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秋（散文）

火辣的阳光一点也不客气地将炙烤般的“热浪”撒落在人们身上。好歹是在海拔1300多米的地域，让原本“似火”的光束打了些折扣。和夏日所有的黄昏一样，被太阳暴虐一天的黄昏显得憔悴昏倦。西边的山峦被火红的晚霞遮盖了绿，映入眼帘的一片混沌让我在猝不及防中竟然不知它属于“赤橙黄绿青蓝紫”中的哪一色了。

早就和朋友约定，周末休息的日子，一起去家乡走走，感受一下家乡的凉爽。第二天，当我们开车行走了一段距离，朋友说，立了秋的天气是有些变化。于是陡然想起，昨天立秋，昭示着季节的轮换，秋天已然到来。这次和朋友的家乡之行称之曰“寻秋”再适合不过。

野三关森林花海算这次寻秋的第一站。疫情过后的夏季旅游，虽然门票费是免了的，慕名前来消闲的人们根据景区管理人员的要求，依然登记拿一张10元劵进入平常需要70元才能刷开二维码栏杆的票据。进到景区，原本有接送去花海的环保公交，可朋友说难得这大好的自然和苍茂的森林，走一走或许是最好的享受。我想不无道理：经历了喧嚣之后在静谧中的闲庭信步算是旅行中的奢侈。细腻的寻秋就这样开始。在铺就石磨的林间小径迈着碎步，四周高耸依然葱茏的杉树在秋风的轻拂下散落还带着青绿的叶子，不时触及到我们的肌肤，像暮年的母亲用粗糙的手抚摸她的孩子们。林间的知了还在叫着，声音虽然有些嘶哑，听着就像是步入老年的父亲，显现着成熟和稳重。驻足聆听，知了是要把夏季的最后旋律留给秋天的开端。

突然， “叮咚、叮咚”的声音把我拉回到现实，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从旁边的岩洞里发出的。细微的水滴有节奏地回落到洞口的水塘发出这清脆的声响。一尊白色的雕像矗立在洞旁，璃珠洞三个苍劲有力的殷红大字映入我的眼帘，不消说，这璃珠洞绝对很有故事。果然，在一边的介绍牌上，我们了解到：久远的年代，一个叫璃珠的孤儿，一个人栖居在这山洞里，以野菜为生。一天有一个猎人到山上打猎，不小心脚受伤了，璃珠就把猎人扶回山洞，给猎人包扎，精心伺候猎人养病，不久两人产生了爱慕之心。结婚后，两人过上的幸福生活。可后来，由于战乱，猎人报名报效国家，璃珠在家苦苦守候，直到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也一样不离不弃。两个人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驻留人间，嵌刻在此永昭后人。遗憾的是，经历了多少个春夏，没能留下他们秋后的结晶。定眼细看，璃珠那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悬挂着点点露珠，像泪眼饱含愧疚和遗憾。同行的朋友告诉说，下雨了，前行吧。朋友的提醒，把我从时空唤回了现实，古往今来，“爱情的故事分分合合，浪漫红尘中有你也有我”。何必为过往的爱情影响寻秋的感觉呢？

一副干枯的石磨、一棵留有藤蔓缠绵痕迹的大树、一泓清澈但飘着叶片的五彩池水给我们静谧的寻秋增添了不少雅趣。虽然这些只是苍茫花海景致中的几缕点缀，可于在凉爽中寻秋的我们来说，又是展开秋思的引子。

原始的生活加工器具——石磨，虽然是土著居民从猎渔生活走向文明的跨越，记载了人类推动历史的演变；石磨又是磨灭光阴的试剂，一圈一个轮回地“吱呀”着。但凡过了中年的人们怕是都有过的经历。青黄不接的春，能让石磨转动的一定是殷实的有者。大都是过了秋天，待自家田地里的粮食收获，这时候的石磨是最忙碌的时节。于是，推拉石磨成了家务活中不可缺少的功课。伴着“推个磨、拐个磨”的土家童谣，在父母的背上不知摇睡了多少个自我。推磨拉出的“吱呀”声虽然时隔好多年，在寻秋路径偶遇久违的石磨总是会想起秋里的故事，吱呀吱呀的旋律依稀有些模糊，但母亲的身影却清晰在目。要感谢景区的缔造者们：再过几十年，当我们的后辈不知道石磨的作用甚而叫不出名目的时候，或许能有所提示。因为那是土家文化的传承！

那棵有些年岁的白皮松心甘情愿地接受同样年岁的藤蔓的萦绕，又何尚不是璃珠洞爱情故事的延续？在不离不弃中经历风霜雪雨的洗礼、在大风肆意侵蚀中已然如故、在乡野僻壤里甘愿孤独地陪伴，这定是亚当夏娃缔造人类后的爱情经典。让我想起了至今没有固定答案的名言“问世间情为何物？”

傍依在白皮松不远的五彩池可以作证，一条涓涓细流不知何年何月就这样消无声息流淌着，一不小心铸成了天然的池塘，无端遍布的五彩小石露出各自的笑魇，在清澈的水下绽放七彩水花，几片荷叶小心翼翼从小石的缝隙中挣扎处水面，只可惜没有了夏季的蜻蜓少了一些意境。刚刚到来的秋天让在夏季中还没有睡醒的枝叶散落下来，落在透明的水面上泛出层层涟漪，对于这清澈的五彩池有些不公，但符合秋天的性格，让我们在寻秋中找到实际的焦点。同行的文友驻足在五彩池淡黄的木桥上翘望飘散薄雾的森林，我想，他一定是找到某一年轮他心中的秋。

散乱纷尘的思绪在说下就下的秋雨中完全拉回。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茂密森林里，枝叶汇集后再滴落在我们的身上，让本来凉爽的躯体泌人心脾，直接落入五彩池的雨滴，让水面绽放处一朵朵美丽的莲花，仿佛这就是一个雨的世界，像我们小时候淘气时用石子敲打邻家的门窗发出“当、当”的声响。虽然时隔几十年，原来那个淘气的少年早已是饱经沧桑的长者，生活的磨砺不再是澎湃激昂地梦想追求，而是淡定若水的沉寂。让我想起了于丹的一句至理名言：人生就这样穿越纷繁最后又重归简约，还原成一种朴素却又高级的纯粹。

在恋恋不舍中，怀着童年的秋趣和对人生的感慨沿着森林铺就的游步道款款寻找，希望找到的是秋的下一个驿站。

说下就下的秋雨在我们穿越丛林时空游步道的时候越下越大，好像是在刻意制造寻秋的障碍。信步走在秋雨中，任凭它的洗礼。缠绵的秋雨打湿了我们的头发，淋湿了肩头，我用力甩了甩头，散落的雨滴形成一个圆圈。就这一瞬间，让我想起了明代韩邦靖的《秋雨》：“雨到秋深易作霖，萧萧难会此时心。滴阶响共蛩鸣切，入幕凉随夜气侵”。倘若此时能喝上几口当地的包谷酒，决然会“独倚高楼一醉吟”。

稍作休息状，倒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似有馨香彻透肺腑。雨是小了许多，软绵绵虽然有些温柔，但也带着一丝凉意。

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预防这突如其来的秋雨，于是挤进人头攒动的景区小卖部，好不容易买来了两把雨伞，继续在淋雨中寻找藏匿心中已久的早秋。

微微的秋风轻轻徐来，雨伞在空中摇坠，腾出另外一只没有打伞的手，不时按下手机的拍摄键，让雨中的秋留下那一刻的永恒。

 “愿你蹦床时像个孩子，风雨里是个大人”的广告词吸引了我的眼球，虽然有些俗气或许“俗”的东西更能引人，不进去就能猜想这是蹦床的地方。这样的“活儿”是孩子们的专利，不管春秋、不论冬夏，只要是有孩子去的时候，定然不会少了这样室内极限的快乐运动。走到门口窥探一下，十几个孩子玩耍正欢，遥想年迈的我们在这个年龄段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游戏。好歹是这次的寻秋，从孩子们的快乐中找到了一丝影子，算是对我们孩提时代的慰藉。

在雨中的寻秋，不光有我们，更有远道慕名的来者。年迈夫妇前来，欣赏完雄山大川旖旎的风光过后，再感受高山醉氧和这突如其来的秋，对这样特定的秋色费尽脑汁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只有赞叹的语气：太美！带着孙子前来的旅者，每走一处，爷爷或者奶奶总是要放着孩子的任性，满足孩子的欲望：秋雨天的玩耍，除了在室内蹦床的极限游戏运动外，室外诸如滑溜七彩跑道、丛林穿越等属于孩子们的游乐是不能玩了的，只好穿着透明的雨衣随爷爷奶奶漫步在花海的各条通道上，行走的过程依然淘气着蹦跳，溅起的水珠打湿了鞋子和裤腿。大人们一再吆喝走路小心一点的嘱咐，孩子们依然我行我素地顽皮，呈现他（她）们天真的无邪。老人们理解：迥异时代的秋，各自守候胸中那一抹快乐的“秋色”才是相安的年轮。或许，再过几十年孙子们也和他（她）们的孙子来到这花海徜徉无尽景致的时候，对这永恒的美好贪恋程度远大于现在的孙子，谁知道呢？年轻的少妇来这秋雨中的花海，每走一处，都要摆出各种造型：或自拍，或同行闺蜜（男士）帮着拍，在一声声“哇塞”和“欧耶”中留下各自的秋的倩影。

还有刚从外地赶回来的年轻人，来不及将负重的行李寄存就来到秋雨中的花海，是想在这个不同寻常的2020年最后的夏日留一些纪念，只可惜耽误行程错过了季节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可能在立秋的第一天一睹花海的芳容更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情。负重的行囊盛装的是希翼和收获。在还没来得及凋谢的花海的花儿旁边，嗅到原汁的香味儿，让他们今天享受百花盛开的愉快，让他们不会考虑远不可见的未来。这虽然是春天里的祈祷，对于秋，有何尚不是呢？

 缠绵的秋雨渐渐小了，停了，一抹阳光穿透了云层，我们顺着大路继续向前，因为走过去，前面一定是晴天。

朦胧中一望无际的花海“犹抱琵琶半遮面”，显得羞涩和神秘。这似乎就是花海秋天的颜色，是打翻的调色盘。在这样的秋色里寻秋，喜欢的就是它若隐若现的斑斓色彩。如果说大自然是一位神奇的魔术师，那么秋天的缤纷色彩，无疑是它伟大的杰作之一。

站在花海的制高点翘望远山如黛，那必须是在薄雾散尽的瞬间。凝视森林，深深浅浅的绿树之间，只有不时闪过的几树黄叶渐生的白杨或是银杏，隐隐透着秋的讯息。草丛中，几株橘色的丑菊迎风摇曳；核桃树上，尚未成熟的小桃子绿中带黄，每颗快成熟的核桃果子上还沾着亮晶晶的露珠；还有镶嵌在绿树中间的那片万寿菊还那样争妍斗艳。那一簇簇红红的三角梅、黄黄的菊花，就连在花草间蹁跹而舞的蝴蝶，在这细雨中都不愿意离去，间歇飞来关顾这秋色中各种颜色的花卉。那些黄的、白的、黑的小精灵，让安静的秋天变得生动热闹起来。

山水就是一对孪生兄妹，在这秋雨中各自呈现原本的雄伟和温柔，这似乎就是秋天的味道。山的雄浑自不必说，从山体溢出的水就像是温柔的女子，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内敛丰富，难怪古代的文学大师曹雪芹断论“女人是水作的骨肉”。花海的水就是内敛丰富的女性，从高高的山上溢流，顺着蜿蜒的溪沟飘落下来，一路走出若干的花朵，给花海的秋染上许多的温柔。

花永远是花海的主色调。万寿菊在夏季总是争妍斗艳地开放，一朵挨着一朵赶趟儿似的，虽然矮小但却苍劲，她们都在炫耀自己的鼎盛，把自身的最佳的“美”献给前来观光的旅人。夏季虽然过去，她们依旧用成熟了美装扮着花海的秋，把最后的芳香留给热爱生活的人们。

“马鞭草”有些委屈 ，明明是“花”却被称之曰“草”，在花类有些低调。但自从来到花海，从来没有埋怨人类的不公，如故的该草的时候为草，该花的时候为花。无怪乎人们崇敬这微名的小草：“能屈能伸”就是它的性格。待到夏季过后，在秋里百花即将凋临之时绽放他紫色的鲜艳。可以说，秋天的花海是紫色的一点都不为过。行走在一片马鞭草覆盖的紫色中，我们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有时候还会弯下腰把脸挨近开放的花朵，用舌头舔一舔花蕊上的水珠，闻一闻开得正欢的花瓣。陡然感悟：来花海寻秋的人们是在寻找久违的“甜蜜”！

正沉匿对花的遐想，不知谁的手机彩铃播放朴树的《生如夏花》，这优雅的曲调在花海的秋雨中无限蔓延。让我想起了曾读过的泰戈尔的那首《生如夏花》：“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我相信自己，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不凋不败，妖冶如火。承受心跳的负荷和累赘，乐此不疲。”如果夏花是生活的一度季节，那么秋花就是季节的延续。

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穿着火红的连衣裙，行走在花海的游步道上，一边赏花一边拉长自拍杆，看到身后的我们有些羞涩，但仍然义无反顾的拍完抖音段子。配音是那首流行歌曲《花开的时候你就来看我》中的经典断句：“花开的时候你就来看我，等你来摘最美的那一朵。月起的时候，点燃了篝火。你会看见最炽热的眼波……”看得出，这是一位对生活热情奔放的女性，或许是婚姻的坎坷，致使生活不太美满。但对生活的态度始终如一，在寻秋的时节，也许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心仪。

花海迷宫，在秋雨淅淅中保持着本来的神秘。她知道，难得有人会不惜清凉甚而有些冻凉的时候关顾。因为那样会导致单薄的衣裳湿透伤风感冒。

来花海寻秋的，不乏青春活力的少女。她们或一个人或几个人一起，漫步在花海的任何地方都满脸笑容，恰似绽放的花朵，给花海秋雨中的秋增添了不少活力。走进“心”形的花海通道，那是在用诚挚心希望偶遇同样诚挚的少男。她知道，未来的人生伴侣一定得是心心相印的人儿才能走到一起的。

在花海寻秋，其实就是在聆听一段美妙的旋律。不是《小桥流水》,因为它缺少“花”的味道；不是《呼伦贝尔大草原》，因为少了伟岸的轮廓。花海总是给前来寻秋的人们一种朦胧、一丝神秘……

秋雨越下越大，有意识地移开雨伞，是想在花海寻秋的最后时候，畅快激动的心田。仰头任凭秋雨滴在嘴里，有一种甜蜜，无法言说的美味妙滋，带给我一个心满意足，却又独一无二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