿出一摞参加全国各地征文赛的获奖证书。老总翻翻看看,笑着对我说:“这次招聘10个编采人员,已经报名30多人,基本上都是大学中文系或新闻系毕业的本科生,你只是自考的大专生,根本无法跟他们竞争的!”
听了老总的话,我的心头掠过了一丝震颤和不安,分明感觉到了“30多名大学本科生”的分量和压力。但同时我又想:大学文凭是学历的证明,这一点我存在着不足,但10余年的业余写作和实践也是一种能力,或许是更具竞争实力的本钱。于是,我恳求说:“总编,我不远几百里赶到这里,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甘心。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考试的机会!”在我的一再请求下,总编终于说:“你要是对你的文字功夫非常自信的话,那就给你办一下报名手续吧!”
5天后,我接到通知,便二下省城参加考试。
考试结束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了生身之地的小山村,装着若无其事地在土地上玩命劳动,尽情挥洒着体力和汗水,淡淡地回答着人们对我省城应聘之行的探询。实际上,我的内心却翻腾着滔天巨浪,我尽力压抑着不去想应聘的事,却又忍不住不想。3天的等待和渴盼,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世纪的煎熬,才终于盼来了村里大喇叭中的通知……
想不到,我这个在乡亲们眼中毫无成功希望的人,却在已过而立之年考取了省城报社的记者。这个出乎周围人意料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全村。当我背着行李在夕阳中走向村北汽车站的时候,村里的干部们来了,村小学的老师们带着学生赶来了,一些提前收工的乡亲们也赶来了。他们纷纷地向我道贺,说我为小村赢得了光荣,为小村的历史添上了光彩的一笔。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小村所有来送行的人们深深地鞠躬,然后转身走向车站。
此后,我便供职于这家报社,后来又因无法抗拒的原因换了单位,不过十多年来一直从事着自己最喜爱的文字工作。
我知道,人生的路还长,自己应该更加努力学习和工作,以回报生活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