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追溯对古旧东西的深情,那么,老井应列其中。
我不知该如何描述,才不至于亵渎老井。所以,每每想起老井的时候,心中忐忑。历尽几百年的老井就这样孤寂地缱绻在集镇的角落。
老井和集市应算同岁。可按推理,老井应先于集市,因为没井,哪有集于一市的道理?
如今,演变的集市其实就是先前的老街。或许是暮年念旧的缘故,对于陈旧的却更上心头:比如旧屋,比如古树,比如陈旧的物件,比如陈年往事,比如生命中走过的无数古道、还有人文景致各不相同的古街……
好多次,走在修缮过后焕然的老街,想好了要去看一看那口老井的,最后却阴差阳错地和老井擦身而过。
老井是没有记载的,只是听居住在本地的老人们讲过:老井原来被称作“大水井”,处于荒郊野外,成了来往于“川宜古道”的人群口渴时,由是,停下来舀一瓢清凉的井水,喝下了不但解渴,更如甘醇的乳汁直泌心脾。大水井就这样成了古道上求索人们的绝佳驿地。
当我再次踏入老街,古时车马驱驰的风雅,已被历史的尘烟所席卷,留下的只有岁月的玲珑。沿着铺就的石板路,延伸至重峦叠嶂的大山,蜿蜒迤逦的川宜古道,像一条深邃的时空隧道。而眼前的老井,仿佛就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沉着而冷静,因为它见证了无数繁华与寂寞。行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恍如隔世,发生于老街上的故事老井一目了然。渐渐清晰的往事和老井一起浮现在眼前。漫步儿时轻轻走过的地方,老街的青苔、老街的商铺,还有被岁月剥蚀的老房子,还有那口被遗忘了的老井,都沉淀着一种古老的苍凉。在时光的长廊里,娓娓诉说着昔日的繁华与热闹。
怀念老井,是不需要季节的。
一夜春雨过后,当我醒来,窗外晴光如线,这时候,是老井最妖娆的瞬间。长在老井周边的垂柳婆娑着枝条,刚刚生发的嫩芽经过春雨的洗涤格外青绿。没有庭院的荒郊,三五成群的路人坐在老井旁边的石壁上,讲着知晓的荤段,不时发出“哈哈”的笑声,惊扰水面,让寂静的水面上泛出了一圈圈的涟漪。砸拳喝酒是常有的事,吆喝声和喝酒的吵闹声交织在一起,让老井放下它老的姿态,毅然成为年轻者。倘若围坐的人群中,有专门贩茶的茶客,则会毫不吝啬地拿出最好的茶叶,用随身带着的茶壶,舀一壶老井的水,浸泡一个时辰,而后每个人喝上一口,精神倍增。相邀着继续前行,恋恋不舍身后的老井,走出多远还不时回头望一眼。这时的老井会把最虔诚的祝福默默送给为了生计奔波的路人们。
随着时代步调的延伸,老井越来越很少受人关注。集镇的建设老井似乎是挡了道,于是在规划的时候确定要填埋。有好事者终究舍不得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井,说是万一哪天自来水停了,老井毕竟离家近,还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老井就这样保存了下来,但为了安全,必须得盖上盖子。曾经光明磊落的老井湮入地下,新街形成了,还没有正式路名号标的时候,人们依然叫“大水井那儿”。
而今,老井情结已被它自己的历程酿成了一坛酒,让我痴迷地依恋,深情的醉着。
陪伴老街的老井都在同一个集镇,老街闻名遐迩,老井几近遗忘。我不知晓有多少飘零的幽魂会在老街里流动,抑或是寥寥无几,但老井绝对算得上,虽然很多人甚至已经忘怀了曾经朝夕相伴老街的老井。而我却独爱与老井的相遇。因为老井里有厚重的底蕴,也有清澈的回忆。
对老井的情思是一种感怀的寄托。人们总说,每个人都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出生之地,一个是心灵的栖居之所。如今依然觉得我的人生存在两个故乡:一个是父母所在之处,一个则为自己余生寄生之地。虽然父母双亡,而喝着老井凉水长大的父母及我们的老井依然存在,老井成了故乡的标牌。
老井,总是这样多情,让恋旧的人无时不放逐思绪;让心存善念的人们在这份颓败中品味世事沧桑,岁月迁流。多少次无声地拜访老井,却不知老井晓不晓得我的到来,但老井的清韵,予我一种心灵上的慰藉,更能穿透灵魂,让人感受世界的沧桑与柔情。
流光轻逝,老井的岁月虽然随风去远,而它的故事永久停留在我的怀恋和惋惜中。
当我静坐窗前,打开电脑,心想能为老井写点什么呢?可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点燃一支烟,想从中找一些关于老井记忆的灵感。窗外却飘起了大雪。从微微吹拂的朔风中,仿佛昔日老井边的笑语在魂梦里久久的荡漾着……
臆想中的身影,还有飘荡在空中有些沧桑的吆喝声切合了我记忆的弦。微闭双眼,那些往事、那些影子,逐一清晰。老井像是一个精灵,总是在健忘的时候把我拉回现实。老井,像是我心头的一道羁绊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心在哪里,与它都有割舍不断的情愫。
老井,就是一部记录意藴悠长故事的书。
老井,更像一幅灵秀的画,永恒在我心中最美的风景!
2022年1月25日于野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