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因为一张“舟行碧波上,如悬浮水面”的网红照片,让我知晓了屏山;庚子年,因为鹤峰作协“重走红军路,文明新村行”的采风活动,让我认识了屏山。在鹤峰县城以东12公里的地方和它撞了个满怀。屏山就这样融入我的心底脑海中。
屏山,位于湖北鹤峰,又名平山,因山顶平坦广阔,山侧屏立而称名。以阡陌幽静为色调,以良田桑竹环绕为支撑,以绿波秀水为点染,以薄雾迷蒙为神秘。自始为志士墨客休闲静养之胜地。曾有诗赞曰:“人言此是桃源地,不信桃源如许奇”(清顾彩《容美纪游》)。
到了屏山,被它独特地貌震撼:重峦叠嶂的山峰北高南低,南北长约20公里,东西宽竟3公里左右,辖区内最高海拔1973米,最低海拔499米,就像一道天然屏障扼守在鹤峰县城的东北部,又像一艘巨轮行驶在武陵山区的崇山峻岭之中。放眼望去,耸立的山峰远近高低,各不相同。形态各异的九十九座山峦、环绕山涧清澈的绿水、曲径通幽的沟壑峡谷把屏山装扮成了一处挺拔、俊俏、隽丽的人间仙境。有山的阳刚、有水的柔美、有时空的古朴、有厚重的文化底蕴。屏山,就是蕴酿在大山深处的一部诗;屏山,更是大山迸发而出的铿锵歌谣!
恰才进入屏山,就被眼前的一座钟楼式城墙格局挡住了视线,硕大的“屏山”两个铜色字体悬挂在城墙洞门的正上方,城墙两边雕塑的是怪兽头像,匾牌告示曰“开山王”和“扎寨将军”。古色古香的屏山带给我们特别的感觉:这里定是古老传奇的领地。果不其然,自明朝万历年间,容美土司就在这里建造了鹤峰规模宏大的土司皇城,迄今的爵府、老街等遗址依然尚存。2006年,容美土司遗址被国务院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行走在屏山通往峡谷的大道上,插在公路栏栅上的旌旗在黄昏秋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就像是古老城池驻守的士兵们在摇曳昭示土著的力量。随风飘扬的旌旗把我们的思绪带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屏山。陪伴的向导告诉我们:屏山旖旎的风景主要有幽深地缝“一线天”、千尺飞瀑“二等岩”、富有传奇的“三姊妹尖”、易守难攻的“四大关”,傲然屹立的“五尺门”、风沧雨淋的“六代”土司爵府、劈荆斩浪“七丈五”、云海仙境“八卦岩”、田氏家族“九诗人”、遗址现存的“十里街”。向导一口气列出的景点让我心花缭乱,我想,屏山无处不风景。这大概就是400年前,当地土著首选屏山建造土司皇城的缘由罢。
站在高处观察,现今的屏山与外界的连接通道仅有四条:东为躲避峡,西为挂扒岩,南为铁锁桥,北为“七丈五”,其余都是险峻的峡谷和耸立的山峰,连通外界的公路皆位于悬崖绝壁之上。
远古的过去却是“自古屏山一条路”。站在杜宇楼观景台上,对面的马头山栩栩如生。相传远古时期,凡是到屏山朝拜的人都必须在前来的路上扯一把青草,放在马头山的马嘴前,方能办事圆满。昔日的小路早已不见了踪迹,昔日的马嘴被虔诚的人们刻上丰盈的“神”字,马头山留给人们几多神秘、几度忧愁。
站在杜宇楼上,感怀土家这个古老的民族灵魂:崇敬白虎、崇尚飞禽,传说蜀帝杜宇为民操劳死后化为杜鹃,于是毫不犹豫地建起杜宇楼,为的就是纪念这位为民啼血的先帝。位于马头山对面的杜宇楼,虽然是经过若干次翻修保存了现今的原态,但我敢说,那绝对是远古楼盘的翻版,不然400年一直延续继用为监视进山人们的瞭望处所何以设立在杜宇楼呢?因为杜宇是他们的心灵寄托,是他们的安全靠山。
凝望虽已翻修但依然透着沧桑的杜宇楼,仿佛当年驻守在此的土家族士兵们头戴“人”字包巾,身穿“家机布”衣服,打着绑腿脚穿漫耳草鞋。没有路人前来的时候一定会三五成群在一起日白扯卵谈,不时还会有人拿出自家酿造的“苞谷酒”,在天然既成的石板上摆着土腕,各自斟满一碗,然后用粗犷的声音吼着“莫惜我须低首就,可知人虑入喉迟”的砸酒歌谣。灌完酒摔碎酒碗,再换上新一轮的盛酒器皿,在“日妈、格砸”的调侃中继续着砸酒的节奏。这时候,如果有前来朝拜的路人,在马头山的马嘴位置敬奉完“马草”过后,定会扯着嗓子大喊“开山王”或者“扎寨将军”的尊称,喝得尽兴的士兵们完全不去理会。前来朝拜的路人这时候定会高声大嗓地吆喝:“茶山青青吔茶花香,山下稻田哟水汪汪。”当士兵们听到这样的吆喝,立马停止了砸酒,因为他们知道朝拜的路人是带了山下的茶叶。于是客气回应道“下岔溪口,经手扒岩一定要小心”的嘱咐。路人得到容许后欢欣前行,驻守在杜宇楼的士兵们则会暗自高兴:今晚又可以品尝延续流传的土家“四道茶”了……
“铁锁桥”就是一道永远的屏障,控制着屏山土司皇城与外界的联络。铁锁桥又名“天心桥”,明万历年由土司王田楚产主持修建,采用楠木架梁,杉木风雨凉桥,桥高70仞,桥头磊筑设隘屯兵把守,无人驻守时用铁锁、栏栅封闭桥梁,故称“铁锁桥”。其险峻有记录曰:“俯视蚕丛鸟道之危关,天心之桥入地底,猿狙童叟愁跻攀。”虽然是历朝历代都有修缮改观,唯其天险永远定格在山涧沟壑,让人浮想惊叹!
顺屏山北行,突兀的山峦总是把最峻峭的一面呈现在我的眼前,及至山顶,一座龟碑虽然只剩断亘残壁,模糊的字迹大约是记录着平山(屏山)万全洞的形成过程,只可惜没有了全部证记稍存遗憾。站在山顶的悬崖边,鸟瞰崖下,深不见底的渊源让人望而却步。循着悬崖间宽约一尺的小径,踏着被脚板磨得溜光的石蹬下行,到达悬崖中间可见一洞,洞高60多米,宽40米,洞深50米,洞内钟乳倒悬林立。据记载,此洞原名何家洞,清康熙十四年(公元1675年),容美土司田舜年为保全自身安全修建改名自此流传至今。万全洞位于悬崖绝壁,面临百仞深渊。洞内遗留的断墙、柱洞足以说明万全洞当年的繁华。有碑刻记录:平山之麓有万全洞焉,自非排空驭气,穿云破石,罕得与全境相通。而九峰(田舜年之号)先生一朝得之,以为藏书之府,不亦快乎!
万全洞注定了它是传递土家文化的源泉。
容美土司田氏家族更是以“万全洞有屏山为其表,屏山有万全洞为之里”,传递交融土家文化与汉文化的融合。据顾彩《容美纪行》记载,容美土司历代都利用进贡、赏赐、求学、征调等手段,冲破封建王朝的枷锁,走向开放。他们学习、推广、普及汉语、汉文,制定诸多政策,吸引外地文人墨客,技艺商贾,百工之人,进司讲学、传道、游历、经商,通过“官给衣食,去则给引”、愿留者即“分田授室,久居者许以女优相陪”等等,致使容美一时出现了“出山人少进山多”的良好局面。更重要的是,容美土司田氏一族身体力行,学习和吸收汉文化。田氏诗人不断涌现,可谓前仆后继,容美土司田氏诗人群自明清时代的两百多年间,容美土王连续六代九个诗人,人人有集,充分展示了容美土司文化的博大精深。康熙四十三年,清初戏曲作家、文学家、诗人、旅行家顾彩应邀游历容美,写下具有独特审美意味和文献价值的《容美记游》。顾彩和容美土司王田舜年的诗文唱和演绎交流了土家文化与汉文化民族融合的一段佳话。田舜年由于自身的博学多才,诗词歌赋,无不涉猎。他常邀请汇集江浙汉黄名流,求索研讨,著有《容阳世述录》、《田氏一家言》和《白鹿堂诗文集(四卷)》等。
历经几百年风雨洗礼的万全洞在岁月的沉寂中显得孤独,土家文化的不断传承又彰显了它独有的价值,万全洞似乎就是屏山的核心和灵魂,以无形的内涵谱写着屏山的诗魂。
挂壁在悬崖上的“山高水长”摩崖石刻经后人描摹显得更加苍劲。据说是明代容美土司田楚产、田霈霖建造躲避峡城墙的时候留下的遗迹。虽然我不知躲避峡的来历,但明了躲避峡城墙修筑的寓意。
躲避峡是容美镇屏山村与燕子镇新寨村结合部的大峡谷,只可惜这美好的景致依然深闺在大山亟待开发。矗立在躲避峡靠屏山一侧的古城墙,也因为上世纪修电站渠道被撤除了。依稀尚存的城墙,那是记录的土家这个古老民族的胆略和智慧。
“山高水长”是对屏山景致最通俗的描绘。就这样通俗的字眼原来镶嵌在杜宇楼前的自然石柱上,成为土司时期演艺的舞台标志。
几经辗转嵌刻于崖壁上的“山高水长,亿万斯年”不光是对屏山美景的记叙,更是加强民族团结的见证。据考证,后来的“亿万斯年”是末代容美土司田旻如与末代桑植土司向国栋两人为修好两个土司的关系,在湖南桑植境内的五道水一个大岩屋里结盟时,田旻如题写“山高水长”,向国栋题写“亿万斯年”。自此,两个结怨多年的部落握手言和。为纪念这难得的历史,“山高水长,亿万斯年”的石刻永驻于不朽的崖壁昭示启迪着后人。可惜了这位置民族团结为大局的土司王在清雍正十三年间,因战事自缢于万全洞,从而结束了400多年容美土司的历史。
邂逅屏山已见黄昏,走近屏山是那样的迅速而了无声息。恍惚行走间,漫山的薄雾紧随身后,不知不觉:树也肃穆、石也暗淡、影也婆娑。回身置于屏山钟楼前,顿感雨雾氤氲,挟裹了远山近岭,古老的传奇渐行渐远。
只可惜这次的旅行不能体验峡谷自然风光。亲水、戏水、划水这些让人流连的感受失之交肩;河床清澈宽阔、奇峰俊秀的自然无法拥抱;深邃通幽的峡谷、地缝漂流的快意只能留作后续的体验。我相信,定会在闲置的时间里再来体验。不一定是山花浪漫,但一定会在美景中贻笑。
依依不舍对屏山道一声暂时的“bye bye”。离别的时刻回头望一眼黄昏幕色中的屏山直到在视野中消失……
怀揣遗憾的离别,萌生再去的念头。屏山耸峙的山是赋,流淌的水是歌,静卧的颓墙是诗,摇曳的参天大树是舞,踏响脚步的是久违的纪念。远去的故事还在畅想,红军前行的步伐杳然至来。据记载:贺龙曾在鹤峰七进七出,在鹤峰建立革命根据地,红三军当年把屏山作为战斗的后方,在屏山设置医院、枪炮局、被服厂等,其遗迹尚存。红色火种的传播让这片文明的沃土更加文明,屏山传承的是时代的乐章!
擦肩屏山,再怎样的恣才傲物,都会让浮躁的心灵溶入纯净的虔诚。在喧嚣中的宁静,这就是屏山给于我及我们诚挚的馈赠。
行于崇山峻岭、游于清澈水域、探于洞穴爵府、立于古栈艰险、穿于深涧峡谷、迷于云蒸霞蔚、思于遒劲崖题,潜移默化的土家文化无不是在谱著一部山水间永恒的诗赋歌谣!
2020年10月7日于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