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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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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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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豆腐(散文)

 掰指掐算土民族每逢年节必备的年味,年豆腐算是首当。

在家乡,年豆腐分为两种,一种是用黄豆为原料俗称“打豆腐”而熬制的豆腐,称“黄豆腐”;另一种则是用魔芋作原料磨成的豆腐,叫“魔芋豆腐”。

不管是黄豆腐,还是魔芋豆腐,都是我儿时永久的记忆。

记忆里,老家低矮的房子盖着就地取材的石板,被烟熏火燎的墙壁显得漆黑,快近年关的时候,母亲总是要在竹林里砍几颗竹子,而后扎成竹索,清理屋内的丝网、尘埃,从屋顶到墙壁,一遍清理下来,至少得两三天时间。每次清理房屋扬尘的时候,母亲总是要把施肥用过的尿素口袋折成三角模样的披风,戴在头上遮挡尘埃。母亲说,每年的年豆腐必须是要干洁纯净的。打扫房屋扬尘一是老家的习俗,二是防止在制作年豆腐的时候扬尘掉到锅里坏了一锅的豆腐汁子。

年豆腐的制作工艺是母亲在打年豆腐的时候一步一步精心教导的:先是将黄豆用筛子筛选,残破或腐烂坏掉的黄豆在筛选中被淘汰出来,留下的好黄豆用干净的木盆,把山泉水烧成温水,再泡上黄豆,这样会让黄豆提前发胀。黄豆发胀到刚好能磨细的时候,就要在手推石磨上磨成稀释的稠状,而后将稠状的豆腐汁子舀到锅里,加上文火慢慢烧开。在加文火的时候,母亲总是告诫我们:煮豆腐汁子的火不能太旺,否则会煮糊,煮糊了的豆腐汁子打出来的豆腐有一股糊味。

年豆腐推磨的活路按照母亲的吩咐,自然是父亲和我们姊妹们的事。儿时候,父亲背着我推磨,疲劳时总是哼着家乡流传的儿歌“推个磨,拐个磨,推个粑粑哐起着,等到过年送嘎嘎,嘎嘎回个大红包……”在父亲的哼唱声中我酣然入睡,一觉醒来,年豆腐早就打好。母亲留一碗豆腐花儿让姐姐们一匙一匙喂着我,喝着可口的豆花儿,露出甜蜜的笑嫣。

年幼的时候,看着父亲和姐姐们推年豆腐磨的时候,一前一后拉锯式的动作觉得好玩,于是尖起脚把手搭在磨拐上,让磨拐失衡,经常遭到姐姐们的愤怒,在吼叫声中仍不停歇的时候,就会“啪”的一巴掌打在手背上,背负了疼的我哇哇大哭,指望能得到父母的庇护,在哭叫声中又遭到了母亲的唾骂:“姐姐们推磨你捣啥子乱,等你长到推得起磨的时候茆推。”母亲说完一个白眼,暗示着再哭小心挨揍的信息。

再大的时候,推年豆腐的活计绝对少不了我的,姊妹们分工,商量好一人推一百圈,而后轮换。我年龄最小,推一百圈有些吃力的时候,定会有姐姐们替换推完我份内的圈数。

滤豆腐是年豆腐制作的必要环节。滤豆腐的口袋是上好质量的家织布。过滤豆腐是儿时的我们最惬意的游戏,每次母亲滤豆腐的时候我们一定要走到近前,为的就是能亲自体验小手按住豆腐口袋的那种快感:柔软又热乎。

碾碎的烧石膏拌入煮好的豆腐汁子里,那是年豆腐的最后工序。母亲说,拌石膏是有技巧的,搅拌速度的快与慢,在老家称为手“轻”手“重”,石膏放置的多少,搅拌速度的快慢全靠经验。母亲打出的年豆腐总是那样的馨香可口。现在的年节,虽然依旧能吃到年豆腐,但终究没有母亲打的年豆腐好吃,似乎是缺少了许多味道。

那时候没有冰箱,倘若需要过完年还能吃到豆腐,那就要用筛子,在筛子里铺上一块专用的布,将新鲜的豆腐舀进包好,压上重物,放在炕上烘干。这样的豆腐在老家称为“炕豆腐”。

过滤的豆渣母亲是从来舍不得丢弃的。打好年豆腐的第二天,就会用布包好,而后放在叶糠里发酵做成“豆酱粑”,合着酸菜煮食,就是绝好的土家风味。

年节老家的夜晚,多半是满天繁星又大又亮,像钻石闪耀着光芒。当我轻轻入睡,包围着梦乡是一昼夜中最静谧的时刻。这时候,母亲才会将泡在大盆里的魔芋捞起来,用刷子过细洗刷。年节磨魔芋豆腐的业务正式开始。

母亲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磨魔芋,是因为魔芋散发的气味浓烈,一般人都会受刺激感染。剑魔般的气味刺激着母亲的双手,钻心地疼痛。那时候,过年没有像样的食品,魔芋算是土特产,除了劳力和精力其他的是不要花钱的。为了孩子们期盼的“过年”,再刺激、疼痛都要做,因为那是孩子们盼了365天的年节。

一切皆于“土”的工艺,就是老家魔芋豆腐的特色。从土里挖出带着泥土气息的魔芋,用从土里刨出带“刺”的石头,用灶灰当碱的辅助材料,虽然磨出的豆腐颜色不雅,味道却很纯粹……

年豆腐,那些承载儿时的记忆,那些带着母亲味道的吃食,还有制作年豆腐的手磨,磨魔芋用的带“刺”的魔石,都随着母亲的去逝在异乡的魂牵梦绕中已然灰飞烟灭,无影无踪。当我满怀疲惫,眼里搁着酸楚,揣一腔乡愁,满心指望还能在年节吃到老家的年豆腐时,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年豆腐,只有回味时才仍然一直存在着,在原始的记忆里。

无法重建年幼时母亲制作“年豆腐”的情景,一份浓浓的乡愁给我的回忆上了颜色,让它变得缥缈虚幻,让人惆怅。

年豆腐,是我永恒的儿时记忆,是我有生之年香馨的年节吃食!

2021年2月4日于野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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