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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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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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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雪”日志


凛冽的冬日除了“冷”就是冬日的景象,山川、地貌、建筑、流水、各种树木等各具特色,总有自己的“徍”处,显出各自的“伟岸”或“妩媚”来。可冬雪依然依旧是最常见且不过的景致了。

关于“雪”的景致,我以为还是鲁迅先生的描述最经典:“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 “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鲁迅先生对南北的“雪”的观察可谓是经验之至。

我爱雪,同样是经历过北国和南方的冬的雪花。哈尔滨的冬天,满天纷飞的雪像棉花,铺天盖地的洒落下来,转眼之间就让我成了能动的“雪人”,可你只要抖抖衣裳,满身的雪就会飘落下来,让你一身轻松,雪花飘在脸上倘若有朔风的吹拂,就会被打得轻疼。实在的说:北方的雪于我确是没有什么印记。

“乡雪”就成了我永远怀念而又忘却不得的了。落下心来静静回顾南方的“雪”,特别是我家乡的冬日的雪就成了必须要“记载”的内容,于是就有了这篇“乡雪日”。

201815日,小寒。天气陡变,气温像是一瞬间就下降了,早上不觉得凉,吃过早饭就特别的冷,于是添加了许多衣服并感概的说:今天怎么就这么冷了。朋友说,今天小寒,能不冷么?紧接着就飘起了雪花,有一些风。随着风吹的节奏雪花就漫天飘舞着。乡雪就这样开始了。

计划今天是要去看看父亲的,可因为太大雪的缘故,又不得不去,只好戴上防滑链,一路小心翼翼的行动着。一路皑皑白雪的山峦、结满冰凌的松树,如诗、如画。让我来不及细想,只好在没有车辆的地方停下来,拍几张雪景用以欣赏。

回到老家,见到了我的父亲,呆呆有些迟钝的父亲面带笑容的说:回来啦。我点点头,然后回答一句:回来了。我知道父亲不一定听得见我的回答,好歹是我的点头说明了我的意思。父亲耳背,即便是在大的声音也不一定听得明白。父亲说:好大的雪呀,这么大的雪你还回来看看呀。我又点点头,算是回答。父亲提到“雪”,我陡然想起了每年这时节故乡的雪,总是那样悄无声息飘落在屋上、田野里、树梢上,堆积厚厚的一层,供人们观赏、游玩。小时候父亲有闲心的时候就带着我们这帮小子们堆堆雪人,那时候所堆的雪人不过是下大上小的一大堆雪,然后滚一个雪球放在雪堆的顶部,就算是雪人的头了,算不上精致,如若有心者或许去抓一把灶灰在涂上眼睛、鼻子、嘴巴,这雪人就很完美了;再就是打雪仗,那是要背着父亲才可以的。四、五个孩子聚在一起,抓起雪团来不及瞄准就扔向对方,不管是打在脸上、鼻子上、眼睛上,虽然很痛,但却快乐。打雪仗没有固定的敌人,逮着谁就是谁。有时候乘对方不注意的时候,会随便抓起一把雪从后颈塞进背心,一不小心就会搞得对方感冒,回家少不了挨一顿好揍,那时候我们穿的破烂且单薄,总是浑身充斥着朝气,一场雪仗下来,个个都是满头大汗。为了不受风寒,赶忙回家烧起大火,围在一起吹牛、吃在火坑烧熟的土豆,叽叽喳喳地闹腾。父亲在旁边笑着,给我们寄着能吃的土豆。

更加怀念的要算乡雪的时节我们捕捉麻雀的情景:在厚厚的雪地上,扫除一块空地来,然后拿出自家的簸箕,用削好的木棍支撑起来,然后就用一根细细的棕绳栓在木棍上,在簸箕的下面撒上一些玉米面,麻雀前来吃食的时候,我们就远远的背着将棕绳一拉,麻雀就罩在簸箕下了。倘若铺捉得多的话,我们就会拿到会做饭的那家请他(她)的母亲帮着做,那时候就免不了“大妈”“婶婶”的叫个不停,声音甜美像摸了糖,不由得不让“大妈”“婶婶”拿出她的最好厨艺来,让我们美食一顿。

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每年的乡雪能尽快的到来。

乡雪的时节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忘。儿时欢乐的乡雪时代的伙伴们如今也步入了快不惑之年,总是聚少散多,偶尔聚聚也是难得。

这次回去恰逢下大雪,父亲给我烧着火,不断的给火坑里添加柴禾,生怕我冷着。我激动,但很镇静。摊开双手尽情的烤着火,偶尔和父亲说说话,我的语气很轻,我知道父亲一句也不会听见(因为父亲耳背)。倒是父亲问寒问暖的让我很愧疚。八十多岁的老父亲总是掂记漂泊而不能陪伴的我,我很温暖,但我知道这温暖不全是父亲所烧的火的温暖。

我示意父亲早点休息,然后独自一个人踏上乡间的小路(说是小路,其实是已经打成水泥路的乡村公路)。踹着积着的厚厚的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像一曲交响乐章,又把我拉回到父亲还是年轻的年代。那时候我们穿着“马耳草鞋”(一种用布条人工制作的草鞋)算是一种奢侈了。来回在雪地上奔跑算是炫耀。“马耳草鞋”在雪中浸润后脱下来放在火坑边烘烤的时候,又免不了挨上一顿骂,父亲的骂语是早已记不清了,大意是说我们不知道仔细等等。父亲的骂的严厉现在想起来依然算是一种享受。

雪还是在下,飘飘扬扬的飞撒着,任凭洒落在我的身上、头上,时而洒落在我的嘴里,马上就融化了,一股甜甜的味道直泌我的心底......

乡雪总是在不经意、漫无声息的覆盖着我的乡村。可我总是能听到它们洒落时的声响,像歌、像诗。乡雪是雨的精魂,是人的灵魂。

201816日,大雪。

上天的赐予总是要给美好的人间,清早起来,大地一片银白。乡雪像是纯净了整个世界纯净了我们的心灵中的每一个角落。雪还在继续下着,但此刻,我却感觉他向大地飘洒的不是美丽的雪花,而是毫无钙质的虔诚

忽然发现乡雪是多么美好,它无声无息轻轻的落在地上,滋润着干燥的土地,滋润了我们的心心灵之门满满地打开了,瞬间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今天的行程是要去帮忙送葬。一个同样是暮年老者,按辈分我应该是要叫幺幺(叔叔的意思)的。

八十一岁的幺幺去逝不算是一件悲伤的事。据说老人是在病榻上折磨了快一年的时间了。我想,幺幺的去世于他应该算是一种解脱。     殡葬是按土家族的习俗展开的,开棺是生者与逝者见最后一面的时刻。我是在开棺的时候赶到的,面见幺幺最后一面的时候,老人的脸色虽然灰白,但很安然,想象老人没有遗憾。

老人过去是读过“私塾”的。在我刚记事的时候,那时候就经常在我们面前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之类,那时候压根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只是他能和父亲聊得到一块儿,因为父亲也读过“私塾”。再后来是在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又经常对我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听着这样“之乎者也”的话题,更不明幺幺说的什么。直到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子的《道德经》中的语句,是教育怎样做人的道理。我想那时候的幺幺真是费了苦心,只可惜我们懵懵不懂。

乡雪的时节回到老家,能给年少时对我一些教育(虽然不懂)的幺幺送送葬,也算是一种机缘。

土家的葬礼很隆重,因为勤俭的缘故鞭炮是不需要放了,但锣鼓、唢呐是少不了的,道士先生口中念念有词,一遍“法士”做完就开始出殡,我是第一个帮忙抬棺材的,这对入土为安的我的幺幺算是一种最后的离别,我义不容辞。

雪越下越大,送殡的人群都是满头积攒的白雪。幺幺安睡的棺材抬到了指定的地点,他将永远的定格在这片土地上,和大地溶为一体。飘落的雪花为伴,幺幺不孤独。

201817日,小雪。

乡村的雪像是永远也也下不完,在老家的日子除了陪父亲坐坐就是一个人蜗居在我的房间,看看电视实在是太无聊,于是翻翻快要发黄的相册,不经意间就看到你(我的已逝去的儿子)。二十多年了,其实我最怕的就是翻看这本相册。乡雪蜗居的日子总是要多一些回忆。老实说,好多年以前我就想写一些文字来纪念一下这段日子,但终归心情的缘故每次提笔后又默默的放下了。

至少是我一辈子的纠结。至今还记得那是1997年的暑假,在我工作的地方,为了学习我狠狠的揍了你一顿,那时候你才上幼儿园,应该还是天真顽皮的时候,我却对你有了超前的要求。记得那次你细嫩的小腿上留下我永恒的巴掌印。当时一个同事说了我,我很后悔。第二天我要出差,于是带着你来到集镇上把你委托给公交车司机,让你一个人回到远离50多公里的我的老家。下车了要走几公里的小路,路上有人户、还有人户家养的狗,你很乖巧的见到年龄老的叫“爷爷”,年龄大的叫“伯伯”,一路问循着回到家的时候,你哭了。那时候,我的心很痛。我是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和职责......

只过了两天,家里打电话说你生急病住进了医院,那时候车是极少的,我租了一辆摩托车,忘记了时速,反正是风驰电掣般的来到了 医院,你却微闭着双眼,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措施都没有把你挽救过来。你就这样默默的离开这个世界,那时你才5岁多。从医院我把你抱着步行了20多里路回到了老家,在老家的屋旁我又足足抱着你呆呆的座了2个小时。那是在向你忏悔。还没有让你享受童年快乐的你却离我而去。掩埋你的时候,我嘱咐在你的坟上栽上一棵树,二十年了,我从没敢去看看那棵树,是怕激起我散乱的心和负罪的纠结。看你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照片,我知道参军、当一名将军是你的梦想,可你没有遂愿就英年早逝,我想我们算是没有父子缘分.......

天空中零零碎碎的飘落着雪花,乡雪注定是要勾起许多回忆的,在我的印记中,我是没有带你打过雪仗,也没有带你堆过雪人,这是我的失职。在20年以后的乡雪时节我是该向你道歉,忙碌过后闲暇的日子竟然再也没有机会陪你享受这样的快乐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鼓足了勇气来到荆棘丛生的掩埋你的地方,眼前的树已经长成了大树,可你却永远根基在大树下面。我想这苍劲的大树应该就是你的夙愿......

静静的矗立在你的坟前,我默默无语,二十年第一次到这里,是抱着很复杂、很矛盾的心情来的,我想你能理解。

雪停了,起了微风,结满冰凌的松针像晶莹剔透的珍珠悬挂在你的头顶,那应该是你最喜欢的了。

一团雪从松树上撒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头顶,我想该不会是你在给我打招呼吧。环顾四周,落光了叶子的花跞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常青的松树和柏树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有这样的乡雪景致我想你一定也不会孤独。

离开你的地方,迈着沉甸甸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每一个脚印都非常清晰,行走的背后,留下的似乎是一串串的追忆和怀念......

乡雪是一个叫人伤感的时节。过去的注定已经过去了,留在思绪里算是一种经历。面对乡雪的到来,就是面对眼前的现实,沉默一直是家乡的雪的性情脾气,我不禁叹息了一声:生活永远是在不快和快乐中进行的。就像家乡的雪一样,飘扬的姿态是平静的,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能飘进心田的姿态。面对乡雪,我很平静。

美好的乡雪无时无刻不带给我美好的回味,哪怕兼而有之的不快。乡雪于我终究是心灵的寄托。

极目远瞧,灰蒙蒙的天底下横亘着的山峦满是皑皑白雪,虽然没有长城,但依然有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气迈;“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虽然是对北国的雪景的吟唱,可家乡的雪景却丝毫不会逊色。

回到家乡的时间很短促,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很多的感触就铭记到了心底 。总觉得欠缺了什么,仔细想来,大抵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乡雪又多了一份孤单:因为小时候陪伴嬉戏的我(们)也渐渐的老去。

2018年1月9日写于湖北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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