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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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钟强文的婚姻，不是他需要的那种。但从石头村走出来他真的很幸运了，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并供他上省城念完中专，这在千年的石头村他算是第一个。从省警校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忠长县大冶镇派出所工作，算是很不错的了。当然这也源于他在警校的刻苦钻研业务和勤奋学习分不开。自从走出石头村的那一刻，钟强文就励志：这辈子一定要做个城里人。家庭的贫穷让钟强文又不得不面对现实，门当户对的家乡风俗好像是不可以改变的根蒂。
钟强文在大冶镇工作三年后已经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那时候工资低，他再怎么努力婚姻却依旧失败，好歹到了第四年的春天，他被张文昌发现了。然后被调到县城公安局刑警大队，后来和许家印经别人的介绍认识并结了婚。许家印那时候也在长发集团实验室工作，和杜文娟的工作地算是隔壁。
钟强文第一次应邀到许家印家里做客是许家印的父亲许文林邀请的。来到许家印的家里见了她父亲的面才知道许文林是忠长县主管工业的副县长。那次作客以后不到两个月，钟强文和许家印就结婚了。许家印属于大家闺秀，尽管许家印身上有许多缺点让钟强文接受不了，特别是不待见他乡下的母亲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但钟强文还是接受了。后来，国有企业改制，长发集团破产清算，许家印就下岗再没有工作。结婚几年仍然在家里做着全职太太。
钟强文拿着张文昌对“6.16”案件下一步的侦查方案回到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忠长县现任公安局长裴斌是省公安厅“空降”来的干部。近几年来，忠长县连续发生命案，特别是长发集团“1.15”杀人案在社会上的反响很大，省公安厅下决心对忠长县公安系统“大换血”，调离了原公安局的主要领导，从省厅派来了刑侦处长裴斌任忠长县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
钟强文把6.16杀人案的侦查情况作了详细汇报，并把“6.16”杀人案的侦办方案交给了裴局长。钟强文又把刑警队长张文昌叫到了局长办公室一起汇报工作。三个人在一起分析了具体情况，决定将“6.16”杀人案与一年前发生的“1.15”案并案侦查。
6.16案侦查方向仍然是兵分两路，负责侦查杜文娟在长发集团工作期间的情况，侦查小组来到了县国营企业改革办公室，要求调阅相关资料，却遭到了相关人员的拒绝，工作人员的态度很冷漠：“长发集团改制已经通过县委批准，改制已经告一段落，所有的资料已经封存，你们公安机关还有没有完呀”。
负责侦办的办案人员一再解释：“这次发生在大冶镇野风集团的杀人案可能牵涉到杜文娟在长发集团工作时的一些事情，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一些档案资料，让案件早日侦破，还死者一个公道。”
改制办工作人员这时才改变了态度：“那你们得向县委领导请示，征得同意后我们才可以提供。”
侦办人员从县改制办出来，将详细情况汇报给了钟强文，钟强文回到公安局，局长裴斌立即召开了局党委会，在会上，钟强文联想到他在负责侦破1.15案件时，多次有领导暗示他适可而止。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分析：
“从1.15案件的侦破情况来看，当时县检察院、法院、公安局等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对长发集团进行资产清理，发现涉及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在清理财务账目的时候，也发现了很多的疑点，涉及金额达2000多万元。当时县体改办报请了有关领导后将长发集团的财务部长叶祥龙软监，可就在对叶祥龙软监的第三天，叶祥龙就在如家宾馆的卫生间死亡了。死亡后，我们公安部门去检验尸体的时候，发现叶祥龙后脖子上有明显的被掐痕迹，但在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叶祥龙是在卫生间的窗户上用宾馆的浴巾撕成条状后结起来上吊自杀的。试想浴巾是软性的，就是上吊自杀也不会有那么明显的痕迹，显然是事先被人从后脖子掐住导致窒息死亡，然后制造了上吊自杀的假象。可以这样设想：是不是叶祥龙掌握了某些人腐败的相关证据让别人恐慌，才遭到杀人灭口的呢？杜文娟也曾在长发集团财务室工作过，并且和叶祥龙是情人关系，应该也知道叶祥龙掌握的线索，从杜文娟被杀的现场来看，作案手法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所以说，原长发集团一定隐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换句话说，长发集团应该是一个有人幕后操纵的团伙组织，这个幕后操纵人应该很强大，所以我们必须用更多的精力来对付，才能查出最后的真相。”
钟强文对案件的分析博得了大家的认可，同样是刑警出身的局长裴斌更觉得有道理。于是会议正式决定将此情况上报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将已经结案的1.15案与6.16案合并侦查。
七
忠长县的长发集团是一家以化工行业为主，涉及多个领域的大型企业，是忠长县规模最大的国有企业。国家先后投资十个多亿，但由于设备落后，管理松散,近十年每年亏损达3000万元以上。在这个时候，县委研究决定由主管工业的县委副书记许文林兼任长发集团的董事长。许文林上任后大张旗鼓的开拓市场，加强内部管理，两年时间，就扭转了长发集团的亏损局面。到第三年的时候，又投资了两亿元改造生产线。可生产线改造完结不到一年时间，国家禁令关闭高污染企业，长发集团作为第一批关闭对象破产转型。县委政府成立了长发集团企业改制领导小组，许文林担任改制领导小组组长。
通过两个月的资产清理，发现长发集团尚欠银行贷款3.5亿元，严重的资不抵债。
就在对下岗职工安置的时候，县委书记蒋敬芳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件，举报主要领导及集团领导严重违纪，挪用公款和以各种名义变相贪污的行为，总金额将近一个亿。
这封信引起了当时的县委书记蒋敬芳的高度重视，并责成成立专案组调查。通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发现仅仅叶祥龙一个人用于不明的开支资金就达2000多万元。其中用于购买房产的资金就有180万元，购置房产3处，经调查，一处是叶祥龙本人的，一处是杜文娟的，还有一套登记的户主叫林敏。检察院以职务便利挪用公款罪将叶祥龙刑拘了，鉴于叶祥龙必须随时配合调查组的工作，所以将叶祥龙拘留控制在县城的如家宾馆。
侦办人员顺着1.15案件的几个疑点开始着手调查，首先是从叶祥龙挪用公款购买房产作为案件的突破口，三处房产的房主到底与叶祥龙是什么关系？调查结果很明显，杜文娟无疑与叶祥龙是情人关系，但购买的房产杜文娟还没有居住；林敏与叶祥龙是老乡，还有一点转折的亲戚关系。仅仅凭着一点转折关系，叶祥龙肯花60万元为她买一套房子？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侦查人员传讯了林敏，经过几次的攻心询问，林敏终于说出这套房子是一个朋友送的。至于是什么人，他怎么也不说。
侦办人员：“林敏，你知道这套房子是挪用的公款买的吗？”
林敏：“不知道，反正叶祥龙说滨江花园有一套房子让我去住，我在忠长县城正好也没有房子，也没有想那么多，就去住下了。给我钥匙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叫我放心住着就是了。”
“如果你知道什么而故意隐瞒，那就是包庇罪，你知道吗，这套房子登记的名字就是你林敏，而且你现在还住着呢，根据法律规定，你也是在犯罪。”
林敏低着头，半天没有回答。侦查人员知道，询问的“火候”到了，侦查人员于是继续以法律条款作为攻心突破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询问和解释，林敏终于承认她和许文斌是情人关系。许文斌曾经许诺给她买一套房子，不到半年时间，叶祥龙就将滨江花园的一套房子的钥匙给了她。
“你和叶祥龙是什么关系？”侦办员问。
“我和叶祥龙是老乡关系，他的表侄女的表弟给我叫姑姑。通过叶祥龙我和许文斌认识不到半年就到了一起，一直持续到现在，快四年了。”
侦办人员发现了新的突破口，就继续追问：“许文斌在长发集团担任副经理的时候你向他索要什么没有？”
林敏回答：“没有，许文斌很重感情，每次都是他主动给我钱和物的，还承诺给我买一套房子，但不允许我嫁人，不允许我背叛他。”
“许文斌一共给了你多少钱？”
林敏微闭双眼，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她才说：“现金大概70多万吧，其他的就是首饰、家具之类的，加起来总共不到10万块钱”。
侦办人员详细的记录和询问着每一个细节，对林敏的询问足足持续了3个多小时才完。
询问完林敏，侦查人员迅速到长发集团改制办公室提取许文斌的材料。许文斌：退伍后被安排到长发集团，刚开始是材料仓库管理员，后来升到副经理，主管行政、财务这一块。
当侦查人员将调查的情况汇报给钟强文的时候，钟强文就将他知道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许文斌是原主管工业的副书记许文林的亲弟弟。听了这话，办案人员有些疑虑：“钟局，这......”
钟强文看出了办案人员的难处，不等办案人员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办案人员的话：“这个案件不管涉及到谁，只要有充分的证据，必须依法办事，哪怕是牵涉到我的岳父也不例外。”
钟强文的话铿锵有力，像是给了办案人员一个坚强的后盾。办案民警向钟强文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钟局，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野风集团这边，张文昌也有了突破口：野风集团的内部监控在6.16杀人案发生的前三天，确实下过雨打过雷，但没有造成雷击监控主机。经技术鉴定，主机机芯电源烧毁是电路短路造成的，纯属人为。张文昌传讯了野风集团的电工魏强，魏强承认他是受野风集团营销部部长许文斌的指使，说是事成后给他五万块钱，让他把监控主机弄坏。
两个案件同时涉及到许文斌。张文昌把野风集团这边的调查突破也向钟强文做了汇报。
1.15、6.16两个案件的关键人物明朗了。许文斌是在长发集团改制后也被安排到野风集团担任营销部部长。许文斌杀害杜文娟的动机是什么呢？要进一步调查，掌握强有力的证据，毕竟许文斌是现任市政法委书记许文林的亲弟弟，搞得不好会很被动。
调查组一边传讯许文斌，一边对外围做更进一步的调查。传讯许文斌的工作由张文昌亲自来做：“许文斌，知道我们为什么传讯你吗？”
“你们公安局牛B呀，想传讯谁就传讯谁呗。不过传讯如果没有什么结果，我会向你们的政法委书记讨个说话的。”
张文昌知道，这是在恐吓他，所以他必须要格外慎重，许文斌毕竟不同一般的人。
“许文斌，说说你和林敏的关系吧。”
“张队，你问的是哪个林敏呀？”
张文昌：“装糊涂是吧？”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林敏？”
“那我给你提个醒吧：就是你给她在滨江花园买了一套房子的那个林敏呀。”
“哦，我说张队呀，你们警察连别人的私生活也要管吗？”
“许文斌，你的私生活如果涉及到犯法、犯罪我们肯定是要管的，这是法律和人民赋予我们当警察的职责。”
“张队，你大概还不了解吧，我和我老婆离婚了，我单身、林敏也单身，两个单身谈恋爱也犯法吗？”
“许文斌，请你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说说你是怎样勾结叶祥龙贪污公款给林敏在滨江花园购买房子的吧。”
张文昌这么一说，许文斌知道他们早已经掌握了相关证据。好歹当初买房的时候他自己留了一手，一切都是通过叶祥龙办理的，警察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也把他没有办法。许文斌很镇静的说：“你说的是林敏在滨江花园的房子吗？这事我知道，本来我打算和林敏也准备在滨江花园买一套房子结婚用的，不曾想林敏找他的亲戚，就是长发集团原来的财务部长叶祥龙借钱买了一套，减轻了我的压力。”
“叶祥龙与林敏非亲非故,凭什么要给她买房子呢？”
“张队，这你就要去问叶祥龙了。不过据我所知，林敏与叶祥龙是老乡又是亲戚，加上叶祥龙原来也借过林敏的钱，所以林敏找叶祥龙借钱买套房子也很正常呀，至于叶祥龙借给林敏的钱是否合法，林敏又不知道，咋啦？犯法了？”
“许文斌，别侥幸了，你以为你没有留下直接的证据我们就查不出来了？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指示魏强蓄意破坏野风集团的监控系统的？”
“呵呵，我的张队长耶，什么叫蓄意哟，也只是那天我无意中和他开了一个玩笑，说你如果敢将监控系统搞坏，你才是爷们，我和他还打了五万块钱的赌，哪想到他真的把监控主机烧坏了，这家伙是要钱不要命，我也只是随便和他说说而已，也并没有给他钱呢......”
张文昌知道遇到真正的“主”了。想从他嘴里获取有用的证据很难。那就只好从外围调查取证，把案情明朗化。
张文昌把正面接触许文斌的情况汇报给钟强文以后，钟强文指示：下一步的调查转换一个思路，从叶祥龙的家属入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于是，钟强文、张文昌亲自带队来到叶祥龙的家，找到了叶祥龙的妻子：“叶祥龙犯罪是罪有应得，但他的罪该不该死，应该由法律来决定，我们想了解了解叶祥龙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叶祥龙这个死鬼早就该死了”叶祥龙的老婆一提起她老公就有些激动:“他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从不顾家庭和小孩，整天和一般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玩乐，还经常在外面玩女人，死了活该。”
钟强文知道，叶祥龙和老婆的关系不好。当初调查叶祥龙案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是当初领导多次暗示后，他才没有仔细的查下去。
“你知道叶祥龙经常和哪些朋友在一起喝酒呢？又和哪些女人鬼混呀？”
“还有谁呀，他们的副经理许文斌呗。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可人家就凭着他哥哥是县里的领导和集团的老总，经常叫我们家那个死鬼子借钱，还和他们集团的材料会计杜文娟长期在一起。更可恨的是杜文娟这个骚货最初是和许文斌在一起的，不知后来怎么的，叶祥龙就把我们村的林敏介绍给了许文斌。哎，一说起他们这些烂事我就头痛，他们在外面大把挥霍，却很少给家里钱，孩子的生活费如果不是我逼着他给，他是从来不会主动给的。可气的还有，我上半年翻他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一个笔记本，两三年期间，他们就用了几千万。可给我们娘俩的还不到5000块，你们帮我评评理，这算什么事呀，三年五千块，够用吗？我就只好边上班，有时间帮别人打打零工挣钱养家。哎，好了、好了，不说了，这死鬼死了倒好，眼不见心不烦。”
叶祥龙老婆的话，让钟强文他们有了意外的收获。
钟强文说：“你能把他开支账目的笔记本拿出来我们看看吗？”
“好，我马上去给你们拿，如果能惩办这群王八蛋最好，他们太不把钱当钱了”叶祥龙的老婆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身进屋拿出了叶祥龙私下记载的几年间给领导用钱花费的账目的笔记本。
张文昌接过笔记本，随手翻了翻，然后冲钟强文笑了笑。“1.15”案终于快要真相大白了。
八
从叶祥龙老婆提供的笔记本上，钟强文了解到了长发集团的腐败，难怪当初有领导极力暗示对该案的侦破要适可而止的。这起案件涉及到十二人之多，其中县领导就有四人，长发集团内部每个领导都牵涉到了，可以说，长发集团领导班子整体腐败。县领导中就有钟强文的岳父、现任荆州市政法委书记许文林。涉案资金达1.03亿元。
一个还处于国家贫困线以下的忠长县。每年财政收入不到10亿元，却被这班贪官污吏挪用了1.03亿元，这令钟强文及所有办案人员震惊。专案组将情况报告到县委、政府，市公安局、省公安厅以后，省委省政府立即成立了以省纪委牵头的调查班子，荆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许文林被双规，其他相关人员该刑拘的刑拘，该逮捕的逮捕，具体由忠长县公安局和忠长县检察院联合实施
许文斌在事实面前也不可否认了，因为他涉嫌职务和刑事犯罪，检察院和公安局轮番对他进行审讯，致使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终于承认了“1.15”案件的叶祥龙是他杀的。原来叶祥龙从部队转业后刚开始在家待业，那时他的哥哥许文林是忠长县主管工业的副县长，就以转业军人安置的理由将许文斌安排到长发集团，后来升任主管行政的副经理。在他担任副经理期间的第二年，杜文娟就被招进了集团，在集团办公室协助招待工作。杜文娟是那种很能讨领导喜欢的女人，所以不多时就和许文彬勾搭上了。女孩子爱打扮，每次都找许文斌要钱，可许文斌的工资又不太高，于是许文斌就想到了财务部长叶祥龙。因为集团的行政费用的开支审核都是他签字控制的。杜文娟就经常采购一些办公用品找许文斌签字，然后就去找财务报销。久而久之，杜文娟又勾搭上了长发集团的财务部长叶祥龙。杜文娟和叶祥龙的关系没有多久就被许文斌发现了，于是一个同盟贪污的网在长发集团内部慢慢的铺开了。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许文斌、叶祥龙、杜文娟三人之间的关系都彼此明白但三个人之间从不说破。后来叶祥龙就把老乡兼亲戚的林敏介绍给了许文斌。杜文娟从那以后就从办公室调到了财务室。彼此心照不宣的同盟致使他们的欲望越来越强，近十年，共贪污公款1800多万元。
许文林担任长发集团董事长的时候，发现了许文斌和叶祥龙之间的问题，本来他打算从重处理的，后来一想，他们毕竟是亲兄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答谢哥哥的照顾，许文斌第一次给许文林100万的过年费的时候，被许文林臭骂了一顿，但并没有拒绝收取了这一百万。此后，许文林无意识的就加入了许文斌、叶祥龙他们的同盟。对金钱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特别是长发集团设备改造那一次，许文林就收取了设备厂家的回扣达3000万元。
长发集团改制问题暴露后，为了掩盖真相，叶祥龙在如家宾馆拘监的时候，徐文斌就悄悄的潜入叶祥龙的房间将其杀害后制造了自杀的假现场。后来在侦办此案的过程中，许文林刚好由主管工业转到了主管政法，“1.15”案就有了“自杀”的结案。
“1.15”杀人案结案一年以后重新侦办已真相大白。但“6.16”杀人案许文斌却一口咬定不是他干的。张文昌只好暂时将许文斌关进看守所，进行外围的取证工作。
“6.16”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虽然可以锁定了，但许文斌在专案组没有过硬的证据的前提下，仍心存侥幸，拒不承认。钟强文他们认为外围的调查就从杜文娟的丈夫刘大勇身上开始寻找突破口。于是一队人马奔扑广东。在当地公安机关的配合下，“6.16”案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在东莞一个电子厂找到了在此打工的刘大勇。经询问刘大勇说出了他和杜文娟离婚的原因：杜文娟从长发集团改制下岗后被安置在大冶镇野风集团工作，经别人介绍，刘大勇和杜文娟认识。双方认识后交往不久就结婚了。可结婚不到半年，刘大勇就发现妻子经常撒谎说有应酬很晚才回家，再后来就染上了打麻将和赌博就经常彻夜不归。时间一长，刘大勇又发现妻子与一个叫许文斌的男人经常约会开房。为此夫妻两经常吵架，甚至还打过几次架。家里的钱被杜文娟输光了，还欠着外债。有几次，刘大勇听见杜文娟打电话和别人争吵，好像是要对方给钱什么的，还威胁说如果不给就要举报。对于杜文娟的吵闹，开始刘大勇也没有在意，最后一次，杜文娟又打电话和别人吵闹，最后还把手机摔坏了。摔坏的手机刘大勇说是要去修一下再用，可一直没有时间，就保存到现在。这样的日子算是没法过了，所以就了离婚。离婚后，刘大勇只身一个人来到广州打工。听说杜文娟被人杀了，刘大勇说这是早晚的事。
听了刘大勇这样说，张文昌问：“你怎么就这样肯定杜文娟一定会被人杀害呢？”
刘大勇说：“我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她有时候说漏了嘴，说有几个男人给了她好多好多的钱，还说县城有一套房子，但她从没有带我去过那套房子，后来赌博输了不少钱，就打电话和别的男人闹，还威胁别人，所有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
张文昌得知这个消息后，要求刘大勇能否将杜文娟摔坏的手机交给公安局，看看有不有对破案有价值的东西。刘大勇就和专案组人员一起回到了大冶镇。
专案组拿到了手机，手机的屏幕被摔坏了打不开，专案组就把手机送到维修店维修以后，就发现了许多通话记录和短信。其中就有这么一条短信：“许文斌，请给我
五万块钱。”
“你那么多钱呢？”
“用完了。”
“两百多万都用完了？”
“对呀。”
“别骗我了，再说我也没有钱。”
“明天你如果不给我五万块钱，小心我把你们在长发集团贪污、杀人的事举报给公安局，还有你哥哥受贿的事......”
“杜文娟，别太过分了，小心我弄死你。”
......
有了这些短信，专案组去县里的几大家银行查杜文娟的银行账户。
充分的证据表明：许文斌就是“6.16”案杀害杜文娟的凶手。
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许文斌瘫痪了，供认了他杀害杜文娟的事实:长发集团改制后，许文斌被同时安置在野风集团做营销部部长。本来杜文娟在长发集团也分得不菲的财物，但不料她到野风集团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次输了钱以后就找许文斌讨要。刚开始许文斌还和她约会、重温旧情，哪想到杜文娟水性杨花惯了，除了钱他根本不把情感当一回事，这令许文斌很恼火，后来因为钱和情感问题，两人闹翻了，杜文娟多次打电话威胁他。许文斌怕东窗事发牵涉到长发集团的经济问题和杀害叶祥龙的问题，开始一万、两万的，杜文娟随要随给。哪想到这娘们儿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五万、十万的要，不给吧，又怕她把所知道的说了出来；给吧，这又是一个无底洞，迟早会毁在这娘们儿手里。于是就萌生了要杀死杜文娟的念头。一个有预谋的杀人方案就在许文斌的操纵下开始了。野风集团的监控系统被破坏以后，许文斌觉得机会来了。6月16日晚上，许文斌就用一个陌生号码给杜文娟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好好和她谈谈，并愿意再给她一笔钱，6月16日刚好杜文娟值班，于是许文斌就进入了财务室，见面后，许文斌要与杜文娟温存，杜文娟没有推辞，两人翻来覆去，许文斌乘杜文娟不背，就从后面将杜文娟掐死了。为了制造被抢劫的假象，许文斌用铁锤将保险柜砸烂，但怎么也打不开保险柜的门，刚好这时候杜文娟的手机响了，许文斌心慌就仓惶的逃离了现场。
九
“6.16”杀人案的告破，牵涉了一年前的“1.15”案，涉案人员都被依法判决。许文林也受到了法律的惩罚。
钟强文名声大振，一时间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络绎不绝的采访，让他应接不暇。钟强文在法律面前不徇私情、大义灭亲的高大形象在全国公安系统广为传播。钟强文成了忠长县人人皆知的好警察。
带着光环的钟强文的家庭后院却出现了危机，许家印天天找钟强文大闹：“钟强文，你是真有出息了，连自己的岳父也不放过，你还真是人民的好警察了哈。你也不想一想你是怎样进的公安局，又是怎样当上公安局副局长的？你真是一个六亲不认、忘恩负义的畜生......”
面对竭斯底里的许家印,钟强文毫不示弱。原来他还有所顾及，所以结婚七、八年，他一直在装孙子。现在许文林倒了，他也没什么顾忌的了：“许家印，请你放尊重点，你再也不是什么大富千金了，别老拿你老子的牌子来压我。这么多年我忍气吞声，处处让着你、迁就你，你却还不知足。至于你老子、你叔叔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他们罪有应得，怪不得我。我是农民的儿子，我从小就有一个理想就是让你们这些看不起农村人的城市人落下万丈深渊。”
钟强文与许家印的婚姻彻底失败了，不到一个月法院调解离婚。
“6.16”杀人案的告破让钟强文在仕途上有了新的起点。钟强文不久就被正式任命为忠长县公安局局长。成了主政一方治安的官员。钟强文感到特别满足。
钟强文离婚的时候，为了摆脱许家印的纠缠，房子等所有财产都让给了许家印。他基本上算是净身出户，只好在忠长县城租用房子居住。但作为一个公安局长，好像有些不协调。钟强文摆脱了原来的婚姻，他觉得哪怕有委屈也很如意，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他是从石头村走出来的农村人。
钟强文上任公安局长以来，他同样和其他领导一样烧起了几把火。他知道他从农村走到城市是多么的不容易，他要给已经逝去的父亲、已经六十多岁身体瘦弱、至今还居住在农村的母亲争光；他要给千年闭塞的石头村争光；他要给普天下的农村人争光。整治忠长县公安局内部的工作作风是他工作的第一要务，整顿忠长县的社会治安也是他上任公安局长的头等大事。钟强文的不懈努力换来了他应得的不少光环：优秀公安局长、坚强的人民卫士、先进工作者等等等等。
钟强文的事业顺风顺水，个人问题也是顺风顺水。钟强文在他当上公安局长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又结婚了。这次他找的是一个还算有品位的农村妇女，至少很孝顺的那种。钟强文很满足，因为他已经在城市立足。
钟强文在忠长县工作的时间一晃就是七年，他感概时间过得真快。七年的时间，他磨练了沉稳和世故；七年的时间在忠长县他是稳坐“钓鱼台”，却再没有升上去过。七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七年的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刑警似乎在淡然消融。时间是个好东西，但时间又不是个东西。忠长县他好像是呆腻了，需要换一个环境，需要一个更好的城市。
2000年，世纪交替的年份。对于钟强文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很幸运的年份。刚刚过了年上班，一纸调令把钟强文调到了新风县任公安局长，虽然是平级调动，但他很满意，因为新风县毕竟离荆州市近，荆州市是他的理想地。在接到调令的第三天,钟强文就办好了交接手续。忠长县公安局开了一个欢送会。和钟强文一起战斗过的所有在县城的公安干警都参加了。在东方大酒店摆了八桌，欢送宴会上钟强文慷慨激昂，感谢所有的干警对他工作的支持和配合。他特别感谢带他步入城市的现任忠长县公安局副局长的张文昌，既是他师傅又是他的引路人。
说实在的，钟强文从石头村一路走来，从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步入忠长县城，也算是实现了他的夙愿。哪怕忠长县城市小了点，但毕竟也是城市。欢送会上，钟强文彻底放下了局长的架子。他敞开了胸怀对大家说：“感谢兄弟们这些年对我钟强文的抬爱，在这里我敬大家一杯酒，表示几层意思：一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爱和照顾；二是感谢在忠长县这么多年和大家一起战斗，对大家要求严格而被大家理解和包容；三是在忠长县这么多年对兄弟们做得不够的地方敬请大家谅解，我虽然走出了忠长县，但我没有走出公安系统，所以说，我们还是同事，还是战友”。说完一口喝干了一杯酒。钟强文作为局长，没有官话，没有套话，完全一副兄弟姐妹情分，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员，他的话刚刚落幕，所有参加宴会的干警都一口喝了杯中酒，紧接着掌声一片哗然。
从这些掌声中，钟强文感觉到了一片温暖，他知道，这是大家对他在忠长县公安系统工作的认可。
钟强文酒喝得有些醉意，但他心里很明白，什么场合上的作秀他把握得有度。
第二天，新风县公安局派专车来接钟强文去报到上班。同样是一份洋溢、一片热情、一场热闹。必要的仪式过后，钟强文静静的坐在他的局长办公室，翻阅新风县的现状资料和相关文件，策划下一步展开工作的突破口。他知道，到一个新的环境下工作面对新的人事结构，他必须用全新的姿态来展示自己。这么多年的磨练，他很有经验。何况，新风县前任公安局长给他留下了不少的问题亟需要他来解决。
十
新风县来了一个曾经全国闻名的公安局长，自然就成了新风县的一道新闻。老百姓希望、官员们照旧、钟强文很平静。
为官之道钟强文在几十年的工作仕途中他把控得很好。上班的第二天，他给在家的领导打了一个招呼，说是去乡下到处走走。于是就一个人开着自家的车下去调研去了。新风县在全国也算是一个贫困县，全县十四个乡镇。他知道各乡镇的治安环境也是很差的，这他在忠长县任公安局长的时候是早有所闻。初来乍到，他很想做出成绩来让别人从心里认可，所以这次的微服私访工作是他来新风县要做的第一步工作。佑平乡是他微服私访的第一站，他把私家车停在宾馆的背避处，然后来到佑平派出所，他看了一下手机，刚好上午十一点过五分钟，派出所门口围了好多人。只听见围观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议论着：“为了办一个身份证，我这是第五趟了，刚排好队轮上我的时候却要下班了，真是倒了血霉了。”
“是啊，我打个证明也是跑了两三趟，没有办法哟，现在当官的是爷，我们小老百姓，爷怎么说的都是对的，等吧，等到下午再说吧。”
“这派出所的人就是吃着人饭不办人事，我这么大年纪来给孙子考学表格上盖个章子，就硬是轮不上我，我还要等着回去呐，过了一点半就没有回去的车了，你们说这算是啥子嘛，硬是要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住一宿。”
钟强文仔细一看，这位七旬老人手里拿着两张填好了的表格，于是他走近老人，亲切的说：“老人家，你这是要盖什么章呀，要不我拿去给你老试试？”
“唉，这不我孙子马上要高考了，说是少数民族可以加分嘛，这表需要派出所盖个章才能报上去，我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就我这个老头子了，没有别人跑，今天我天不亮就起来坐车，到派出所刚一会派出所的同志就说下班了，说是要下午两点半才会上班，要是等到上班我就回不去了，到我们乡下一点半以后就没有车了，哎，你说这算是什么哟。真是折煞人的。我说同志呀，还是不用去试了吧，这派出所好几年前到现在还是这样，就没有哪个当官的来改变过。”
听着老人的话，钟强文心里一阵镇痛：这就是我们的人民警察吗，吃着“公家”的饭，不为老百姓办事。他下决心就从整顿工作作风开始。
钟强文拿着老人要盖章的表格进入到派出所，找到上午上班的小姑娘，好说歹说才勉强给盖了章。钟强文把盖好章的表格寄到老人手中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咕咚、咕咚”钟强文的肚子也在翻江倒海，他实在是饿了，可却没有胃口。一直等到下午三点，派出所还没有上班，围在门口的人们起哄了：“还不上班呢，都三点了。”
“我们还要等着回去的呢。”
“再不上班我们就要告你们了，听说县里来了一个新公安局长，很为老百姓着想。如果告到他那里，肯定要处置你们这些王八犊子......”
起哄的人群开始推派出所值班室的门了，有的还用脚踢值班室的外墙。这时候，才出现一个睡眼朦胧、大约三十多岁的警察打开值班室的铁门，大声吼道：“造反啦，这么多的人总是要一个一个的来嘛，排队去排队去。”听着吆喝，围观的人群散乱的拥挤着排好队。有人喃喃嘟嘟：“都三点了，真是当官的不知道农民的辛苦。”
“怎么啦，当官的该死呀，就不能休息了呀，不就是三点多吗，正常的上下班时间。”
钟强文怒视着这位没有戴警察帽子的警察，极力克制着走到他的面前，微笑着说：“我说同志呀，这都三点了，还是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吗？”
“咋的啦，你想告我呀，那就去告呀，刚才不是有人说县里来了个新局长，很能为你们办事吗，那就去告呀，我就不信，这么多年我们派出所就这样，来了个新局长就能翻天了。看清喽，我的警号17687。”值班警察有些竭嘶底里的大声说道。
“好，我记住了。”钟强文实在是难以忍受了，就随口问道，“你们所长哪里去了？”
“你谁呀，我们所长我给你管着吗？”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呀。”
“随便问问就找别人去吧，别把自己真的当根葱了。”
钟强文依然克制内心的愤怒，强压住火气微笑着：“这所里好像除了你，就剩那个小姑娘了，听说还是刚来不久的，其他的人呢？”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刚才说了，我们派出所里的事，是你管的吗，我说其他人出去游玩去了，你信吗。别在这啰嗦了，请不要耽误我的工作，再在这里啰嗦，小心我拷你。”
钟强文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径直走出派出所大门，连夜回到了县里。
亲身经历的一幕让钟强文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想起了他的老家石头村，如果去镇上办事也是这样，他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城市人是多么的愧疚。他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愤概。他索性坐起来，在笔记本上起草了一份《关于整顿机关工作作风——特别是基层派出所工作作风的实施草案》。他决心到新风县一定要改变这种老百姓办事受气的工作局面，清除公安系统的败类。
在新风县公安局第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上，钟强文将他到佑平乡走访的情况作了通报，并宣布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整顿公安系统工作作风并开展对全县公安干警民主测评，对道德败坏、测评严重不合格的予以清除公安队伍；对测评达不到要求的进行停职培训学习，再考核上岗的办法。一场公安系统的大变革在新风县掀起了轩然大波。佑平乡派出所所长、警号17687的警察自然成了清除对象。经过两个月的整顿，新风县的社会治安和公安系统的服务态度和服务意识都有了前所未有的转变。钟强文的作为不仅在新风县获得了认可，荆州市委市政府也特别注意到了这位改革大将，钟强文很知足，他知道这也是他进入荆州市的跳板。
钟强文终于可以缓了一口气：他在新风县站稳了脚跟，他打破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官场规则。但他更知道，如果要在新风县根深蒂固，自己的另类就显得不和人群，相对的稳定肯定也是维持不长的。所以各种各样的宴请是必不可少的。新风县的世纪宾馆就成了新风县各个部门官员的驿站，同时也成了钟强文在新风县宴请和请宴的驿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