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熟人说:“你能坚持写作很不容易。”
这话可以解析成几个意思。一个是写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能坚持下来不易;一个是你写的不行,却坚持要写,真是个犟板精;一个是你以前写得不行,现在写得越来越好,希望你继续坚持;还有一个就是你坚持那么久,写得还是那么烂,算了吧。
这是我后来才慢慢体会到的,思维习惯的养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总是很迟钝,后知后觉。在我的认知中,一个好的作家需要敏锐的观察力、高超的文字表达技巧、绝佳的脑力和体力、独立思考的逻辑方法。上述特质我都没有,我是一个神经衰弱的傻子,并不适合这一行。
相比舞文弄墨,我更喜欢人间烟火。
延安的春天,起初像老婆婆慢腾腾地走,走着走着就跑起来了,变成了蹦蹦跳跳的稚童。
早起,一波青草的气息漫过鼻尖,沁入心脾。
天,由灰蒙蒙缓缓变成湛蓝色。山一例是深灰色的,天空与山脉的接壤处,是轮廓逐渐清晰的曲线。
我想到了“婀娜”这个词。这里的山,早晨妖娆;中午热烈;傍晚性感。
我的眼前晃动着腰肢,如水;我的心底盛放着爱意,似雾。
冬天的延安,像耄耋之年的老者,皮肤皲裂,步履蹒跚。初春的延安,像抽出新芽的老树,将要活出第二世。
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清早,有送孩子上学的,有开车出行的,有等公交的,有吆喝卖菜的,还有晨跑锻炼的。人们重复着简单的生活,哪有心思回应春的呼唤。
柏油马路、道旁树、商铺、山脉、蓝天,这些元素,锁住了一方风水。
城市被钢铁水泥的丛林占据,野生动植物的生存空间被压缩再压缩。
物竞天择,这是规律,不必伤春悲秋。
万事万物都在轮回更替,季节就是轮回更替的载体。
春的蓬勃生机造就了夏的成熟丰满,夏的成熟丰满孕育着秋的累累硕果,秋的累累硕果预示着冬的破败萧条,冬的破败萧条积攒着春的否极泰来。
而今,一切生物,都毫不客气地抢夺着大自然的恩赐。
河槽中央的小溪尚未完全解封,一层薄冰就像美女吹弹可破的皮肤,下面隐隐有血液在流动。
溪旁有很多茂密的枯蒿,枯蒿的根部顶出点点绿意;蒿草丛中还有许多手臂粗细的槐树,也向着天空努力伸展着枝丫。这些依水而生的植物无时无刻不在炫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
午时将近,湛蓝的天空越升越高,颜色越来越淡,黄土高坡秀着虬龙似的肌肉。
太阳就是一个不请自来的莽汉,哈口气,让这天地变了颜色。
宝塔山、清凉山、凤凰山三山的高度依次下降,一座比一座略低。宝塔山古称嘉岭山,建有烽火台、摘星楼、城墙,用来观测敌情和御敌,还建有嘉岭寺和佛塔,是佛教徒参禅礼佛的圣地;清凉山古称太和山,建有万佛寺和祖师庙,展现了佛道兼容并蓄的盛况;凤凰山形似卧凤,建有箭楼、城墙、烽火台等,在古代拥有重要的军事地位。
我不喜欢宝塔山的那座佛塔,灰不溜秋的,内部是简陋的木制上塔楼梯,外部是青砖堆砌。除了始建于隋唐有点古董味道外,没什么特别的美感。
我喜欢攀至宝塔山的摘星楼,站在那里放空心灵,一览众山小。
我喜欢遥望凤凰山的土坯城墙,那厚重的历史感让我遐想、痴迷。
我喜欢造访清凉山的万佛寺,与寺里的石佛相对,感受万千信徒对“为善”的虔诚。
我喜欢在延河大桥徜徉,感受着脚下传来的温暖,远离孤独和恐惧。
凝视万古长夜,生命的诞生如此偶然;观瞧古往今来,名利的追逐如此可笑。
春风徐来,倏然惊晓,思绪从历史的浩瀚烟云中跌落。
晨钟暮鼓,晚霞凌空。人的一生,譬如毫光一瞬,何其短暂。既如此,便怒放几次,又有何妨?