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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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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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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墙上的旧蓑衣(散文)

挂在老屋土墙上的蓑衣就像一部陈年旧书,钩沉了我无尽的怀念——从父辈到儿时的臼窠时光。

从我记事的时候,经常窥见父亲穿着蓑衣的背影:踏着星光在朦胧的晨雾中消失,披着夜色在暗淡的光影中回归。父亲每次回到老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摘下蓑衣,抖落完蓑衣上的尘埃或水珠,而后挂在插入土墙裂缝的木棒上,露出一脸的疲惫。可父亲再疲惫,又总是要露出慈祥地笑容询问着我们:“吃夜饭了吗?猪牲口你妈都喂了撒”的相关话题。关心我们和家务似乎成了习性。

周而复始的若干年,蓑衣陪伴父亲在天阴下雨天里劳作的所有时光,青年父亲的肩脖被蓑衣磨平了菱角。

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父亲在培育我们成人的年轮中,倾注了全部心血,蓑衣成了这段岁月的见证。

无数次,脑海里浮现着父亲穿蓑衣劳作的画面:瘦弱的父亲,穿行在比父亲高出许多的苞谷林,密密的细雨打在高粱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一会儿,从苞谷叶子上流下的雨滴滴落在父亲的蓑衣上,父亲弓着背加快了薅草的手法,父亲想的是无论如何要在今天薅完这块田的杂草,因为明天的活计早就计划好了。那一次,父亲的蓑衣湿透了,渗泌的雨水湿透了父亲的衣裳,回到老屋,父亲打着喷嚏,在火塘边将蓑衣提在手上烘烤,一团热气从父亲手腕间凫凫升腾,弥漫在火塘屋里的热气掺杂着父亲的汗臭味道。本来,父亲感冒了需要休息的,而父亲总说,“农忙的时候,季节不等人,耽搁不起。再说,这点小伤寒算不得什么的。”就这样,父亲依然如故地披着蓑衣坚持在他的农耕岗位。一季的农忙下来,父亲更加消廋,从此落下了病根儿。这一季农忙的时节,蓑衣湿了再干,大都是在火上烘烤的煎熬。

父亲暮年的时候,蓑衣原本是早就没有人披戴了的,可父亲却说,“披着蓑衣干活利落,虽然是老把试,可这东西就是适用。”已然退出舞台的蓑衣因为父亲的执着同样陪伴着父亲又十多年。终于有一天,父亲发现蓑衣破了一个洞,父亲戴着老花镜用精心搓成的棕绳修补了几个时辰。蓑衣不仅是父亲劳作的亲密伙伴,更是父亲的寄托。

耋耄的父亲,在确实不能劳作的时候,依然舍不得扔弃陪伴他一生的蓑衣,于是将那件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的蓑衣挂在他的睡房里。父亲的父亲遗留的老屋经过几次修缮,及至父亲年迈的时候又成了老屋。夯实的土墙,经过风吹日晒裂开了不少口子,父亲用纯粹的黄泥泥巴修补裂缝的时候,刻意地插上一根木棍,用作悬挂蓑衣专门墙钉,父亲的用心构造,就像是要永恒地怀念流年的岁月……

父亲完成了他平凡的一生撒手人寰,留个后人的念想,蓑衣算是一件拿得出手物件。

今年,计划翻修老屋的时候,当我从牵满蜘蛛丝网的土墙上摘下那件陈旧的蓑衣时,满衣的尘埃呛得我直打喷嚏,拿出屋外,妻说“扔了吧,反正没有用了。”倒是妻的话提醒了我,那是父亲用了一辈子的东西,挂在老屋土墙上一晃快十年的蓑衣,好歹算是可以纪念的“点”。敲打完蓑衣上的尘土,一股酸酸的味道涌上心头,仿佛父亲的汗臭还泌透其间,凝望变成黑色而老旧的蓑衣,我终于明白父亲之于蓑衣的情感,不然怎么在不再披戴蓑衣的岁月将蓑衣悬挂在他的老屋的呢?常年披在肩上的蓑衣,其实披着的就是一份责任,一份为社会、家庭负责的责任。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很内疚,和父亲及父辈的老者相比,顿感自我灵魂深处的“小”来。

在春阳下暴晒了两天的蓑衣,凝结了春的气息。想着怎样才能让蓑衣保存长久,于是用塑料袋子再次将蓑衣封尘,挂在新屋显眼的地方,为的是让父辈的传统继续传递。

挂在老屋土墙上的旧蓑衣,那是父亲精心设置的寓意:都说落叶旺根,人若飘尘,本无根无蒂,心之所往处,便是归霜。

其实,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最后的故乡是在安稳的当下?还是在未知的天程?而老墙上的旧蓑衣告诫说:所谓的故乡,就是心灵归宿的处所。

安放好挂在老墙上的旧蓑衣,独自背着行囊,在斜阳陌上,踽踽独行。回想父亲和他的蓑衣,似乎就是历史的痕迹,随时间的延伸渐行渐远。每个人,如若没有念想,最后只会剩下孤单的自己。

老墙上的旧蓑衣,成了我灵魂孤寂时候的慰藉。

2022年2月27日于清太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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