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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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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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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里短(中篇小说)

周末的时候,刘老栓在床上多躺了一个小时。本来按照习惯必须六点半起床的,因为昨天晚上同学聚会一高兴多喝了一杯,早上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懵懵的。心想反正今天休息,就多睡一会儿吧。可就是多躺的这一会儿发生的事情,让刘老栓心情压抑了一整天。

妻子田敏起床上了一趟卫生间,发现刘老栓还在睡觉,于是怒火从心头冒起,打开他的房门,冲到床前,掀开他的被子:“好你个刘老栓,你是真得了脑栓了咋的?都几点了,还在睡懒觉?孩子等着吃早饭了去钢琴辅导班呢。”刚刚进入梦乡的刘老栓被妻子的叫骂声惊醒,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揉揉惺忪的眼睛,胡乱地套上衣服,对正在发火的妻子说:“对不起,昨天晚上和同学们聚会,多喝了一杯,心想今天周六,就多睡了一会儿。”

一听说又是和同学聚会,田敏就气不打一处来:“刘老栓,你还好意思说,就你同学多,天天在和同学聚会。我看你是离不得你的那位天仙美女同学吧,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和同学聚会。”

面对妻子的喋喋不休,刘老栓陪着笑脸解释说:“是我们科室的刘杨36岁生日,说是36岁是人一生成长时的一个转折点,就请了几个同学在一起庆祝一下,王芳是中途才来的。”刚说完,刘老栓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聚会就聚会,扯王芳干嘛?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好歹是妻子发完火正在平息,刘老栓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根本就没有听。这事就算这样过了,清晨的家庭战争算是偃旗息鼓。

刘老栓起床后就直接进入厨房,开始在冰箱里寻找食物。因为按照家务协议,他负责的是做早餐。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早餐必须多样化。可在冰箱里翻来翻去,没有了适合做早餐的食物。刘老栓陡然想起昨天买的几块豆腐,还有一把小白菜,正好可以用白菜煮豆腐,然后下点面条对付这周末休息的早餐。当刘老栓找到豆腐的时候,一股酸臭味道扑鼻而来,他才发现昨天买的豆腐叟了,小白菜也被室内的高温熏得恹恹的只剩少许的绿色。刘老栓看着叟臭的豆腐埋怨田敏:“你昨天买的豆腐怎么不放在冰箱里呢,好好的两块豆腐叟成这样,那不是钱买来的呀?”

田敏正在化妆,听到刘老栓这样说话,马上回了他一句:“不就是两块豆腐吗?至于你这样大惊小怪?才五块钱,五块钱对于你就那么重要?真是神经病,得了老血栓。”田敏的话惹得刘老栓大发雷霆,本来只是想问问,告诉她以后买菜注意点,这大热的天,豆腐买回来不放在冰箱里不叟才怪,而田敏却一连串的骂出了“神经病、老血栓”这样恶毒的话,让刘老栓大为恼火:“请你说话留点嘴德好不好,你希望我得老血栓?早点死了你好去另寻新欢?”家庭的鏖战又因为两块豆腐叟了开始,大声的吵闹吵醒了酣睡的儿子然然。儿子光这脚丫跑到客厅,刘老栓见儿子这幅模样,立刻停止说话,田敏也停息了吵闹。

儿子然然的全名叫刘浩然,本来在他出生的时候,刘老栓希望儿子大气磅礴,才高八斗。所以在给儿子取名的时候费了许多心思,“浩”,鸿达,还带着一股正气;“然”,不错,还隐含了好多含义。况且孟浩然是唐代大家,所以给儿子取名“刘浩然”。对于儿子的取名刘老栓很得意。可儿子偏偏对不起他的名字,已经上小学4年级了,还不见才气展露。原本指望儿子的才学光宗耀祖的,可偏偏儿子喜欢钢琴,儿子的雄性雌化让刘老栓有些失望。

儿子的出现,平息了一场家庭吵闹。田敏连忙抱起儿子,说:“然然,快回屋穿好衣服,妈妈带你出去吃早餐,然后再去补习班上课,好吗?”

“嗯”,儿子很乖巧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田敏狠狠地瞪了刘老栓一眼,算是给刘老栓最后一次忠告:等送儿子上学了再找你算账!

刘老栓回敬了一个带着凶险的目光:谁怕谁呀!

刘老栓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县里的医院,在哪个大学生奇缺的年代,刘老栓很吃香。特别是西医科班出身的他,分到县医院,也算是给医院撑起了台面。

田敏高中毕业以后跟着她的伯父在县文工团谋了一份差事,伯父是做曲艺的,偶尔写写歌词还能谱谱曲。受伯父的影响,田敏练就了一副好嗓子,歌唱得不错,经常作为独唱演员一个人出台。在一次慰问医护人员的演出中,田敏的一首《外婆的澎湖湾》打动了全场的观众,也打动了刘老栓。就这样田敏的名字留在了刘老栓的记忆中。后经人撮合,两人结为伉俪。

婚后的刘老栓在医院算是典型的“男才女貌”,受到了多少年轻人的羡慕。激昂的青春岁月和美满的婚姻让刘老栓满足:此生有美女和事业相伴,足矣!

自从刘老栓分到县医院的西医科以后,西医科就成了医院的王牌科室。就是因为西医科的出名使得萧条几年的县医院火爆起来。本县的病人不需要再到隔壁县或者市医院去就诊了。

田敏因为结婚后声音有些变异再不去唱歌,而是改行到文工团做了文秘工作。事业的追求成了他们的生活支柱,结婚两年多还不想要孩子。就在第三年的春天,刘老栓刚刚被提任主治医师,任命的文件刚拿到手,他就在办公室给田敏打了一个电话,说:“今天晚上不用在家煮饭了,我们去得意酒店吃,好不?”

“今天发奖金了呀,还这么奢侈一顿?”

“这不是奖不奖金的事,你下班了只管到得意酒店去就是了,到时我会告诉你的。”在办公室打电话刘老栓不便多说,因为办公室里面的人多,他不能在电话里把自己提升的事儿明说。他们科室的医生大部分是从农村医疗合作社挑选上来的,他这么年轻就成了主治医师本来就会引起别人的妒忌,他如果在这样的场合再明目张胆地炫耀,那就是自己添乱,所以他要尽量显得低调一些。可电话那边的田敏一个劲儿的追问缘由,刘老栓只好说:“就这样吧,”然后挂了电话。

“得意酒店”在县城的西头,在当时算是县城顶好的饭店了。能在得意酒店吃饭的除了领导像他这样的工薪阶层是万万不敢想象的。但他之所以选择要在这里吃饭,那是想要纪念他参加工作以后的第一次辉煌!

田敏走到得意酒店的时候,刘老栓也刚好到。见面时刘老栓给田敏一个拥抱,窘得田敏措手不及。一脸通红的田敏迅速推开刘老栓:“呸呸,在这大街上,真不害臊。”

刘老栓嬉皮笑脸的说:“我自己的老婆,有什么害臊不害臊的,只要不抱别人的老婆。”

“你倒是想得美,别人的老婆你去抱抱试一试?”

在打情骂俏声中他们来到酒店的里间,刚刚落座正要点菜的时候恰好医院的柳院长从包厢里出来。刘老栓刻意地背过身子,柳院长直接走到刘老栓的桌子边,主动打着招呼:“小刘也来了,吃饭吗?”刘老栓很尴尬,连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回答说:“柳院长,嗯,是,是。”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倒是田敏很机敏地接过话茬:“柳院长也在呀,这家酒店我们从来没来过,今天算是第一次。”

柳院长马上转过头来对着田敏:“你就是田敏吧,听同事们说,今天也是第一次谋面,果真是一大美女。”

“谢谢柳院长夸奖,只是我家老栓在柳院长旗下谋事,还得柳院长多多担待。”

田敏的话听着很舒服,柳院长随及说:“小刘,要不和我们一起吃吧,反正我们一桌也才四、五个人。”

刘老栓忙说:“不了,不了,您们是领导,您们去吃,我们就不掺和了。”

刘老栓不会说话,这话让柳院长听起来有些不舒服,脸色阴沉但马上又喜笑颜开,伸出手握了握田敏的手说:“那你们好好吃。”说完就回到了里面的包间。

原本良好的气氛因为柳院长的出现大打折扣。刘老栓不想让田敏失望,立刻大声叫着老板娘:“拿菜谱来!”

“来罗——”一个幼稚的声音从厨房传出,马上就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女孩拿着菜谱送到他们的桌前,说:“叔叔、阿姨好!”一声甜蜜的问候随带寄上菜谱。刘老栓专心点菜,田敏就和小姑娘在一旁聊着天。

刘老栓和田敏正吃着饭,柳院长和他的客人走出了饭店。这一顿饭菜花费了120块钱,相当于刘老栓一个月的工资,可他却一点也不心疼。

回到家里,田敏突然给刘老栓说想要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儿。刘老栓在吃饭的时候喝了一杯白酒,趁着酒兴,刘老栓也说是该有一个孩子了。

女儿刘田莉出生的时候刘老栓已经28岁了。在女儿还没有出生之前,田敏就和刘老栓约定,如果孩子生下来是儿子就姓刘,是女儿姓田。刘老栓没有同意,说:“你好歹也是嫁给我们刘家的,刘家的根本不能送,这是底线。”田敏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封建呀,常说女儿是妈妈心头的肉,我十月怀胎这样辛苦,就不应该有点待遇呀?”

田敏这么一说,刘老栓想想也是。但从小生活在农村,好不容易在城里混了一份差事,原则性的东西还是不能让步。最终刘老栓说了一个折中的想法:“如果孩子是女孩儿,可以在改名字的时候带一个‘田’字,但姓氏必须是‘刘’。”田敏同意,要求还有一个字必须由她来取。刘老栓心想,只要孩子的姓氏不变,其他都不重要。于是孩子一出生,田敏就给刚出生的女儿改名为:刘田莉。

有了女儿的家庭,似乎就多了一份快乐。青春的激情不再那么激情,居家的琐事无非就是照顾孩子的成长。因为都要上班,孩子的照顾经仿佛磋商决定有田敏的母亲来照看,每个月给付照看费五十元。

原本的两口之家突然变成了四口人。生活模式和生活节奏都发生了根本改变。

单位分配给刘老栓的两室一厅的房子也不太够用,田敏因为只是单位的合同工,只能有享受一居室的资格。刘老栓和田敏各自下班后,虽然饭是不要自己做了,但他们的二人天地受到局限,有时需要的时候只能草草了事,很多时候都是余兴未尽。

孩子的营养也要改善,可刘老栓的工资虽说按照政策一提再提,最终也才300多块钱,除去岳母的照看费、水电费、买菜的费用就所剩无几了。好歹是田敏每个月还有100多块钱固定的薪资可以略作为补充。但又要添置一些家具、厨具之类,每到月底扎帐的时候总是要欠着岳母的照看费。

生活的压力,二人空间的局限,致使刘老栓和田敏对夫妻生活逐渐淡然,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对孩子的培养上面。

“只要孩子上学了就好了。”刘老栓这样安慰着田敏,“那样就可以减轻了一些负担。”

听刘老栓这么一说,田敏意识到刘老栓似乎对母亲有什么成见,难道是母亲帮忙照看孩子给家庭带来了负担的?于是说:“你以为孩子上学了就不需要人照看呀,不就是我妈帮忙照看莉莉多给了五十块钱的照看费吗?那你倒是把你的妈请过来呀,再说,我妈在家里也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以为我妈愿意拿你那五十块钱而舍弃她自己的家呀,还不是看在我这个做女儿的份上才来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田敏的唠叨让刘老栓很反感,他本想解释一下说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可听田敏这样说话,他也不想解释了,特别是提到他逝去多年妈妈,更是伤感,于是回敬了一句:“有能耐到今天你就别还是一个合同工,一个月才拿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就你有能耐,还科班毕业呢,还县医院的台柱子呢,你也不看看人家不是台柱子的工资比你高多少。你没有本事找单位要工资,别把气撒到家庭中来了。刘老栓,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

结婚后的第一次吵架让刘老栓很生气。不过转念一想:田敏说的还不无道理,自从分配到县医院,业务上他自以为不差,但每次工资上调的时候总是轮不到他,只有在实在说不过去的时候,领导才会按政策上调,而且上调系数取的“下值”。之前他只管做事,从来不过问关于调资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钱乃身外之物,他考虑的是事业。经田敏这么一提,他觉得憋屈。于是一个人走出那八十六平米的居室,漫步在县城的大街上,感受江风吹拂的凉快来释放胸中的积愤。

“嗨,老栓!”突然对面的一声叫喊打消了刘老栓的联想,“好久不见了,老同学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致来压马路了呀?”

刘老栓定眼一看,原来是大学同学王芳。亭亭玉立依然保持着大学时代的本色,一双加高的皮鞋走在马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县城里少有的几个敢穿裙子的摩登少女她算首屈一指。看到达人般的同学,刘老栓露出了勉强的笑容:“美女同学晚上好呀,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

“哈哈,不是东风就是西风呗,我每天都飘在县城的大街上,只是我们的老栓同学有美女相伴,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同学放在眼里罢了,典型的重色轻友。”

“怎么能这么说呢,美女同学没有忘记我这个过早沦落的绅士我就烧高香了。”

“哈哈,你们是才子佳人相伴,我才是门前冷落撒。”

“美女同学有约会?如果有我倒是不敢造次打扰哟,怕郎君怪罪于我。”

“怎么?有了贤妻忘同学?敢不敢去,我请你喝一杯?”

经王芳一刺激,刘老栓回想起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无忧无虑地“只为此生,一醉方休”的场景,和现在的境况一对比,生活的变化太大了。大学毕业以后,同时分到县城的大学同学仅仅他们两人。王芳分到农业局,坐办公室,喝茶看报成了她上班内容的一大部分。在办公室坐厌倦了就到乡下走一走、转一圈,巴结她的人一大摞一大摞的,煞是风光。同一年参加工作的,人家王芳现在已经是办公室副主任了,那时候的办公室副主任按中国的官衔排类算是“副科级”干部。而刘老栓一门心事为了事业拼搏,可至今还只是一个主治医师。这样想着的时候,刘老栓觉得这个社会有些不公平,但他就是找不出不公平的焦点在哪里。心里的郁闷加上妻子田敏的唠叨让他特别想找一个机会释放一下,恰好遇见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从来很少联系的大学同学的相邀,他爽快的答应了:“好,今晚我们就一起回顾一下离别八年的大学生活,说好哈:只为此生,一醉方休!”

“一言为定:只为此生,一醉方休!”

刘老栓和王芳来到县城西头的“得意酒店”,漂亮的老板娘热情招呼着:“王主任来啦,快请坐,这么晚了吃点啥?”

“店里还有啥好吃的,尽管拿出来,本小姐今晚请一个尊贵的客人,钱不是问题,只要不怠慢我的这位客人就行。”

“这我知道,平时承蒙王主任的关照,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敢怠慢王主任尊贵的客人呢?”

趁老板娘去后厨安排的间歇,王芳询问刘老栓的工作情况、家庭情况。刘老栓因为在家怄了妻子的一肚子气,正好想找一个释放的地方,于是毫不隐瞒地将所有的境况向王芳倾诉。对于刘老栓的倾诉,活泼开朗的王芳并没有显露出伶悯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人生难得几回欢,对于生活的态度完全取决于自我,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没有人能够超度,除非能自我超度灵魂!”王芳的话刘老栓没有听懂,但大致意思他还是明白的。对于一个把世事看淡或者看透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生活的最高境界。

简短的谈话让刘老栓觉得这些年自己简直是在雾朦胧鸟朦胧中白活了几年,倒是老同学王芳练就了一身驾驭生活的本领。他该向王芳学习学习了。

老板娘摆上一桌子菜,随后问王芳:“王主任,喝什么酒呢?”

王芳说:“先来两瓶‘七匹狼’,喝了再拿!”

“好勒!”

老板娘拿来酒和酒杯,放在桌上,随后打开酒瓶,正要帮忙往酒杯中斟酒的时候,王芳说:“且慢,且慢”,说完又吩咐老板娘:“美女,换酒碗,酒杯太小,找不到当年的感觉。”老板娘按照王芳的吩咐立刻拿来了酒碗,然后说:“王主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没有什么了,你该忙去忙吧,有事的时候叫你。”王芳的永远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刘老栓既佩服又少一些恭维。刘老栓更喜欢女性温柔一点。

王芳斟好酒,端起酒碗说:“老栓,来,这一碗酒是我们多年在县城工作以后的第一次喝酒,为了我们同学情谊永存,先喝一碗,咋样?”

确实,自从当年毕业于省城而分配到县里的大学生,他们算是那一届唯一的两位,说的是支援山区,戴着一顶冠冕堂皇的桂冠来到还没有脱贫小县,其他的同学基本上都留在省城。这在王芳看来不就是因为他们来自农村而且没有后台。在今天的场合王芳能用商量的口气说话,这本来就让刘老栓意外。刘老栓爽快的答应:“美女同学能一改往日的独裁,我很钦佩,虽然我们同时来到县城工作,迄今算起来该有八年的时间,这八年的时间让你我改变了许多,为了改变,又为了没有改变,我提议:一碗干!”

“栓哥爽快,一碗干!”

王芳主动碰了刘老栓的酒碗,然后一仰脖子率先喝得精光,刘老栓也一口气干了这碗酒。

放下酒碗,王芳用手指着刘老栓说:“栓哥,说实在的,自从学校当时在分配学生的时候,我就没抱任何希望留在省城,因为我们的根在农村,哪怕是在省城混了几年,但始终没能撒脱身上的土气。”

“农村怎么啦,那些生活在城里的人们,他们最早不也是从农村走出而跳出农门的吗?就像我俩现在,不也是跳出了农门而成了所谓的非农业户口?”刘老栓从小家境贫困,为供他上学,妈妈身患重病就舍不得治疗,在他上高中的时候撒手人寰;父亲在他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也因为积劳成疾,也不久人世。亲身的经历让他痛斥那些瞧不起农村的人们。不过转念一想,王芳只不过家庭条件比他好,但毕竟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出身。他没有怨恨王芳的意思,只是想借此来发泄一下情绪,以此纪念给他供他读书、而后立业的父母的挂念。

八年来和大学同学的第一次聚会让他有很多感慨要借助酒精的刺激才能发泄。刘老栓拿过王芳的酒碗,与自己的酒碗并排摆放在一起,然后斟满酒,用手按住酒碗,说:“王芳,八年的时间,对于青春来说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可对于人生的我们却磨砺了很久。八年的时间,为了事业我在不断的追求;为了家庭,我在努力拼搏,可到头来理想离我越来越远,现实越来越现实。”

“老栓,别这样悲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社会的载体,我们每个人也只能是社会的个体,家庭也一样,就看你怎么去驾驭这个载体或者是个体了。”

王芳的话永远是这样深奥,让刘老栓琢磨不透其间的精髓。刘老栓端起酒碗,“来,老同学,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喝了!”

“来,喝了,为此生一醉方休!”

王芳又叫来老板娘:“再来四瓶。”

老板娘小心奉劝:“王主任,还是少喝点吧,看你们都有些醉意了。”

“你不懂,这是我们同学之间的事,你永远不会懂的。”

老板娘受了一顿奚落,只能按照王芳的意思再拿四瓶“七匹狼”。

王芳说:“老板娘,美……女,如果你要休息了就去睡觉……”

刘老栓也说:“老板娘,这么晚来打扰你,本来就不好意思,你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接着做生意。”

听了刘老栓的话,老板娘说:“如果二位喝了实在不能走了,二楼有房间,我给你们留着。”说完就去休息了。

继续喝着酒,刘老栓算是找到了在大学那种“为了此生一醉方休”的豪迈。王芳说:“老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七匹狼的酒吗?我给你说,其实这个社会你如果没有狼性就只有做羔羊,任凭狼来主宰,反之,你才能主宰羊类。只有掌握了主动权,你才会拥有本应该属于你自己的所得,这就是现实。”

王芳的话终于让刘老栓明白这么多年失败的原因,或许这就是他在事业上失败的焦点……

天快亮了,同学之间的酒局终于在一片狼藉中告一段落。王芳和刘老栓都喝得不醒人事。王芳躺在座椅上无力地垂着双臂,刘老栓依偎在王芳的椅子旁边……

刘老栓喝酒的事第三天才传到田敏的耳边。下班后田敏质问刘老栓:“那天你和谁喝酒了?”

刘老栓自从那天喝酒以后,他就想改变一下自己的人生观。长期做羊显得太软弱无能,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和我的大学同学,怎么啦?”

“就是那个叫王芳的女人吗?”

“是啊。”

“那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知道吗?”

“放屁,我的同学我没有你清楚?”

“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吗?你知道她那么年轻怎么就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的吗?”

妻子的一连串疑问让刘老栓反感。无知是女人的弱性,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但对于王芳的历程虽然同在一座县城他还真是不知道,因为这么多年对自己的封闭让他对医院以外的事情置若罔闻。

刘老栓想到马上又到了评职称调工资的时间了,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默默不闻了。家庭的现实容不得他再无动于衷。他想好了几种办法,来硬的吧,政策的伸缩性掌握在当权者的手中,经过仿佛思考,刘老栓想只能用软办法。常言道“当官的不打送礼的”,这是小时候,大人们讲起自古以来的官场现形记的时候他听得明明白白。可现实就是所需要的真金白银从哪里来?自己的工资加上妻子田敏的工资充其量只能维持家庭的开支,这新增加额外的开支让刘老栓想到了同学王芳。只是从来没有过经济上的往来说什么也打不开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煎熬让刘老栓踌躇。眼看几年一度的评职称、调资的时间慢慢紧逼,再滞后就又会“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

刘老栓把这个想法告诉田敏的时候,却遭到了田敏的反对。并说:“好你个刘老栓,你个软蛋,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点担当。”

自从那次和田敏为了生计吵架以后,刘老栓觉得他们夫妻之间越来越没有了默契。田敏说话也越来越刻薄,一句好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尖酸、伤人。“既然要做狼,那就要先展现自己的狼性”,刘老栓这样想着的时候毫不客气地对田敏嚷嚷:“你真的是女人见识,纯粹的站着说话腰不疼。家庭的负担日益加重,我是没有能耐,你倒是有,那你来呀?如果你也没有,就不要在那里信口雌黄指责别人。”

刘老栓的态度也让田敏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以前的那段恩爱似乎已荡然无存。田敏仔细想想:刘老栓是学西医的大学生,而自己高中毕业名落孙山,学历上的差异注定这是一条鸿沟;刘老栓虽然是科班出身,但踏入社会却融入不了社会,老是“一根筋”,不知道变通、不知道圆滑。最典型的就是第一次去得意酒店吃饭那次和柳院长的谈话。现在回忆起来,刘老栓虽然算不上“残渣”,说他是“迂腐子”一点都不为过。田敏仔细思考,也许他们当初的结合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刘老栓鼓足了勇气终于向王芳开口了,说是有要事办想找她借两万块钱。话说完就像小孩子做错了事情浑身抖嗦。王芳被刘老栓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栓子,这件小事还至于你啰嗦成这样,需要帮忙的你只管给本小姐说,你要知道,从省城来到这偏远小县就只有我俩,也算是患难与共的朋友吧。”

经王芳这么一说,紧张的气氛瞬间缓解。回归了同学之间无话不说的话题又开始了。

“我说我的栓子哥,你终于开窍了哈,可喜可贺!”

“王芳,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正愁没有米下锅,你却高兴得起来,真是够缺德的哈。”

“哈哈,年纪轻轻的你不会真的有‘脑栓’吧,其实这个社会你不去征服它,那么你迟早就要会被它淘汰。这样一个肤浅的道理怎么在我的栓子哥这里老是悟不明白呢。难怪你参加工作这多年还是原地踏步,活该!”

王芳这话如果换成是田敏说出来,肯定又是一场恶战,可从王芳嘴里说出来,哪怕同样尖刻,刘老栓听着很舒服。眼前的王芳看起来疯疯癫癫,没有一点文化才女的淑气,但令刘老栓刮目相看:王芳变了,变得深邃而捉摸不透了。

这次和王芳相聚没有喝酒,而是在她阔绰的办公室喝了一个下午的茶。讨论的结果是:这次评职称、调工资二者只能选其一。因为古人早就训诫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王芳爽快的答应借给刘老栓两万块钱,说:“这两万块钱不要送人,留着自己花,我知道你现在生活不容易,挣两万块钱更不容易,职称的事我建议暂时缓缓,先把工资调起来再说,那些虚的又当不了饭吃,还是来点现实的吧,调工资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王芳的话让刘老栓很惭愧,那么复杂的问题在王芳这儿变得这么简单。难道真的如田敏所说,自己是一个吃软饭的“软蛋”?

刘老栓一改生活的拮据,得益于王芳的帮助。

通过调资这件事情刘老栓悟出了一些道理。虽然职称到现在还是一个主治医师,但那不重要,只要工资、福利待遇不落就行,那些虚的尽是扯淡。

一晃女儿就上了初中,单位也修建了新楼盘,按照面积置换再找补差价,以刘老栓的资历他分得了一百六十平米的超大面积。而田敏因为文工团机构改革时的编制问题自然而然的下岗。下岗后的田敏很沮丧,一个人待在家里郁闷,虽然夫妻俩经常吵闹,但那毕竟只是为了一些家庭琐事,还没有涉及原则底线问题。

刘老栓下班回到家中,刚进门田敏就给他找来拖鞋。自从搬了新家,生活环境的改变对生活情绪势必有影响。前些年为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吵闹,刘老栓也看得淡然了,家庭本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谁是谁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就是这样的吗?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就是再有矛盾只要还能容忍姑且将就着过吧。他记得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成家以后男人的生活不是过给自己的,而是过给别人看的,为家庭,为责任,为当担。他觉得这话不无道理。田敏主动在他下班回家给他找来拖鞋的细节,说明妻子也想通了。

“老栓,我下岗了。”田敏说出下岗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快要流出来了。

看着妻子一脸的失落,刘老栓极力掩饰着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破坏情绪的心情,平淡地说:“没事,改革是这个社会的潮流,再说下岗的人又不只你一个,别人能生活,咱也能生活。”刘老栓说这话带有男人温柔的磁性,让田敏感觉他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刚结婚还没有孩子的岁月。

田敏依偎在刘老栓的怀里,似乎那就是一个港湾,一个能让她遮风挡雨的港湾。

吃过晚饭,田敏给刘老栓拿来睡衣,调好淋浴的温度,让刘老栓去好好的洗个澡。自从搬到了新家,女儿上初中寄读,岳母再也不需要照看孩子,两人世界的温馨重新属于他们夫妻。刘老栓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房间的电视看体育频道,田敏洗完澡穿着粉红色的超薄睡衣出现在刘老栓面前,田敏的出现让刘老栓暗自惊讶:原来妻子一打扮依然还是那么迷人。刘老栓凝滞的双眸没有逃脱田敏的眼光。田敏主动贴到他的怀里,给他一个深情的热吻。刘老栓热血沸腾,紧紧地抱着田敏,一场翻云覆雨的剧情在这温馨而寂静的夜晚上演。

命运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人给予希望或者失望。就在田敏下岗后几个月,她又怀有身孕。田敏主张将孩子打掉,刘老栓却不同意,开玩笑说:“你下岗了,再来一个上岗的,相互扯平。”

田敏一本正经的说:“我下岗了,又多了一份负担,再生一个孩子,负担会雪上加霜。”

“怕个球呀,不就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吗?我少吃一口就是。”其实刘老栓特别希望再有一个男孩,他是刘家唯一的子嗣,他需要刘家发扬光大,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知道,这么多年,老家农村的习俗在他身上依然脱灭不掉。

儿子的出生让刘老栓欢欣,刘家又有了真正的子嗣;可摆在眼前现实却又是回避不了的事实。他一个月两千多块钱的工资除了女儿的学费生活费资料费车费服装费,儿子的营养费,妻子的保险费,家庭的水费电费物业费电视收看费生活费,社交圈子的人情费,他和田敏的手机费,算下来一个月的工资怎么节约都不够。因为儿子的出生,刘老栓又陷入了困惑。

王芳结婚了,据说她的老公是省城的一个什么官员。王芳结婚没有邀请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刘老栓。

王芳回到县城,刘老栓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老同学,听说你结婚了,也不通知我一声,也好为你庆祝庆祝。”

“结婚多大个事呀,还用得着兴师动众?”

“结婚乃人生第一件大事,总得庆贺一下,为此生。”

“哈哈,我的老同学呀,结婚就是女性从女孩演变成女人的过程,其实婚姻只不过是人生过程中的一个驿站,女人一旦结了婚,就意味着快要走向爱情的坟墓。”

王芳对婚姻的理解让刘老栓发怵。爱一个人或者是被人所爱,都是两颗滚烫的心灵发生碰撞并摩擦出火花才能产生爱情,有了爱情才能结婚的,可王芳对于爱情、婚姻的无畏又让刘老栓钦佩:人世间,情为何物?还真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刘老栓特别想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说说自己的困惑,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王芳了。约定好今天晚上八点,还是在原来的得意酒店。因为得意酒店在县城属于最早最有档次的酒店,后来重新加高装修,原来的房子变成了大厦,酒店也改成了酒楼,集吃、喝、玩、娱为一起,典型的高档消费场所。

王芳知道刘老栓是根本没有能力在这样高消费场所消费的,所以提前打电话预定了包间。老实说,王芳也想和这位“书呆子”般的同学一起聚一聚,叙一叙。虽然这位和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大学同学有些迂腐,但还算可爱。

刚下班的时候,刘老栓给田敏打了一个电话,说今晚有上级领导到医院检查,可能要回来晚一点。田敏在电话那头嘱咐:“如果有应酬就少喝点酒,身体要紧。”

田敏的关心让刘老栓还有点不好意思,刚结婚的时候有过,有了孩子以后就很少有这样的关心了。像是久违的问候,又像是刻意的挖苦。

刘老栓来到得意酒楼的时候不知道王芳早就在包厢里等候了。他来到前台询问:“两个人吃一餐饭大概多少钱?”

前台服务员告诉他:“那要看先生点什么菜,有贵的,有便宜的。”

“按照你们酒楼的常规呢,也就是说,不好不坏的一桌菜要多少钱?”

“按照先生的要求,这样的菜一桌要3888元。”

“再加两瓶‘七匹狼’酒呢?”

“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七匹狼’酒,只有茅台、五粮液、稻花香、小白干、红酒有1619、干红。”

“最便宜的白酒多少钱一瓶呢?”

“先生,最便宜的白酒就是小白干了,半斤装,188块钱一瓶。”

“你们这里的KTV多少钱一个包间?”

前台服务员回答:“这我还不知道呢,具体要到五楼咨询,不过听说很贵的,最便宜的包间也要1688元,不是老板不是领导一般的工薪阶层消费有点不合算。”

“你们这里消费很贵的。”刘老栓听到每个服务项目的价格都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故作镇定地说。

“不然呢,这都是星级服务,价格当然要贵得多。”

和前台服务员闲聊,一晃到了八点,刘老栓走进王芳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包间,王芳早就坐在桌子上了。

“老同学,你还真准时,我来了一个小时,怎么没见你呢?”

“哈哈,和我的老栓同学约会我怎么敢懈怠呢,我六点半下班就直接过来了,一直在包间等着你。”说着话,王芳冲着刘老栓抛了一个挑逗的眉眼。

刘老栓被王芳的举动搞得有些浑身不自在。他仔细端详这位刚结婚不到一个月的新娘同学,经过了爱情的滋润显得更加妩媚,和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田敏比较,像是一个天仙,一个妇女。

王芳早就点好了菜,她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钮,叫道:“可以上菜了。”

服务员上菜的同时,王芳就问刘老栓:“老同学,喝什么酒?”

好长时间没有和同学聚过了,加上这次是王芳刚结完婚的第一次聚会,刘老栓不想太丢面子,就说:“今天是你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新婚燕尔’后我们的第一次相聚,还是你说吧!”

“好,那就借你吉言,先来两瓶五粮液,咋样?”

刘老栓一听五粮液,心头抽搐了一下,但马上说:“好呀,今天还是一醉方休。”

刘老栓斟好酒的同时,所有菜都上齐了。看着这满盘盛席,暗想这餐饭下来至少也得一万多块钱,够他不吃不喝忙活几个月。但又不能扫王芳的兴,于是端起了酒杯说:“来,祝老同学结婚快乐。”

王芳也端起了酒杯,说:“来,祝同学友谊长存,干了!”

酒一直持续地喝,刘老栓担心酒喝得太多花费越大,他算的是资金帐。在他看来,今天这酒喝的是钱,是他将要奋斗的时间,而自己需要请王芳帮忙的事情还没切入正题。而王芳喝的是快乐、是消愁,他需要的是刘老栓的陪伴。

喝完两瓶五粮液,刘老栓提议拿两瓶半斤装的小白干,王芳却说酒不能喝杂,“要不再来两瓶五粮液?”王芳好像看透了刘老栓的心思,接着说:“今天这饭你不需要操心花多少钱,算我请你,好吗?”刘老栓一边吩咐服务员拿酒,一边解释说:“王芳,今天这饭必须我请。第一,今天是你结婚后我们同学之间的第一次聚会;第二,经常是你请我,就不能我请一回你吗?”

“老栓,你就别撑了,就你那点工资,今天这餐饭你要半年的工资,而对于我来说,就不值一提了。况且,我还可以签单的。”刘老栓心想,还是王芳理解自己,他知道王芳说的是实话,也是推心置腹的话。王芳接着说:“说实话,依你刘老栓的资历和本事,让你做一个院长、局长都不成问题。但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一直就上不去?”

刘老栓所有的心思似乎在王芳面前都是透明的。刘老栓确实想过这些问题,自古“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来“得”呢?可又一想,“舍”从何来?自己从农村出来,脚踏实地只晓得工作,靠一点死工资养活着一家人,而这点“死工资”也仅仅只能维持生计,哪有资本为自己的仕途铺垫呢。想着这些问题,刘老栓脑际一片空白,心里越发烦躁,端起酒杯没有约王芳,自己一口喝了下去。

王芳看出了刘老栓的烦躁,帮忙给他斟上一满杯酒,说:“老栓,生活没有一帆风顺的,就看你以什么姿态去对待了。譬如说我吧,三十多岁才结婚,你以为是我愿意的吗?人这一生,要金钱、要仕途、又要爱情,哪有这么完美的好事?在这些人生都需要的事物之间作选择,你只能用‘舍’和‘得’来权衡,根据你自己最需要的去抉择。”

王芳的一番话让封闭已久的刘老栓茅塞顿开。这么多年,王芳今天是第一次这样直白地和他阐述人生的舍得。

王芳还说愿意帮助刘老栓解决他的仕途问题。

这餐饭他们一直吃到十点多。田敏打来电话,刘老栓给王芳做另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才接通。电话那头的田敏问:“怎么还不回家呀?”

刘老栓撒了一个慌:“我正在陪领导打麻将。”说完直接挂掉了电话。

王芳微笑着说:“夫人查岗了?”

刘老栓也微笑着回答:“嗯。”

“你适合做一个贤男。”

王芳这话好像伤了刘老栓的自尊,刘老栓回答:“那不一定”。

王芳说:“何以见得?”

刘老栓斜视着王芳,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那你可以试试?”

王芳说:“好呀。”随后在盘中拿起一粒花生仍在刘老栓的脸上。

吃好饭,王芳提议去五楼的KTV玩一下,刘老栓积极响应,说:“还真想彻底放松放松。”

王芳去前台签完菜单,两人都有了些醉意,手挽着手步入了电梯,王芳借着酒兴把头靠在刘老栓的肩膀上,刘老栓顺势把王芳搂在怀里。

来到五楼KTV,王芳点了一个名叫“鸳鸯谱”的包间,服务生又拿来一箱啤酒和两瓶红酒,随后问:“女士还有什么吩咐的没有?”王芳说如果有需要再叫他。服务生很知趣地说:“祝二位玩得开心!”随后带上了房门。

王芳首先给自己点了一首《送亲》

你家门前的山坡上

又开满了野花

多想摘一朵戴在

你乌黑的头发

就像两小无猜的我们

玩儿的过家家

捏上一个泥娃娃

我当爹来你当妈

长大后你没有告别

匆匆离开了家

而我还在那山坡上

牧羊骑着马

原本以为我们是

一根藤上的两个瓜

瓜熟蒂落你却

落进墙外的繁华

再见你时

你还是那头乌黑的头发

只是眼里藏不住

你想对我说的话

……

王芳一首唱断衷肠的《送亲》还没有唱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走到刘老栓面前,对着刘老栓继续唱着。刘老栓早就被这天籁之音感动,眼里噙满了泪水。刘老栓站起来,轻轻地护着王芳,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短暂的一吻让王芳停住了唱腔,房间仿佛凝固了,只有满屋的霓虹灯光在不停地摇曳,屏幕上滚动着歌词。王芳用深情的目光望着刘老栓,丢掉麦克风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停的哭泣。从王芳的哭泣声中,刘老栓感觉出王芳的婚姻其实并不美满,或许就是她所说的“舍”和“得”之间,各有需要的交易。刘老栓面对王芳的哭泣乱了方寸,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过了好大一会,王芳才从刘老栓怀里抬起头,刘老栓帮她擦了擦面颊上的眼泪,王芳对刘老栓说:“对不起,在老同学面前失态了。”

刘老栓说:“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苦楚,而这份苦楚有时候按捺在心中需要发泄而后快,只是那个发泄的对象很难找到,而你能在我面前诉说衷肠,我要感谢你,老同学……”

刘老栓和王芳相互簇拥着说了一会儿心里话,刘老栓提议:“再来一瓶啤酒?”

王芳说:“来,为了此刻,一醉方休。”说着话、喝着酒的时间过得真快。

刘老栓也给自己点了一首《有一种思恋叫永远》

夜幕降临 孤独开始陪伴

遥远的你有没有看见

昔日 的时光不再有缠绵

留下来只有空虚和思念

回首过去 甜美浪漫爱恋

美好回忆浮现在眼前

如果 用金钱能买回昨天

绝不会让你我各守一边

失去了你我已痛彻心扉

活下去的勇气早已成灰

你说过未来 生活一定很美

可老天还是让我们的梦破碎

你永远是我心里的挂牵

斗转星移也不会对你改变

你的一言一行还在我心间

愿你在遥远的地方过得安然

回首过去 甜美浪漫爱恋

美好回忆浮现在眼前

如果 用金钱能买回昨天

绝不会让你我各守一边

……

刘老栓带有磁性的男中音唱腔同样感动了王芳。在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各自唱出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互相用歌声倾诉着自己的情感。终于发现:他们之间其实并不完全是同学之间的友情,还有另外一份感情存在,只是从来没被戳穿:知己?情人?他们谁也说不清楚。但都觉得对方是自己可以叙说真心话、表露真情的人。

唱完歌,已经是深夜了,王芳开了一间房,问刘老栓:“今晚还回去么?”刘老栓没有考虑的回答:“今夜注定是你我的陪伴。”

王芳很感动,在没有人的夜晚挽着刘老栓,双双走进了温馨的房间……

女儿刘田莉在刘老栓午休的时间打来电话,说生活费快没有了,刘老栓说:“好的,那我下午就给你转过来。”

女儿上大二了,虽然很节俭,但每个月的零用钱和生活费还是要一千八百多元。儿子每周上钢琴补习班的学费却要三百元,这让刘老栓有点想不通。可妻子田敏却说:“你知道现在一个只要有一点名气的歌星,他们一年收入是多少吗?上百万,你要多少年才能挣到一百万?”

自从早上和田敏为几块豆腐争吵以后,刘老栓一个人跑到江边散心,正好遇见他们医院的陈院长和他老婆也在散步,刘老栓主动打招呼:“陈院长也在散步呀。”

“没事出来走走有益于健康”,陈院长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刘老栓的手,“小刘呀,正好我准备上班了给你请帖的,下个月我闺女搬家,想请你一块儿去捧个场,本来搬个家挺平常的事儿,可闺女非要请客,我们单位我也只准备给你们几个人发发请柬,到时请你赏光哟。”说完掏出一张红色的小名片寄到刘老栓手中,然后和老婆慢悠悠地继续前行。

接过陈院长的名片,刘老栓又多了一份忧愁,盘算着需要多少人情钱面子上才能过得去。他想,院长是自己的直接领导,而且他闺女搬家全院那么多人又只请我们几个,说明自己在院领导心中还是有一席之位的,所以少了五百块绝对拿不出手。

还有一个高中同学的老娘满七十大寿。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为了尽儿子的一份孝心,这寿宴是无论如何都要举办;还有田敏原来一个单位同事家的儿子考上大学要整酒,差别人的人情是必须要还的;田敏原来文工团副团长的女儿结婚,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发了请柬。反正田敏已经下岗,狗屁团长,不去!想起下个月要这么多的人情钱,刘老栓很烦躁但又很无赖。好歹想起了这位田敏过去的领导家中过事可以免除了不去,并冠之于“狗屁团长”而解气。

午休过后,刘老栓忙着去银行给女儿打生活费,田敏也正好从另外一间房里走出来,问“你干什么去?”

“去给田莉转生活费,怎么啦?”

“刘浩然马上要上小学了,可年龄不够,我昨天打听了,上一年级非要满七岁,要么去派出所开个假证明,把儿子的出生年月改改,要么给校长买几条烟,你看怎么办吧。”妻子说完又转身回到了她的房间。看来,田敏早上的怄气还没有完全消除。刘老栓也没有理会,径直下楼去了银行。

刘老栓想,一个家庭作为社会体系的组成份子,要经营好还真是不容易。他感到了生活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踹不过气来。昨天单位的同事过生日还好没有收礼,王芳在他们高中同学聚会快要散场的时候到来,虽然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叙旧,但从王芳的表情中,刘老栓感觉她承诺的事快要成为现实。想象着如果自己真的当上了领导,那么,这些缠绕在脑际的烦躁都可以抛之九霄云外了。

狗日的中年!刘老栓无端地骂了一句。像释放了胸中的憋屈,刹那间心情舒坦多了。

一想到如果王芳让他实现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而现今拍不急待的梦想成真的时候,刘老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刘老栓从银行回到屋里,正准备躺一会儿的时候,儿子被他妈接了回来。儿子进屋叫了一声 “爸爸”,让他感到甜心,“有儿子真好。”刘老栓想。

儿子甩掉肩上的书包,径直走到钢琴旁边,说是要给爸爸弹一曲让爸爸欣赏一下。

这架钢琴是去年一个患者帮他给儿子买的,因为这位患者原来也是文化部门的领导,患病后跑了好多医院,包括省城的各大医院,都说无法医治,就在患者绝望的时候不得已找到刘老栓,经过两年的治疗,终于让这位患者康复。为报答刘老栓,患者给他送了一架钢琴,刘老栓说什么也不要,还说“治病救人本来就是医生的本职,只不过自己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碰巧给治好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是不能收。”可患者说刘医生从死神那里夺回了自己的生命,给了他重新生活的机会,无论如何要报答他。还说这钢琴也不过是他还在位的时候别人送的。如果刘医生实在不想玷污名声,给三千块钱,就当是刘医生自己买的好不?盛情难却,就这样刘老栓出了三千块钱拥有了一架kawkai钢琴,事后刘老栓在网上查了一下,售价是三万五千六百八十元。

儿子夹好音乐本,做好了一切准备,不一会儿,整个房间想起了优雅的琴声,那是一首老歌:罗大佑的《童年》。儿子娴熟的技艺、kawkai钢琴优质的琴音让刘老栓沉溺于这音乐中美好而又虔诚的童年。

随着儿子弹琴的音符,刘老栓在音乐声中努力回忆寻找已经失去的童年,感慨万千:还是童年好啊,可以无忧无虑,可以不想仕途,可以不操心人情世故,可以不为家长里短困惑,可以不为情感左右……

在儿子的一曲《童年》琴声中刘老栓面颊上挂满了泪珠。感性的男人呐,你怎么就不能理性一点?刘老栓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狼”性。

童年属于儿子,儿子长大后绝对是一个娱乐界的明星,儿子年薪百万不会是梦想。刘老栓为儿子欣慰,为有这样的儿子骄傲。他自信:还是他给儿子的名字取得好。“刘浩然”,大气磅礴,注定了他的鸿浩之志。而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当初只会给自己取了一个 “老栓”的名字呢?

没文化可怕啊!他不能怪父亲,是时代制约了父亲没有条件读书。

王芳的诺言在刘老栓四十六岁的时候兑现了。那一年女儿刘田莉正在写毕业论文,女儿学的专业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儿子刚好上小学二年级,因为刘老栓做了一些工作,原本八岁才能上二年级的,可儿子上二年级时还不到七岁。

刘老栓从一个普通的医师一跃成了医院的副院长,只当了半年的副院长又改行去了土地局,任职是局长。刘老栓的连级跳引来了许多争议和猜度。

有人说肯定是县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王芳部长起了很大的作用,因为他们是大学同学。

有人说是他自己的能力所致。而这个说法马上就有人反驳:刘老栓固然是老牌大学,有本事属实。但那么多年一直只是个普通的医师,难道那么多年上级就没发现他的管理才能?

有人说肯定是他妻子有什么后台。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刘老栓对社会上的各种传说都罔所无闻。在管理岗位上不长的时间,他深谐了官场套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怎么说话,他都得心应手。经过一年多的磨砺,他才发现:其实自己也算是个人才,只是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王芳自从结婚以后,从农业局办公室副主任一路升迁官至组织部副部长。为了避嫌,她和刘老栓在公开场所的接触越来越少。多半是家庭聚会。在刘老栓家里见面是不可能的。本来王芳结婚后可以搬到省城去谋求更大的发展,可她不愿意,心甘情愿地在小小的县城一个人独居。所以他们的家庭聚会就只有在王芳家里了。

自从刘老栓当上了领导,田敏早就习惯了刘老栓的彻夜不归。她很理解,现在的领导也不容易,无休止的接待应酬,不间断的学习、考察......

女儿大学马上就要毕业,为了锻炼儿子的独立生活能力,田敏和刘老栓商量将儿子交给了托管。田敏一个人在家闲得实在无聊的时候就和朋友们一起打打麻将,在网上聊聊天,以此来消遣时光。时间一长,田敏的麻将就打上了瘾。刚开始的时候,田敏给自己安排了作息时间,固定打麻将的时间不得超过晚上九点。麻将也打得不大:或两块、或五块的“三星”,一天输赢也就几百块钱。后来,田敏觉得小麻将打得不过瘾,每次打小麻将的时候总是萎靡不振哈欠连天,她的状态影响麻友们的情绪。再后来,田敏就找打大牌的麻友,一场下来,几千的输赢。偏偏田敏火气好,只赢不输。

生活习惯也打乱了,她赢了不好意思走,输了的不愿意走,时常就是白天昼夜。两个多月下来,钱是赢了几万块,可身体夸了:颈椎、腰椎像约定好了一起袭击她的身体,四肢麻木不能睡觉。

刘老栓因为工作的缘故,有时匆匆到家也只是换换衣物。几个月时间难得在家睡一晚上的觉,有时候回家睡觉也不见田敏的影子。因为自己经常不落家,所以也就懒得过问。自从他调到土地局以后,和田敏联系的方式多半就是电话。

田敏的颈椎、腰椎疼得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去了县医院住院。医院的部分医护人员都知道她是刘老栓的家人,熟人看病当然比起一般人来说,医生要客气仔细得多。经过拍片、做CT确诊,医生建议保守治疗。田敏问:“保守治疗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医生:“保守治疗就是理疗、中西药结合治疗,结果是时间比较长,慢慢恢复;如果是手术治疗,风险性就比较大,花钱多。”

田敏选择住院保守治疗,这样的医药费可以报销80%。田敏办理好住院手续后才给刘老栓打电话说自己住院了。

刘老栓听说田敏住院了立刻询问病情咋样,田敏说无妨,只是住院时间比较长。刘老栓当然知道腰椎、颈椎在患病期间虽说对生命没有威胁,但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毕竟不是年轻了,自然康复总要时间。但在电话中还是很关心地说:“要不我请几天假来服伺你?”

“你工作忙,没有必要。”

“那我打电话给医院,给你安排一个护理人员。”

田敏在医院住院期间特别无聊,好歹是护理人员是个大姐,她们有共同语言。每次做完理疗两个人在病房里家长里短的闲扯。

她们各自谈各自的过去,家庭,谈做女人的不容易。

和护理的大姐相处的几天,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终于谈到了丈夫刘老栓,护理大姐说:“你家老刘是一个有本事的男人。”

田敏说:“女人希望的是拥有一个终生对自己好的男人。”

“那是当然的,可现实中,这样的男人太少太少,一百个里面找不出几个人来。”护理大姐叹了一口气,“还是你家男人有本事,虽然被压制在医院埋汰了那么多年,但人才终归是人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不也当上领导了吗?!”

护理大姐的话让田敏想起在打麻将的时候听到的闲言啐语,说什么“刘老栓当官全靠一个叫王芳的女人”的话,后来说这话的人知道刘老栓就是田敏的丈夫就解释说那是玩笑话。田敏只顾打她的麻将对这样的闲言根本就没在意。护理大姐提及刘老栓的升迁,让她想到了王芳:这个刘老栓的大学同学,一个风韵的老女人。

王芳正式进入了田敏的视线,在医院住院料理结束后,田敏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家中。出院后依然每天按时到医院料理,回到家就要给刘老栓打电话询问他在干什么,询问晚上下班后回不回家吃饭等等等等。

田敏频繁的电话让刘老栓有些奇怪,继而又想:一定是在她住院期间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特别是关于他和王芳的。女人的敏感他知道。

刘老栓给王芳打了个电话,说他们的事情可能田敏知道了一些,并说这段时间可能来她家的时间要稀疏一点。电话那头的王芳回答:“我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想外面的彩旗飘飘还要照顾家里的红旗不倒。”

听王芳的话外弦音,刘老栓知道她在生气。只好在电话里解释:“我们现在都是领导干部了,特别是你,马上要成为县委常委,更要注意影响。谨慎一点没有坏处,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你说呢亲爱的?”

“我知道,我只不过是逗逗你,你放心好了,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该怎么把握分寸的。”王芳的话虽是这样说,其实心里面充满了醋意。

刘老栓回到家里,田敏无休止询问他和王芳之间的关系,刘老栓回答:“你不知道吗,我们是一起从省城分到县里的大学同学,仅此而已,难道还会有其他别的什么关系?”

“有没有别的关系,你自己清楚。你知道你是怎么爬上去的吗,没有这个骚狐狸帮你你有那本事?”田敏的话有些露骨,激起了刘老栓的愤怒。他容不得别人侮辱王芳,更何况是当着他的面。

“田敏,我告诉你,请你不要血口喷人,这种话不是随便可以说的,人家是县领导,你这样平白无故的造谣,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管她是什么狗屁领导,我老百姓一个,你们做得我还说不得?”田敏也很气愤,说话的语气越来越高,越来越激动。老两口吵架惊动了楼上楼下的邻居。为了顾忌面子,刘老栓马上平和了语气,说:“家庭的事需要冷静地坐下来说,你这样高声大嗓的让别人知道了你就那么有面子?”

田敏说:“你早有这样的态度我会胡搅蛮缠吗?这样吧,女儿马上大学毕业了,儿子初中快毕业上高中了,你现在是官,我是个下岗的平头老百姓,我不想拖累你的仕途,我们离婚吧。”

刘老栓万万没想到田敏用这种姿态,就说:“好吧,既然你觉得我们之间出现的代沟无法逾越,那就离婚吧,或许这样我们都不会为家长里短的事影响晚年的愉悦。”

刘老栓和田艳的婚姻协商解除,刘老栓补给田艳养老费、生活费等等一切费用五十万元;孩子的分配:女儿归田敏,儿子归刘老栓,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业,不影响女儿参加工作、谈朋友,他们的离婚仅限于他们两人知道。房子归田敏所有,并在房管部门办理了过户手续。

刘老栓离婚后,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王芳的。王芳显得很平静:“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田敏是个不错的女人。”

刘老栓本以为这个电话打过去她一定非常激动,不想王芳却显得如此地冷静,这是他没想到的。刘老栓多少有些失望:他永远也懂不了这个女人的心。

刘老栓下午开了一个下午的会议,议题是关于反腐倡廉,打击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的。

开完会刘老栓回到新买的房子,虽然是拎包入住,装饰装璜远比原来的房子阔绰,首付就付了三十多万。但他总是觉得少了一些情调。寂静的房间虽然还是秋天却透着一股冷气。刘老栓躺在沙发上微闭着双眼,耳边突然想起了儿子弹的那首《童年》:“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他陡然想儿子了,该给儿子刘浩然打个电话了,可一看时间,儿子这个点应该还在上晚自习吧,于是又拨通了女儿的电话:“喂,莉莉,在干什么呢?”

“刚下班回来,爸爸在干什么呢?”女儿刘田莉接到爸爸的电话很高兴,“妈妈在家吗?你们还好吧。”

女儿询问她妈妈,刘老栓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你妈妈在家呀,我和你妈妈都挺好的。你都参加工作了,怎么也不給爸爸妈妈说一声呢?”

“我都二十三岁了,应该独立了呀,我是想待我的工作稳定以后再给您们一个惊喜。”女儿说这话的调皮模样立刻浮现在眼前,高跷而亭亭玉立的身材,浓眉大眼圆脸蛋,女儿的模样绝对是人见人喜欢的那种。和女儿通了四十分钟的电话,刘老栓才知道,原来女儿大学毕业在省城的一个高中教书,女儿教的是政治。

刘老栓和女儿打完电话刚挂,立刻就给田敏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女儿的近况,田敏说女儿中午就给她打电话说过了。刘老栓在电话里“哦”了一声就挂了。“母女同心”,刘老栓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有什么心思当然要和妈妈说,有些心思和爸爸是不方便说的。刘老栓理解。

紧接着,他又拨通王芳的电话:“亲爱的,睡了吗?”

“睡了,这么晚你怎么还没有睡呢?”

刘老栓一看手表,才八点三十五分,晚吗?可王芳已经睡了而且说很晚,他感觉出王芳一定是心里有事,就说:“还没呢,刚和女儿打完电话。”

王芳说:“好好和女儿聊聊,孩子就是父母的小棉袄。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这么急匆匆的要挂电话,王芳一定是心里有事,刘老栓想。

田敏和刘老栓协议离婚后在县城的西头,离“得意酒楼”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卖部。麻将是绝对不打了,她说打麻将会使人的灵魂扭曲:凡是上桌子的人们都是抱着赢家的心态,输了心中不服,总是要找机会赢回来,赢了的把钱不当钱。输了想赶本,赢了还想赢,可谁又能保证永远是赢家呢?所以到头来赌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这才心安理得。田敏的生意不错,至少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这段时间,省里的巡视组住进了县城,弄得全县上下气氛紧张。刘老栓和王芳好长时间没通过电话,也没有见过面。有时在县委大楼碰到也只是简单地打个招呼。

巡视组在县城足足呆了四十五天,有好几个局长被双规,还有的县领导被约谈。在这段时间里,王芳调到了省城,据说在一个什么厅任处长,算是平调。刘老栓因为和田敏离婚新买了一套房子,有人举报,调查组调查属实,于是通知他到调查组说明情况。马上就有外界的传闻说:“刘局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在调查组3天,县城上下关于他的说法闹得满城风雨。

从调查组出来,刘老栓迈着沉重的脚步。他由衷地感慨:如今的官不好当。

为期两个多月的调查,省里的巡视组离开了县城。刘老栓因为违规发放福利受到了党内警告处分。

在土地部门工作的同志为他抱不平:“其实刘局算是一个好官!” 社会上对他评价什么的都有:“刘老栓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官。”“刘老栓本事是有,只是缺了后台就不行了。“刘老栓是一个医术过硬的医生,但不是一个有魄力的好领导。”

……

对于社会上的各种议论刘老栓听到了只当没有听到。就在巡视组回省城的第十天,刘老栓给县委政府递交了辞呈:要求回到县医院继续从事他的老本行——医生。

对于刘老栓的辞呈,县里召开了一个常委会,在常委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刘老栓的医术精湛,业务过硬,更适合于从事医务工作。原则上同意调回县医院,任主管业务的副院长。副县级的工资待遇不变,具体由组织部门找他谈话以后再公示,公示以后按照程序再宣布。

对于县委政府的决定,刘老栓非常高兴。任主管业务的副院长既轻松而且待遇还高。刘老栓算了一笔账,每月财政发放工资八千多元,偿还房贷两千元,给儿子的生活费两千元元,再除去杂七杂八的开销还要剩余一千多块钱,刘老栓很满足。

王芳调到省城以后,给刘老栓打过两次电话,主要是问候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孩子们的近况。

女儿回家的那天恰好是周末,田敏给刘老栓打电话说女儿回来了,让他回她的住屋。按照离婚约定,所以刘老栓很及时地来到田敏居住的那个小区,一年多没见到爸爸了,女儿仔细端详刘老栓,说:“爸爸好像廋了。”刘老栓回答:“廋了吗?”田敏接过话题:“嗯,是廋了点儿。”

吃饭的时候,刘老栓问及女儿的工作怎么样,女儿回答说还没有进入编制。

田敏说:“那就等着国考或者是省考,考公务员算了。”

女儿说:“其实我也很茫然,考公务员吧,虽说稳定,可听说官场复杂;教书吧,固然是好,但很辛苦。”

刘老栓说:“你还是去教书吧,教书育人不但桃李满天下,而且可以教育人的灵魂。不是有那么一句说法,‘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我觉得教书育人最好,既是高尚的职业,又受人尊重。”

刘老栓的说法,女儿很赞同。处在十字路口徘徊的刘田莉终于下了决心:励志要当好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

             十一

刘老栓带着他的团队准备去省城支援抗击那场说来就来的疫情。临走的前一天,县领导安排每个志愿者回家准备一天。恰巧这次的疫情来临正值春节,孩子们因为过春节也都回家来了,刘老栓不得不回田敏的住处。但自己的衣物、生活用品还在他自己的住屋里,刘老栓就先回去收拾了行李箱,然后拿着行李箱来到田敏居住的小区,将行李寄存在门卫室,然后整理一下前段时间新买的羽绒服上楼了。他敲了敲田敏的房门,儿子开门见穿着整洁而帅气的老爸,风趣的说:“爸爸今天打扮得这样帅气,是去与哪个美貌的女性约会去的呀。”刘老栓做了一个抽他的手势,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臭小子,贫嘴,小心挨揍。”

刘老栓走到客厅,田敏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这身打扮有些不解,但又不好询问,只是吩咐女儿给她爸爸沏了一杯茶,然后打开电视观看新闻。新闻上播放的是省城疫情日趋严重的消息。儿子、女儿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玩手机。刘老栓给田敏说:“我们马上也要去省城了,作为医院抗击疫情的志愿者,我是主管业务的副院长,有着责无旁贷的义务。县里派我带队前往,准备后天就走。”

“就没有别的人选吗?”田敏问。

“我是业务副院长,我不去谁去都不合适。”刘老栓说。

“那是很危险的工作,每天都有被感染者和被感染的死亡者。”田敏说。

“这我知道,但国家有难,我们这些学医的,正好排上用场。”刘老栓有些慷慨激昂。

儿子听说老爸要去抗疫前线,马上放下手机跑出房间,说:“爸爸马上就要出名了,抗击疫情的伟大战士!”

田敏瞟了一眼儿子:“就你会说话,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儿子说:“知道呀,可真正的英雄就是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敢于冒生命之大不纬方能显英雄本色。”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闭上你的鸟嘴,一边玩去。”儿子见妈妈是真的生气了,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女儿正在她的房间看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关于人性论的。“人应拥有的,我都应该拥有。人在其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劳动,劳动是人本质的确证和实现。人在活动中追求价值和真理。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统一,当发生矛盾的时候,自我价值服从于社会价值……”

当女儿在房间听说老爸要去省城,到抗击疫情最前线的时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伸出双手的大拇指对着刘老栓点赞,随带说了一句:“给你大写的赞!”

女儿的表情让田敏哭笑不得,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现在的孩子呀。

吃过晚饭,刘老栓准备回自己的住屋。因为田敏这里只有三居室,儿子、女儿各住了一间,就只剩下田敏的卧室了。田敏像是猜透了刘老栓的心思,把他拉到自己的卧室,说:“老刘,我们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虽然因变故离婚了两三年,可这两三年,为了孩子我没有嫁人,为的就是让孩子们感觉这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田敏的话让刘老栓有些伤感:“人生几十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许多现实是人无法左右的,就像这个家一样,因为家长里短的各种矛盾接踵而来,在矛盾双方激化的时候,假如没有很好的方式去解决的时候,容易让矛盾激化。到了我们现在这个年龄段,活着并不是专为自己。”这种关于人性现实矛盾的理论,刘老栓算是跟着王芳学到家了,让人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懵懵懂懂。

刘老栓的一番话,田敏悟出了,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说:“今晚不走了吧!”

“可以吗?”刘老栓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离婚证不过只是一张纸。”田敏说。

刘老栓走出这个房间三年,三年后又一次住进这个房间,一切都没变:家具、壁画,甚至连床的摆放方位都没有改变。

刘老栓带领抗击疫情的队伍整装待发,县领导挨个握手叮嘱:“一定要安全地活着回来。”刘老栓和他的团队所有人都举起右手,做一个敬礼的姿势,齐声高呼:“一定不辱使命!”

县城支援省城疫情的新闻王芳在省城看见了。而且带队的是刘老栓,一种久违的感觉油然而生。刚好王芳也是这次抗击疫情的领导和执行者。她用真诚在内心默默祈祷这位固执、憨厚的大学同学。

刘老栓带领的抗击疫情团队刚到省城,王芳随同省里的领导在现场迎接,虽然都穿着防御服装,但刘老栓和王芳都能感觉出对方的存在。握手的时候王芳刻意重重地捏了一下刘老栓的手,好像是在嘱托他:好好保重自己!

刘老栓在抗击疫情的最前线受到了病毒的感染,这消息传到王芳所在的疫情指挥部,王欢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看望他的时候,刘老栓凝望着王芳笑了笑,充满幸福。

刘老栓被病毒感染牺牲的消息通过电视、网络的传播,田敏在县城看到了这条新闻,嚎啕大哭:狗日的刘老栓,你走的时候还承诺要好好地活着回来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

田敏因为刘老栓的牺牲受到刺激而导致心脑血管堵塞,幸好抢救得及时,被送到医院住院治疗。

疫情结束后,省里、县里召开为疫情奉献的英雄召开表彰大会的时候,田敏受邀前来参加表彰会,田敏站在授奖台上,手里捧着刘老栓的照片。王芳作为授奖领导,走到田敏面前握住了她的手,说:“你是英雄的家属,让我们共同祝愿英雄的在天之灵:好人时时平安。”田敏没认出王芳来,只是木讷地回答:“感谢领导的关怀。”

说完感谢的话,田敏哭了,声音很大。

王芳眼里噙着泪水,因为戴着眼镜,不太明显。

英雄授奖大会结束以后,县里发出号召:全县各级党员干部都要向刘老栓学习,学习他在国家危难之时,不忘初心,勇于奉献,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尚情操。

又过几天,银行催收房贷的短信发到了刘老栓生前所用的手机上,田敏看到短信后,到银行询问刘老栓还下欠多少房贷,银行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儿就给田敏提供了一组数据,田敏看来数字,一次性偿还了刘老栓下欠的银行按揭贷款。从此银行的房贷记录上没有了刘老栓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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