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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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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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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酒(散文)

家乡的年酒有很多讲究。写下这个命题,搜肠刮肚地笼统,其实不见特别,大抵土家的酒礼和别的民族相差无几,因为对别民族了解至少,想象着有些雷同罢。

但无论如何,家乡的年酒是必要纪念的。

在我涉世的年轮,每逢过年,父亲虽然不喝酒,但总要去卖酒铺子(说是铺子,其实就是比较偏远的合作社)买回一些酒,少则半斤,多则两斤。盛酒的器具不外乎是医院装过葡萄糖用完后费了好多周折讨回来的。过年的时节,父亲总是提前揣着洗刷干净的葡萄糖瓶子来到铺子,而后拿出带着体温的瓶子,放在铺子的柜台上,笑着对买酒的同志说一声:“打一斤酒。”买酒的同志回应:“办年货呀。”

父亲说:“快要过年了,是个礼节,酒是一定要打的。”说话间,买酒的同志早就灌满了酒瓶,父亲接过装满酒的瓶子,检查一遍瓶盖,确认盖子严实后,才从上衣的内兜里翻出事先准备的零钱,在手里捋得整整齐齐寄过去,而后揣着酒瓶转身离开。父亲离开铺子的背影很干脆,在寒冷的微风中,外衣肩上的补丁飘起来。第一次随父亲去铺子置办年酒的印记清晰可鉴。

其实,父亲打回的年酒,父亲从来就没喝过,因为父亲是滴酒不偿。只是到吃年饭的时候,按照家乡的习俗,父亲在四方桌的上方摆上三个盛着饭的碗,而后酌上三杯酒,口中念念有词,大抵是召唤逝去的祖先们回来“团年”,一道程序过后,父亲将酒洒在地上。团年祭祖的仪式算是完成。父亲知道,一家人没有喝酒的,嘱咐母亲将剩下的酒收好,待到家中来客以后招待客人。

随年轮的递增,每年必办的年酒都由父亲购置,只是打酒的数量增加不少。父亲说:“孩子们都长大了,一年过一个年,让孩子们都喝一点,显示有过年的气氛。”到了过年的时日,等到孩子们都坐到桌子上的时候,父亲给每个孩子都酌上一杯酒,并说:“这酒是上好的包谷酒,过年了,能把你们养大,让你们吃苦,受委屈,算是我们做父母的赔个不是。”父亲说话,声音哽咽,听着父亲的话,孩子们一个都没喝。在姊妹中,我排行最小,我明白父亲的心意,更明白哥哥姐姐们的心意……

年酒的寓味又随时代的发展而变化。

后来,姊妹们相继成家,每到过年的前夕,总要回娘家看看父母,给父母过年的年酒是少不了要带的礼物。年酒的花样也有所改变,不再是塑料壶打的散装白酒,而是包装精致的高档白酒。虽然父亲不喝,但一直藏在睡房的衣柜上,满满的一大柜子。如果是相同年岁且要好长辈前来串门的时候,父亲总是炫耀“这些好酒几年都喝不完”的话题。

我知道,家乡的酒有着悠久的历史,从周朝开始起源的“摔碗酒”,喝着大义,摔出的是豪情。二千八百年的历史,巴蔓子将军因国内有难,去楚国搬救兵,楚国要求巴国给三座城。楚国派兵解救巴国后,楚使到巴国要求割让城池,兑现承诺,巴蔓子不忍割让自己国家的城池,于是割下自己的头颅换取城池。并说:“将吾头往谢之,城不可得也!”在割头之前,巴蔓子喝酒后摔碎碗,再拔剑自刎。后人为纪念巴蔓子,饮一碗酒,饮过之后,将碗摔碎。我想,巴蔓子的凛然就是我们整个中华民族气节!

从周朝开始,家乡的酒琳琅满目,堪称酒之上品。后有郦道元的《水经注•江水》记载:“江之左岸有巴村,村人善酿,故俗称巴乡清郡出名酒。”(巴村,泛指现在的野三关、水布垭和清太坪一带。)

另据汉代邹阳的《酒赋》中也有“清者为酒,浊者为糟。清为圣,浊为顽”的描述,清酒,即巴人酿出的酒中上品。

迅猛的加速时代,年酒也紧跟潮流。姊妹们相继变老,侄子们总是每每回家拜望的时候,带回一些好酒、名酒,祈祷年节快乐的愿望,总是让我高兴,仿佛后辈的祝愿就是浓烈醇香的年酒,暖暖地遍布全身。

难得相聚的年节,免不了和年轻人们觥筹交错,喝到极至的时候,甚而“摔碗”,虽然最后的一片狼藉,但我欣慰:至少巴蔓子的那种豪气依然已然的在传承着。父亲凝望着场面慈祥地微笑,看得出父亲是在为他从来没有的经历遗憾且欣慰。

父亲八十八岁那年去世,在他告别阳间的最后一刻说想喝酒,我马上倒了半杯,送到他的唇边,父亲却一口喝下。看着父亲喝酒的幸福感觉,我想他一定是体味了人生的诸多经历,不是么?

父亲去世后,年酒似乎差了些许味道。可瞻望前景,年酒又是那么醇香清冽!

年酒,是时代进化的见证;年酒是家乡发展的象征;年酒,是亲情浓郁的必然;年酒,更是无限惆怅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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