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的乡秋（散文）

黄昏的山村被西下的夕阳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有些凉爽的微风吹来一缕柔弱带着赤色的阳光反射在居家镀有铜釉的大门上，映出一块显眼的红色来。一片焦黄的树叶慢悠悠从屋檐上飘下，落地时再打几个滚，终于无声而安静地躺在浇完水泥地板的农家院坝了。

山村的秋就这样，以这样的姿态悄然降临。

一片苍黄的苞谷提前枯黄了叶子，那是经历了这个不平凡年份的夏日阳光炙烤后提前夭折了生命，几个上了年岁的老者在板苞谷砣的时候叹息道“这样的干旱是好多年没有见过的了，怕是老天成心不让老百姓吃饭的么？”这一村的秋对农人来说，多少有些心酸：农人们一年的辛劳全指望这个秋天，但这个秋却毫不犹豫地把失望赐予了农人。

好在是一排排、一垄垄的桂花树花瓣开得正欢，散发出无限的馨香弥漫了整个村子，让乡村的秋恢复往日的妩媚。粉色的花儿招来了无数的蜜蜂与花蝶，乡村的秋从来不拘小节。

红的、白的、淡黄的菊花在乡村的公路边，小径旁，房屋后，竹林丛中齐刷刷地盛开，掩盖了有些小疵的乡秋。让乡村的秋多了一份恬淡的宁静。仿佛绽放的不是花朵，而是用生命谱写的原色呈现出的一种美。着色，布局，一切都是那样地漫不经心。这时，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就会呈现在眼前，让你的眼睛在目不暇接中，去捕捉一个个灵动的瞬间。

漫山的枫叶由青变黄、变红，意味着季节的成熟。深秋来临，乡村的大山里，镶嵌在青绿中的枫树红了叶子，火红的枫叶装扮着乡村，这时节，“红”便成了乡村的主色调。红红的枫叶，如乡村的晚霞，醉了红尘，横空铺笺写下了一季的感动，无时不在拨动着我的心弦。充满激情的枫叶，又如烈烈的焰火。站在乡村的远处，伫立凝思破碎了一树的清梦。一片枫叶落下，飘过我的头顶而后轻轻地落在地上，静静地，没有一点声息。凝视这片枫叶，让我宁静的心荡起了一丝儿涟漪:生怕骤起的秋风会打扰这美好的瞬间。

由浅及深的季节，枫叶在乡村的秋里演绎着不同的角色。浅秋，或许是枫叶留恋这秋日的霓裳，久久不肯落下。红中偶有青斑的叶子红得勉强但却矜持。可又有谁知道：叶子由青变红背后的痛苦，再由红慢慢变枯演绎时的悲伤？待到深秋红得通透的时节，毕竟又要被秋风扫落下来。枫叶很无奈，但没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只能是顺其自然了。我想，枫叶的命运又何尚不是一场人生：繁华落尽，显现的决然是一地的芜红。

在乡村的山坡上、溪涧边，随便一个什么地方，野木瓜树都执拗地生长着。野木瓜树像是乡村的秋的信使。并不高大的身躯婀娜多姿，恰似一如清贫的乡村农家少女，在并不贫瘠的土地上默默地成长。有些凉爽的秋风梳理着她，野木瓜树依然青翠着叶子，结出满枝的果实。她知道，乡村的秋除却黄色以外，“绿”是必不可少的点缀。就这样在秋风萧煞的寒瑟中绿着，为的就是让乡村的秋更加完美。

一两只喜鹊，在掉光了叶子的花栎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不一会儿，又招来了一群的喜鹊，喧闹声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在乡村，喜鹊是吉祥鸟，能招来喜鹊的休憩，算是乡村的幸事。“叽叽喳喳”的鸣叫对于乡村，就是一曲美妙的乐章，需用心体会方得精髓。

喜鹊舍不得这个村里的秋，忙碌着到处寻找垒巢的树枝，还有柔软暖和的杂草。喜鹊是要在乡村体验完秋，再感受冬日的寒酷，把一年一个轮回的青春留在乡村。好客的村人，则以最高的礼仪招待这些远道至来的稀客。

“八月炸”是乡村的秋馈赠给人类的美食。从小的时候，在乡村就有 “八月炸，九月黄，偧起咔巴（土家方言：“大腿”的意思）等你尝”的说法，那时候听着有点“流氓”的意思，可真见“八月炸”的时候，品尝炸开青皮过后的果肉，一种甜心的味道直泌心脾。长大后，好多年不曾相见。是因为八月炸长在深山，以荆棘为伴，显得分外低调。可最近的几年，八月炸成了乡村的振兴产业，给乡村的人们带来实惠，让一向低调的八月炸走上台面。甜蜜中略有苦涩的八月炸恰似五味的人生，再幸福的生活也免不了一定点儿的瑕疵。感谢乡村秋里的八月炸，在带给人们成熟果实的同时，又能让人肆意潇洒：看世间繁华三千，不悲流年，不叹沧桑。看乡间明月，醉尽芳华。

总以为，秋是有风骨的。特别是这一村的乡秋，犹如巍峨的大山，骨子里填满了傲气。可读着杜牧的《秋夕》："银烛秋光冷花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时候，我却更希望乡村的秋温柔一些。

乡村秋夜的蝉鸣已然销声匿迹，唯有习习秋风陪伴这与生俱来的夜。独身静坐窗前，凝望窗外的孤灯，朦胧的月光穿透玻璃，月白半壁。摇曳的花树，把影子留在我孤寂的心间。习惯地摊开发黄的信笺，书写清淡如水的思念，盼望着从字里行间能有一个暖心的人，煦着秋风，从秋的落叶中款款而来。

乡村的秋,是有情怀的。习惯泡上一杯热茶，在尘封的信笺上描摹一些模糊的影子，往事的角落，一定会长出光阴的韵脚。

乡村的秋的内涵赋予人们无尽的遐想。

满是秋意的乡村，让人醉倒在如火的枫林里，朦胧在凝冷含香的幽梦中。岁月的轮回，让我们苍老了一段年华。

置身于乡村的秋，时常在花开花落的岁月中沉思，在云卷云舒的时光里牧野。我想，乡村的秋，不仅仅局限于凋谢，更多的时候是带来收获的希望，馈赠成熟的果实。

在寂静的秋夜，杂乱记叙山乡一村的秋，其实就是在续写属于我自己的原野，来摆渡自我梦幻中的一叶扁舟。

2022年10月15日于恩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